小桥是被体内蛮横的疼痛而醒来,随后而来的是浑身的冷意麻木了四肢,她僵直的侧躺在地面上,眼前是入睡前所画下的符咒,已失去光芒并被冻结着。
看见这般景象,她眉头一皱,心一慌,转过头看望空无一人的位置,她急忙的起身想去寻找夜绍的身影,然而,身子尚未完全站起时,一根根树枝以极快的速度攀藤住她的双脚,接着一圈圈的缠绕她的身驱,无法动弹。
「歌姬大人,别来无恙。」
传入耳中的是悠远空洞如鬼魂般回荡的声响,是自然的声音。
话落,缠住小桥的树枝缓慢上升,月色之下,夜空之中,树枝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力,将她垂钓至半空中,充满着神秘的魔力,以及不善的来意。
树影重重,风吹刮而去,像是鬼魅魍魉般冲破而出这片阴森的树林,带来的压抑和不明魅的恐惧,使得小桥额上布满了冷汗,她抬眸望着仿佛看不见天笔直的树林。
「魔梦树,你们竟敢偷袭巫者。」小桥咬牙切齿对着那些张牙舞爪的树枝说着。
「歌姬大人,就恕我多言,管束我们的雪之王者已亡,因此,您已不是我们所服从的主。」
围绕在脖子上的树根渐渐紧缩,空气变得稀薄,视线再度变得恍惚,像是被冰冻的身体,此刻愈加的寒冷,喉咙仿佛被巨石塞塞住不能发音,捆绕在身上的树根如同蜘蛛网般收缩,而小桥就像是撞入网内的猎物只能任人宰割。
魔梦树两界交会中最聪明,同样也是最危险的魔物,在白天佯装成普通毫无杀伤力的树林,到了晚上将上百上万根树枝缠绕编织,成了一张无法突破的网子,张开收割着误闯而入的羔羊。
「歌姬大人,当雪之王逝去时,您就不该闯入此地。」如鬼灵般的声音,每字每词拉得极长,之中有混杂着许多不同的声调,如老人般的苍老、如小孩般的稚嫩、如女人般的尖细。
风吹刮而过,树梢嘎吱摩擦,一片浓厚的云遮住了月光,黑暗降临,更显得这片树林赤裸裸的杀意和怨恨,这是打算置她于死地的怨念。
「歌姬大人,您无法守护我们的自然,您破坏了创世神的定律,神无法断定您的罪责,这份责难吾族愿意承受,替神接下鞭责,惩罚于您。」如清风那样冷冽充满威仪的语调说着。
轰隆──
响彻云霄的雷鸣划过天际,一闪而逝的光亮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落于地面,硬生生将一块泥地打得焦黑,空气中有着令人窒息般的烧焦味,以及弥漫天边的黑烟,让原本黑暗的世界更蒙上一层无法突破的迷茫。
小桥望着这片似是世界末日那样的场景,她如阶下囚般的被毫无尊严的被捆绑着,已分不清那模糊不清的视线是黑烟的笼罩,抑或是死亡前的朦胧。
在这危急的时刻里,脑海中闪过那总身穿一身黑袍的人,那人有着世上最温柔、性感的声调,总能轻易令她安心的胸膛,记得他说过的誓言,如今仍像是一场绚烂美丽的烟火,目不转睛,心悸不已,深刻的成为一幅画,烙在心底。
盈满泪水的眼眶中滚出一珠混圆晶莹的水珠,笔直的滑落,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的她,此时,却很想出声喊那驻扎在心底已久的名字,很想再见见那个人的身影,即便一眼也好。
微风吹拂过脸庞,是绝望的冷意。
无法发出声音的她,就像是失去武器的武士,只能像刀俎上的鱼。
嘴边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充满惆怅的眼神想努力睁开,再看望这个她守护了一生的世界,有着那个人存在的世界。
或许当她决定从原本的世界结束自己生命的那刻,属于她命理的齿轮便已受到神的惩罚,每根血管里,每个血球中都带着对于爱的诅咒。
她默默的闭上双眼,耳鸣着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剩下自己渐渐停止跳动的心跳声,寂静且沉重无比,一下一下跳着仿佛倒数生命的终点。
浓而深且沉的气息出现在黑夜之中,如墨般深不可测的身影踩一地的血而来,手持着刀柄上也沾满了血迹,垂下,血滴沿着刀锋流至刀尖处,凝结成一颗颗血珠,滴落成一条纤细而长的血河,映着一双血色的眼,嗜血且凶残,笼罩在灰烟之中突破而出的是一身宽大浸满血腥的黑袍,披散的发遮去一半的面庞,像是厉鬼一般的存在。
他仰头盯着在夜色之下,被缠绕如虫蛹只剩一张枯死脸庞的小桥,脸色依旧是那样的惊世骇俗,原本血色如腥红般的眼被盈满的恐惧取代,紧抿的唇微微颤抖着,持着剑的手紧握着,努力压下心底的不安。
随风飞扬的黑袍在空中腾云而起,持剑的手毫不迟疑的一挥而出,夹带着气势磅礡的狠劲由黑雾中散出,如雷电那般一剑斩断树根,被树根包裹住的小桥失去支撑点往下掉落。
一阵凉爽舒心的微风吹散起她散落在身后的头发,随之而来触及一股炙热充满暖意的胸膛,紧闭的双眼缓慢的睁开,映入眼帘的是盈满宠溺和担忧的眼神,在见到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时,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丝的歉疚,膨胀如气球般迅速扩大,如巨石那样沉重往下坠。
浓密而不可分的黑雾散去,皎白的月光散落大地,半空中一黑一白的衣着飘散云般飘渺唯美,视线胶着密不可分,仿佛世界只剩下两人,柔和的光线落在两人身上。
「夜绍……」小桥缓缓的伸出一只手轻轻的贴在他的脸旁,心疼的看着那满脸血的模样,听说人离世之前会出现回光反照的情形,而她终于在生命的最后见到她心心念念的人。
稳当的落于地面后,夜绍双膝跪地,将小桥放于地面上,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原本持剑沾满血腥的手紧贴着小桥冰冷得毫无温度的手掌。
「小桥……」夜绍一贯冷调的声线缓慢松软,「幸好妳没事。」
这句话如弦般被拨动般,小桥圆睁着眼望着那仿佛如梦幻般存在的人,手掌传来一阵阵的热度,真实得让人难以置信,害怕眼前的人会在眨眼之间,化为毫无重量的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绍……」声调轻得像是空气那般散去,音节化作柔和的微风,吹拂而过,「对不起……」
小桥举起双手,撑起身子半坐而起,脸埋进肩颈之间,微颤的手扣住他的脖子,满是歉疚的心理如火山爆发,浑身浴血挞伐血河尸身而来的他,出乎她原先的预测,原以为的梦境成为了现实,本来干净清洁的面容,被战场上浓厚腥臭的血红冲洗,带着杀戮和那令人感到恐惧的气息。
发颤的身体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对于他的不舍,以及在他遇险时无能为力的悔恨和忧愁。
紧闭的双眼中淌下一滴混圆的泪珠,映着月光闪烁光折,笔直的落进夜绍的衣领里,混入血腥的成为一颗血珠,沿路而下最终消散而过,露出底下原先肤色的模样。
如同夜绍之于小桥的模样,在他心中她是不可抹灭最纯洁美好的存在,像是皎白的月光霭霭照进他不堪的心底,驻扎于此成为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察觉到小桥话中语意的夜绍紧皱着眉头眼中有着诉不清的阴郁,随后将她紧紧拢在怀中,用尽全力般的抱着,仿佛不若如此便会从中消失。
两人相拥在月光照耀之下,柔和的光线折射而下,微风轻拂起散落的发丝,千千细缕万条飘落于夜色下,细沙浮落起随风飘缈,叶落于地夹带一丝的惆怅感伤,世界寂静,静得恍若只剩下他们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劫后余生的暖意,随风飘散在空气之中,缓慢淡然逐渐往浓密的森林而去,与战场上的烟硝、尸臭腥味混合。
树梢上一株血滴往下坠落于地,随之凝结成霜,寒霜捕捉到地面的一丝温暖,毫不留情冻结后,迅速扩散,扭曲的树枝染上一片白霜,夜空之下,月亮再度洒落之时,成了冰的世界。
象征冻的白烟缓慢上升,平整光滑的表面被一股强而有力的极具不祥的冲击力打碎,凝结被冰封的血迹,混着浓稠的血水面绵延一片洁白的冰地。
利爪带着不可一世的狠劲缓慢而优雅的踩着满是血水与碎冰前进,月光再度隐没在黑暗中,一只锐利凶残的眼直盯着唯独没被冰冻的泥地,仿佛这片冰地只为封锁住泥地中相拥着的两人,成为牢中不可逃脱的猎物。
吼──
响彻天际的嚎啕声,撼动整片树林,冰面脱落,重新于空中组织成为一块块尖锐充满威胁的冰雹,漂浮在空中,致命的尖端直指着泥地上的两人,随后,往前冲刺而去。
电光石火间,迎面而来一片密不可分的黑雾袭向满布威吓的冰雹,瞬间冰消融成水,雾中笔直站着如王着般无坚不摧的气势,腥红的双眼抬眸,黑袍飘扬而起,手一抬,一身黑剑噬血的杀意带着势不可挡的模样,一挥,黑雾散出盘旋而上,神秘带着令人恍恐的恐惧直至天际,与黑夜融为一体,散尽,尸血成河的碎冰上凝结滞留不前的对峙着的是一身黑带着狠戾血噬血的夜绍,眼前直视而去是一只巨大姿态优雅,有着银白色皮毛的豹。
冬圣兽,冬季王者的第一座骑。
窒息般一触即发的战线,再度消失的光线,于黑幕中一珠过于艳红的血珠,凝结于纤细的手指之上,血凝于半空中缓而慢绘着血咒中最具力量的言论,伴随那声清朗的声调说出「封」时,扭曲带着艳丽红光的字样脱离纤细的手指,猝不及防的往冬圣兽而去,血光中夹带着如墨般黑雾,剑尖在刺入,血珠喷洒而出,随着耀眼闪耀的红光,弥漫天际。跪坐在原地的小桥,待黑雾散尽后,入眼之际,圆睁着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喉咙被紧勒着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张大嘴却只能无声的呐喊着,眼眶中盈满泪珠,却撑着不愿流下。
眼中,她望尽持剑一身的夜绍身躯笔直的站在被「封」定住行动的冬圣兽眼前,剑尖插入逐渐融却的泥地中,血珠不断流淌过爆着青筋的手腕,往下凝聚滴落,胸口刺穿过一大块洁白被血晕染的冰雹,着一身黑的夜绍看不见任何血迹,只有在最初那一瞬间血溅四周的血珠,以及乘载着满是腥味的黑袍衣摆处,滴落而下的血滴。
即便在如此劣势中,他仍保有胜者为王的强劲气息,眼中依旧俾倪的望着眼前一动也不能动的冬圣兽,嘴边挂着轻浮不屑的笑意,手仍紧握着剑柄,慢条斯理的将剑拔出,挑衅的望着对方,似乎在嘲笑敌方的败落,却没见到自己的生命即将殒落。
身体晃了晃,涣散的眼神消失意识前,小桥艰难的撑起身体极力跑到他身旁,稳当的接住他的身影。
低垂发落于胸前,眼中的泪珠滴落在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双手染上他的温热的血液,无法阻止生命从中消失,逐渐冰冷的身体,恐惧在心头蔓延缠绕,不知所措无所适从的这刻,她恍恐的眼中出现一道光芒,却极为讽刺。
「如果两人无法一同在这世上存活,那么独活下来的一方便要承受这世间上最寂静磨难的苦炼,如此,不如一同消亡……」
轻描淡写的喃喃说着,双眼空洞的直望着眼前那双紧闭的眼,沾满血微颤的手轻抚着已深烙在心底的描绘无数多次的脸庞,深情眷恋的划下一道道属于两人间腥红色的痕迹,浓厚无法消散绕在身周那刺鼻又带着甜腻的味道。
唇齿间说着最后一句话:「还来得好……」
最后一个音节如风般轻淡,轻得让人那样沉重,淡得每句每词心如刀割。
她愣愣的跪坐在原地,紧抱着夜绍,耳中听不见任何声音,无法感受到除了撕心裂肺以外的感觉。
小桥身子同他那般越来越冷,手中温热的血液也逐渐失去暖度,渐渐的那双柔荑结上薄薄的白霜,半垂眼眸长睫上染上一片白雾,长而浓密如瀑布般垂散在地面的黑发,同样结上一层霜。
依然站地于原地的冬圣兽爆突着眼,嘴中叱叱的低吼着,名显得不安和恐惧在它眼中出现,但这股氛围一丝一毫也不影响小桥。
冷而轻的风卷起一地的哀伤与悲愁,尔后,落于地的那双惹眼的紫色的鞋上绣着一只精细的鸟儿,展翅翩翩,来者清冷的气质与周围的气息合而为一,微皱的眉头望着毫无生气的两人,深深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羡慕的低喃自语着。
「生死共存,唯情致上。」
接着,那脸上罩着神秘面纱的人往旁看着,眼中充满凌厉,语中更是冷了几分地说着:「告诸你的主人,冬之王者,即使自然之王已死,但上代的青之王者尚存,如若你们伤歌姬一分,她便还与十倍之仇。」
「歌姬先是违犯世界运作之理,冬之王者与魔梦树一族不过是要将真理导回正规。」冬圣兽面目狰狞不服的低吼回应着。
来者听完,眼中冷得几乎可以将对方冻结的眼,狠戾的手一举,朝对方的的脸庞毫不留情的打过去,冬圣兽巨大的身体因力道的冲击往旁狠狠的跌去,沉而重的摔在地面上。
「关于正道,仅仅是自然产物的你们,又懂得多少!」脚迈步往前走去,冷得让人惧怕的气息,「这是三界守护者共同给予你们的警告,别再触犯这层无理的底线,不然创造神不会原谅你们的无知。」
语毕,双手再挥抚而过,三人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