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清山村
七二年十月十八日的上午十点，五辆解放牌大货车车身贴着红色的标语，满载着临江城下乡知青的光荣车，浩浩荡荡地开向清山县，五辆车将奔赴五个乡镇。文卫系统这次下乡的知青最少，所到的清河镇离临江又最近，所以在车子的分派上，这辆车也是最旧。
车子驾驶室里除了司机还有一个位置。这次下乡非常隆重，所以清河镇镇长亲自到临江来迎接。
上车的时候，姐姐爬了好几次都没爬上去。我在她后面使劲推，终于把她推了上去。我们一上车就被挤到了车厢的中部，后面的人一个一个的跟着翻了上来。看到姐难受的样子，我勇敢地站在姐姐的身后用臀部顶住了后面涌上来的人，努力地给姐姐挤出了一点空间。姐终于伸直了腰杆。她刚站直，身后就挤来一个满头是汗的中年妇人。那妇女朝我们点了点头，便转身和她身边一个小伙子说话去了。看着她的装束打扮，她不应该是知青。她至少有三十多岁了吧。我在心里猜测。
车子开出临江，进入清风镇乡道一公里车子就巨烈地颠跛起来，“砰砰”两声，姐身子摇晃了几下，嘴里发出一阵干呕的声音……想着她到钱家湾晕车的样子，吓得我赶紧把她身边的人往一边分，无奈，车里太挤，根本就分不开。车子又是哐铛地一声，姐哇的一声，吐了那中年妇女一背的秽物。瞬间，一股食物的臭味弥漫了整个车厢，那妇女转过身怒不可遏，顺手就给了姐一个耳光，姐捂着脸还没来得及道歉，哇的又是一口直接喷在了那妇女的脸上，车厢里的人呆了……围在她们身边的人开始往后挤，给她们让出了一个小空间。刚才和妇女说话的小伙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雪白的毛巾，急急地为她擦拭脸上的秽物。妇女的脸通红，眼睛里泛出了象要吃人的血丝，脸上刚刚擦尽，她就扬起手左右开弓对着姐的脸一阵猛扇。我脑门充血，冲上去，拉开姐姐对着她的脸扇了过去……车厢里顿时一片混乱。
那妇女万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对她动手。气得她眼冒金星……我张开双手护着姐姐，眼睛狠盯着她。
“刘带队，刘带队……”车上有人惊呼。姐姐看了我一眼，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就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嘴里骂我的人上前来就要给我教训……车停了。
后车厢闹腾的声音直接传到了驾驶室。坐在驾驶室的镇党高官王环和公社书记绕到车厢后，敏捷地爬上车，把刘带队硬塞到了驾驶室，一场风波平息了。
车子直接开进了清风镇镇政府会议室，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很多农民。会议室闹哄哄的，杂乱的声音中不时传出小孩子的尖叫声……
我们下车后被安排到前几排就坐，主席台前排坐了十个人。
我和姐姐紧挨着坐在第二排右边过道边，半小时后，主席台上响起了歌声。姐双手捂着红肿的脸颊，泪水象断线的珠子似地流个不停。看着姐姐的可怜象，想着她打我的耳光心里就憋气。心想，谁叫你吐人家一身一脸呢？那么臭。我叹了口气说“早知这样，该找个箱子让你坐下……哎，莫哭了。”我用手轻轻地在姐的肩上拍了拍。
这时几个农民拥着那个已经换了衣服的中年妇女从我们身边走过。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喊，“刘带队，这次当兵的名额该给我了吧”姐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啊呀！她是刘带队！”姐跺了跺脚，恶狠狠地对我说“你惹大事了！”
“我惹大事了？我不是帮你？难道让她打？”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颇为不解地问。
“就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管我们的领导！”姐姐点着我的额头恨不得把我的头跺下来。
“哦，我又没惹她。是她打你打得太狠，我才还手，而且你不是还打了我一耳光吗？”我茫然地自语。
“唉，有你就倒霉。”姐姐无可奈何地颓然座下，双手捂住了她的脸。
“哼，搞清楚，是你请我陪你！”我冷一声不客气地回敬了她一句。
主席台上，坐满了人。歌声停止后，麦克风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清风镇政府和临江知青办迎接新知青，表彰先进知青大会开始。”我在心里默数，1234……，居然有十排，新知青只有两排。听了讲话，我们这批新知青齐刷刷地转头看去。看着那些在会议室串来串去的人，那里象知青，分明就是一批农民。
大家的心里五味杂存，难道他们就是未来的自己。姐姐拉了拉我的衣服，小声问，“他们是城里的知青？”
“刚刚不是说了吗？”
“我看象老农民，看，还有一个女的在抽叶子烟。”我指了指身后一排一个正在抽烟的中年女人说。“不要乱看，听。”姐姐阻止。我看了姐姐一眼，心想乱哄哄的听得清楚吗？站起身就想到外面去看看。
会议室外面的坝子里，东一群，西一堆地正在激烈地说着什么事情。我凑了过去，听了半天才听清楚，原来一个知青昨年过年时被狗咬了，才三天就死掉了。有的又说“招兵的指标下来了。听说公社有五个名额……”听了半天，才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爷笑着问“你也来当知青？”我看了他一眼答道“我当然是来当知青的，你们都是知青吗？我看着不象。”这时我们身边又聚了几个人来，有个女的问“你是初中生？”我摇着头说“我是小学生，没读成中学。我姐是初中生。我们再不下乡，居委会就要把我们户口下掉成为黑人了。”正在这时，会议室里涌出一大批人来，会议结束了。他们纷纷地向左边走去，一个大姐说“到食堂吃饭。跟我们走吧。”我摇着头说“我姐还在里面。”我站在门边寻找姐姐。
“你跑那里去了，害我到处找。”姐姐一见了我就是一顿埋怨。我嘻嘻笑着拉着她跟着人流涌向食堂。食堂里摆了满满十桌酒席。有好几桌都坐满了人，我们站在那里，不知该坐那里，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几乎谢顶的男人走到我们面前问：“你们是衣兰、衣依？你们分到我们青山村了，那边才是我们的桌子。”
“青山村！”姐姐的脸抽了一下，她清楚地记得爸爸说青山村是清风镇最穷，最差的知青点。
姐姐问“我们知青点分了几个知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