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真假一百分
那天爸爸走后,我把借书证捧在手心里,睡觉时把它放在枕边。深怕丢了。第二天一放学我便拉着佩玉一起进了图书室。
学校的图书室很大,里面分了三个区,报刊杂志区。书藉区,又分了文学类,科普类。
报刊杂志区有很多人在伏案看书,那么多人却没有一点声音。“好多书哟。衣依,你要在这里看书?“佩玉不自觉地把声音调低了八度,轻声问。
“当然,你要看吗?我给你也借一本。一起看。”我兴奋地盯着架子上的《电影画报》彩色杂志封面说。
“我才不想看呢?我还要去捡二煤炭。”佩玉不屑地答了声就想往外走。“你走吧。”我放开她的手,自己蹑手蹑脚地一会指这本,一会指那本,惹得图书管理员生气地问“究竟要那本,小妹妹不要在这里胡闹。”我有些心慌,害怕他赶我出去,急急的指了一本,抽出来看是《军队的女儿》。
“在这里填上借书证的名字,借书时间。”管理员指着上面的表格对我说。
“填我爸爸的名字。”我小心地问。
“当然,不是你爸爸,你能借吗?”管理员有些不耐烦。“还书。还书”这时又来了好几个人叫还书。
这是我看的第一本小说。从此,书的世界,放飞了我的心灵,在我幽暗的生活中有了阳光……
秋叶落尽,冬雪悄然而至。瑟瑟的寒风吹在身上象一颗颗钢针扎在身上。我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还是冷。
这天,天空中飘起了雪花,我双手放在嘴唇边哈着热气。佩玉指着我肉包子一样的手说:“你手冻了,象肉包子。”
“晚上睡热了还痒得狠。”我皱了皱眉头说。
“嘿,我妈每天晚上都给我们烫手,烫脚,你看,我的手没冻。”她伸出双手让我看。
“哦,你没手套吗?给你,我们一人一只。”佩玉把她戴的棉线手套给了我一只。
“我不冷,你戴。”我推辞。
“哼,必须戴。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才是好朋友。”佩玉一边说,一边抓住
我的手把手套往手上拢。热乎乎的手套戴在手上,好舒服。我感激地看着佩玉。
“我看到你姐可是穿了棉大衣,你就是穿得太薄的缘故。你的棉大衣呢?肯定你妈没给你做,你妈最坏了。”佩玉说着说着就生起气来。
“不是,我没穿。”我心里凄凉,但是不想让佩玉可怜我。“嘿,衣依,听我妈说,今年冷得狠,十冬腊月你还扛得住吗?找你爸要。总不可能让你冻死。”佩玉气鼓鼓的,好象是她在挨冻。
“冻死!”我打了个寒颤,我不想死,我要死得重于泰山,突然就想到了书中的刘海英。放学我就去找爸爸。我在心里想着。
“衣依,马上期末考试了,说好了你帮我哟。”佩玉笑嘻嘻地对我说。她总是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我也要考个全班前几名,衣依,你保证能考双百。”她颇有信心。
放学了,佩玉拉着我说“我陪你找你爸去。”其实我有些害怕爸爸,至那次给我借书证后,他没有再到宿舍来,也没来画画。那幅作品也成了半成品。偶而在食堂见他,他就象陌生人一样,根本不理我。
“衣伯伯。”佩玉一进办公室就喊了声。我抬头看爸爸,他的脸有些憔悴,不象往日那样容光焕发。
“爸爸。”我喊了声,突然说不下去了。
“衣伯伯,衣依没有棉衣,棉裤,手脚都冻烂了。我看到衣兰又是棉大衣,又是风雪帽齐全着呢?你们也太偏心了。”佩玉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阵炮轰。
“哦,去年的棉衣,棉裤呢?”爸爸看着我惊讶地问。
“去年的,我没找到。我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晚上也没有厚棉被。”我小心翼翼地说。
“我知道了,你们回吧。”爸爸看了我一眼疲惫地说。
“光知道了,好久给她买,我妈说十冬腊月可是要冻掉手指头的。”佩玉不依,要爸爸给个时间。
“哎,明天,最迟明天给你拿过来。”爸爸站起来说。
“衣老师,上面调查清楚了,此事与你无关。你可以放心了。”学校里一个中年男老师跑到爸爸的办公桌前高兴地说。
爸爸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下班后我问你妈。你们回去吧。”
中午,吃完饭刚到家,爸爸就抱了旧棉絮和一大袋子棉衣棉裤到宿舍。“我拿了两床棉絮来,铺一床盖一床,应该不会冷了。这是你去年的棉衣棉裤,冷了,为什么不回家拿?”爸爸责备道。
“我……”想到妈和姐,我就全身不自在,宁肯冷都不愿回家。
“给你一块钱,有什么需要自己去买。”爸爸四处环顾一遍又要走。
“爸爸,你那幅画完了吗?”我指着立在墙边的画架问。爸爸望着画,看了很久从画架上取了下来。“爸爸,那个女人是那个疯女人吗?”我鼓起勇气问。“那是一个理想中的仙女,是神仙。”爸爸避开我的话,幽幽地说。
“爸爸,妈为什么带那个疯女人来抓我?”我把这些时间一直想不清楚的事情,一鼓脑儿全部倒了出来。
“我那次就问了,你妈说她没带疯女人来抓你,不要听佩玉乱说。我很累,有什么事可以找我。”爸爸说完把画卷起来放进书柜最底层。
爸爸走了,爸爸挺直的腰有些微微弯曲。往日油光呈亮的头发有些零乱,脚上的翻毛皮鞋沾了一根菜皮,宝蓝色呢子长大衣胸口上有一块明显的污渍,长围巾没有了,露出略微显长的白色颈子,耳朵冻得通红,肥厚的耳垂上已经肿大。总之爸爸已经没有往日英俊潇洒了,显得有些萎靡不振。我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期末考试,我如约把做好的试卷,斜着故意让佩玉抄,还好,佩玉抄完了,都没被发现。
“衣依,我妈说,如果我考了100分,就奖励我吃一个鸡蛋,到时候我们一人吃一半。”佩玉激动得眼泪都掉出来了。我使劲地点头。其实在外婆家时,母鸡下了蛋都是我吃。
果然开家长会那天,老师宣布成绩,宣布到佩玉和我的时候顿了顿说“她们俩都是100分,但是这分数还有等考证,因为两份卷子一字不差。……”
“作弊!这么小,道德品质也太坏了……”下面一阵议论声,淹没了老师的声音。
“大家静一静,相信我会查出真象,而且给她们惩罚。家长应该让她们学会诚实。”钱梅的脸红到额头。左手纠着右手,她相信,考100分的一定是衣依,衣天树强大的基因应该传到了她的身上。但是她内心里更愿意,她成为白痴,成为那个抄袭的对象。她想了想,举了手站起来说道“我是衣依的家长,这件事不论谁抄谁的,都是错误。我建议给她们记过处份,让她们永远让住,只有诚实才是最可爱的人。”
“好……”下面的家长一片掌声。
佩玉妈霍地站起来气愤地说“小娃儿,第一次考试,就要记过,那有你那么说话的。***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这件事错了,如果不改,你再记还说得过去。我佩玉不能记过哈。衣依要记她记。我们工人阶级的子女是革命的下一代。还指望着她们建设社会主义社会呢?那有象你这样子一棒子打死的道理。”佩玉妈说完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张老师,我建议先把事情搞清楚了再做处理,还有,考试答案一样,因为正确答案本来就应该是一样的,如果两样,有一个就得不了一百分。况且教育的本质是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一年级的学生懂得这些吗?棒子是打不出好学生的。”一个家长站起来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张老师大声宣布这件事情容后再查,现在总结……
那天所有的学生都在教室外面等待自已的家长和成绩。一些人在操场打球,我和佩玉在操场踢健子。
“衣依,看,你姐。嘿,她一个人?”佩玉指着操场角落一棵黄桷树边说。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真的是姐,白色的风雪帽变成了灰色,趾高气扬的脸正埋在树荫下,我看到她突然扬起的脸上有泪痕。心想,她也会哭?我心里惊了一下。便问“佩玉,你姐不是在我姐班上吗?你去问我姐为啥一个人在哭呢?”
“衣依,嘿,我姐听她们班长说,这学期你姐当不成三好学生了。因为你舅舅是反革命分子,你外公成了劳改犯。还有……”佩玉跑回来哈着气说。
“哦。”舅舅成了反革命。听了佩玉的话,我又望向姐姐,她已经不在哪里了。“王五,张扬……”有些班的家长会已经散会,家长们在操场上各自招呼自己的孩子。
“衣依,我们班也快开完了。去看看。衣依你真是全对。肯定100分。”。佩玉反复确认。我点着头肯定的答“100分,肯定。”
我们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家长会刚好开完。佩玉妈嘻嘻哈哈地和一个家长说着话走了出来。“妈,妈”佩玉迎上去喊道。
“佩玉,宝贝,是你考的100分,还是抄的衣依的?老师说‘你们两张卷子一模一样’。”
“我抄了佩玉的。”看着佩玉妈我突然上前说了句谎。佩玉红着脸扯了扯我的袖子。
张老师说“没学好,可以继续学,作弊,欺骗老师也是欺骗自己。”
“那里就欺骗了,小孩子家,说说就行了,张老师我讨个人情,好不好。她们这样做又没影响到别人,是不是。”
一边的家长也说“就是小孩子家,那里晓得什么欺骗。”
“好吧。惩罚还是要的,你们俩除了寒假作业,另抄十遍课文。下学期开学带来。”
我妈低着头从后面走到我面前说“我都替你感到羞耻。”
“不是,是……”佩玉看着我,着急地挥着手想要上去解释。我急忙把她拉了出去。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失去我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