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闲陪了潇潇整整五天,这五天,安闲将公事按下不提,只是尽心照顾潇潇,但是这份照顾,在云宁眼里,显然是吃不消的。他眼里的安闲,何曾这么低声下气温柔地照顾过别人。
他们这样的人,什么时候休息都不会有个固定的时辰,所以,当云宁第六天来到浣纱渚时,将近凌晨,星星还在天上挂着,月亮只剩一半,映在水里显得格外萧条。
潇潇在这里住了六天,她不说话,安闲也不强迫她说话,她在看书时,他便焚一段香,洗手弹筝,曲子很新,潇潇从未听过,但潇潇还是在里面听出了......寂寥。
对,是寂寥,安闲想,他照顾潇潇也有几天了,说过的话也不超过十句,有点寒酸......
潇潇睡眠不好,这事他知道,可是今晚,潇潇有些反常,这种反常,情况也不能更坏了。
潇潇时常惊醒,每一次惊醒安闲都是知道的,乘着月光,他看见潇潇苍白的脸,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还有空洞的眸。他趁潇潇再一次睡着的时候,去给潇潇擦拭身子,屋子里静得很,环绕着安神香燃烧的浓烈气息,他沉默地给潇潇穿上新的衣服,然后转身去重新打水,以备再用。
云宁在屋外徘徊,也不敢进去,见安闲出来,放低声音道:“先生。”
安闲没有说话,只是揉了揉眉心,摆摆手示意他说。
“先生,魔都传来消息,牧北熠联合肃洲那边开始插手东庆的事了。”
安闲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这件事你亲自去盯。”
在安闲转身时,潇潇睁开眼睛,那双眸,清亮得像水一样,无助的眼神让人不忍直视,想伸手捂住那双看了一眼就会惶恐的眼睛。
潇潇身体不好,只能够由着安闲折腾,正如安闲所说,他们是夫妻,就算这样的事不发生,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她也知道,如果她反抗,安闲有的是办法让她服从,他是一个太过强势的男人,不容许别人有一丝一毫的质疑与抗争,这不是自大,而是他有这个实力,所以,她不反抗了,否则吃亏的,只要自己。
潇潇不是一个贞洁至上的女子,没必要为了这个寻死觅活,如果第一次不能给奉均,能留着最好,若是不能留了,那么给谁都是一样的。何况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她觉得有必要跟安闲好好谈谈了。
天微微亮的时候,潇潇醒来,一丝不苟地对镜梳妆,安闲听见声响,来到潇潇的身边。
潇潇从镜子里面无表情地瞅着他,安闲感觉到了,他不去看潇潇的脸,而是把目光转向了镜子,四目以对,一个清冷,一个热烈。
过了半晌,潇潇移开视线,低头去拿眉笔,却与另一只手不期而遇,安闲的动作比她快,当潇潇出声阻止的时候,安闲已经在她身边蹲下了。
“你要做什么?”潇潇问,有些意外安闲突如其来的举动。
安闲唇角勾起一段好看的弧,眼眸里带着浓浓的笑意,他说:“汉宣帝时期,京兆尹张敞为妻子画眉,说‘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读书时便觉张敞过于柔情,如今看见潇潇青丝齐腰,端坐镜前,便难忍心中波澜,想向前人学习一番。”
男子眼神清澈,抬头看向她时,嘴角的笑浸润了冷峻的眉眼。安闲想要对一个女子好,那就是真的好,好到可以让人以为他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好郎君,潇潇想:这个世上怎会有这么坏的人呢?
坏到让人恨不起来。
安闲看着潇潇,她没说话,脸庞苍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想到了纪辞歆,那个在潇潇灵魂里生了根的男子,他死了,潇潇的灵魂便死了,只剩下躯壳留给他,而他,像一个乞丐,在乞讨一个女子的灵魂,他不会乞求纪辞歆把潇潇的灵魂还回来,而是在乞求潇潇自己能够活过来。
若是不能呢?他就会用自己的办法了,这办法或许残酷,但也是成功的。
潇潇看着正在为她描眉的男子,他的手指在她的眼睛边晃动,呼吸清清浅浅喷洒在她的脸上,隔得那般近,偏偏她不能动,不能躲。
她已经不再落泪,虚弱的她看着面前的男子,内心讽刺一笑:你看,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我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却是伤我最深的。
安闲放下眉笔,他认真地瞧着潇潇,无疑,潇潇是很美的,即使脸色不好。
“安闲,我们谈谈?”潇潇的语气偏淡漠,她想,能用这种语气跟他讲话,已经算是她的最好脾气了。
安闲端详了一会儿,伸手去拿了口脂盒,他先抹在自己的手指上,潇潇看见了,有些意外,那抹艳红在他的指尖格外扎眼,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棂,在他的眼里调皮地跳动着,男子微微一笑,可倾城。
安闲将手指上的口脂抹在潇潇的唇上,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才迎上潇潇的目光,含笑道:“好,你说。”
“我能出去吗?”潇潇问,却又不是在问。
安闲叹了一口气:“潇潇,你误会了,我这不是在囚禁你。”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偏偏他说了,说了,就会让潇潇觉得屈辱,厉声问道:“这不是囚禁吗?那你告诉我,这叫什么?”
安闲看着这样的潇潇,心里是喜欢的,这份欢喜来自于潇潇的情绪变迁,面对他的话,潇潇不再是无动于衷,隐忍克制,这是好事。
“潇潇,我没你想的那么坏,我是你夫君,你有任何事都是我的事,你需要冷静想想,我们以后怎么相处,不管是一年十年,还是千年,你都不可能只有公事,你还有生活琐事。”说到这里,他伸手去抱住潇潇的肩膀,引导她去看向窗外,“这些生活琐事就像阳光一样,随着潇潇的情绪变迁,它们有欢喜,有悲伤,有迷茫,需要潇潇去看,去倾听,去感受,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对它漠然处之,其实,你不懂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我懂你。”
潇潇不再言语,她该说些什么呢?其实,她又在怨些什么呢?她怨的无非就是她自己,是她答应了安闲要成为他的妻子的,这样的结局她也早该想到的,是她把安闲想得太理想化了,是她自己要羊入虎口的,因果轮回,做事总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她也不再试图挣脱安闲的怀抱,而是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眼睛顺着他的视线去看窗外斑斓世界、尘光飞舞,他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牵动着潇潇原本痛得麻木的神经。
潇潇把头偏向镜子,看见镜子里的她眉如柳叶,唇上的那抹艳红把原本苍白的脸色掩饰得很好,这让潇潇不得不好奇了:“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你安先生不会的吗?”
这话问得一语双关,一是字面上的意思,二是潇潇的疑问:安闲曾给过多少女子这样的温柔以待?
安闲不由得一愣,随即挑眉:“潇潇,世间一切就算再糟糕,总会好起来的,只要潇潇心存期待。这就好比刚刚给潇潇画眉时,我第一次对潇潇的眉眼心存了期待,所以才会很好看。”
算是解释吧。
安闲听出来了,心里高兴,潇潇终于对他的私事有兴趣了。
潇潇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个男子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可以让她情绪失常,她却无从反击。
潇潇惊觉,这太不像她了。
“我要出去。”潇潇又一次说。
安闲说:“好,我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