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几块泥土掉落下来,滑落到她前方。
泥土滑落的声音不大,但足以将她惊醒。
“不行,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得去找阿娘,我还没报杀父之仇。”
她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一寸一寸的腾挪,足足一刻钟,终于沿着侧面的空隙出来了。
坟墓挖的太窄,要是宽些也能早些挪开尸体钻出来。
司韶南歌虽身死,好歹看得见摸得着,在某种认知上她觉得父亲还陪在她身边。
但是当尸体被黄土掩埋后,等同于仅剩的一丝陪伴和幻想都被斩断。
埋葬尸体的时候,肝肠寸断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痛苦。
那种天人永隔的真实感让司韶玉英再一次体会了什么叫人间至痛。
以后,她没爹爹了。
随着父亲的尸体被泥土一寸寸覆盖,她心脏抽搐的也越来越疼,她感觉自己的心要裂开了,可是她还是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因为停止没有意义。
终于,做完了一切。
她任由软弱无力的身子摔在地上。
眼睛好痛好酸。
真的不想哭了。
可是好难受啊……
她躺在地上一会揪着胸口,一会双手捶地,就像是被迫上岸的鱼,在地上奋力挣扎,想要逃离。
师父一夜未出现,阿娘消失不见,本应在外走镖的爹爹惨死家中。
一夕之间,她真的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不明白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
昨日,她跟往常一样,子时差一刻就到了桑树处等师父教她习武。
还有一刻钟师父才会来,她依然跟往常一样盘膝入定。
可是没想到的是,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日了,并且从地上变成了在树上。
师父一夜未出现,这让她感觉到了奇怪和不安,所以她给阿娘买了羊肉饼就边吃边赶回家了。
没想到……
她蜷缩在地上,神情木然,双眼呆滞的看着父亲的坟墓。
渐渐地,空气中弥漫着菜香味。
家家户户烧菜的香味隐隐钻进她堵塞的鼻腔中。
今日发生的一切,她仿佛去地狱受了一世的磨难。
可却只是别人一个普通白日。
昏昏沉沉的她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
司韶玉英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包裹。
她打开包裹,抓起羊肉饼大口大口的啃。
她好像一个失去味觉的人,尝不出羊肉饼已经发酸。
炎炎夏日,过夜的鲜食哪里还吃得。
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人,就是这般吧。
吃饱后的司韶玉英总算有了一点力气,她找来一块干净的木板,用笔墨写上——家父司韶南歌之墓。
“咚,咚,咚。”
三声磕头声在司韶南歌的墓碑前响起。
她跪在墓前久久不语。
眼神越来越坚定。
“爹爹你放心,我会找到阿娘,也一定会为你报仇。”
……
往日司韶南歌出去走镖收拾行囊的时候,司韶玉英都会在旁边帮忙收拾。
无意中积累的经验此刻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学司韶南歌那般将重要的物品贴身藏匿,身后的包袱只有衣裳和不重要的物品。
此刻唯一让她苦恼的是眼前这两卷武功秘笈,这是她在一个上锁的红匣子里找到的,能让爹爹这么宝贝的秘笈必然很珍贵。
“放哪呢?”司韶玉英盘腿坐在席上低头思索。
有了。
只见她起身找来几根腰带,随后脱掉衣服,将秘笈展开后裹在自己的腰间,并且拿腰带绑紧,接着她原地蹦跳了好一会儿见毫无滑落的痕迹才放心,还好这两卷秘笈是羊皮做的,要是刻在竹简上,那真的要伤脑筋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支木笛也是非常珍贵的宝贝,那是父亲心爱的乐器。
接着她拿来一块白布,又拿来一支笔。
“柳大娘,您探亲回来后看到这一幕想必会很痛苦,还望一定不要大悲大哭,那样太过损耗心神。家里究竟为何遭遇此变故我也不得而知,所以我现在要出去寻找答案和报仇,等您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庐县了,麻烦您帮我请人给爹爹的坟墓刻个石墓碑,桌上的银钱应该够找个刻碑手艺好的师父,您一定要多多保重身体,司韶玉英。”
司韶南歌外出走镖时,司韶玉英母女二人就是拜托给柳大娘在照顾,柳大娘与司韶一家关系极好,极其亲近,待司韶玉英如亲孙女一般。
一切都差不多了。
“爹,我走了。”
急着上路一是抓紧时间找阿娘,二是,家里不敢呆了,触景伤情。
她看着门外的景色,明明是她十四年来天天进进出出的地方,此刻却变得熟悉又陌生。
十四年的景色,明亮又安静的小路在她眼里变成了一条幽暗的道路。
幽暗的道路上突然飞出一只萤火虫,萤火虫的颜色不是金色,而是血红色的。
萤火虫在她的前方徘徊着,仿佛在等她一起走。
爹爹,是你吗?
……
离开家后她去了一趟师父住的客栈。
果然如她所想,师父已经两天没回客栈了。
师父的行囊也在客栈里放着。
她有想过师父会不会带着阿娘逃掉了。
可是师父带着阿娘如果能全身而退,那师父绝对不会抛下她一个人。
没有时间留口信给她,证明事态严重,无暇顾及。
事情至今第二天了,师父也没有来找她,证明…凶多吉少。
再多等一日吗?
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今日出发。
没找到阿娘和师父,没报仇之前,家是绝对不会再回去了,她害怕看到父亲的坟墓,她承受不住。
师父遗留在客栈的行囊她打开看过,没有贵重的物品,不用担心被偷,就没留口信而是留了个书信,写着:“师父,玉英现在去汝县,你回来看见书信就来汝县找我,我们汝县见。”
为了不让县里的人看见背着行囊的她问东问西,她选择走山路,走了约三刻钟,出了庐县,才下山走的官道。
司韶玉英现在要去的目的地是汝县,就是司韶南歌走镖接活的地方。
汝县是汝州最大的县,也是汝州的交通枢纽。
司韶玉英认为去那里或许能碰见带走阿娘的那些人。
渐渐地天色越来越暗。
白天还很安静的官道,晚上反而嘈杂了。
各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大路旁的林子里作响,偶尔会突然发出巨大的窸窣声,往往这时司韶玉英都会被吓一跳。
她右手一直放在木笛上,紧紧的攥着,只要握着爹爹的木笛,她就没那么害怕。
本来借着月色还能清晰看见的官道现在变得黑漆一片,都怪云朵把月亮给挡住了。
司韶玉英取下背后的包袱,垫在地上当枕头。
她习武不算早,八岁才开始,但是五年的武修淬体让她就算走了一天的路,也没有觉得多累。
睡着的司韶玉英一直被梦魇折磨,半梦半醒睡得很不踏实,五更天不到就醒了,醒来后休息过的她反倒更疲惫了,头重脚轻。
为了节省时间她边走边吃早食。
没有出远门经验的她,不懂得要买干粮路上备用。
家里带的食物除了两个饼子其他都是湿粮,这么热的天气,食物早就发酸了。
她看着食物叹气道:“粮食有限,发酸就发酸吧,总好过没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