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天机楼的陌生客,其他人会主动跟潇潇打招呼,她应了,礼节很是妥帖到位,但严世清一直跟着,应是安闲吩咐,怕她与陌生人说话难免生疏。
这些时日,不管是云宁,还是严世清等人,都待她极好,他们有多敬安闲,就有多敬潇潇。不管是出于忠心,还是良善,但总归是温暖的。
潇潇回头,看着严世清:“您觉得如何?”
不用问,严世清知道潇潇问的是那位头戴纶巾,蓄着胡须的中年儒生,他回道:“那位看起来十分了解东庆政局,按照他的年龄推算,如果不出意外,他应是东庆太子亲自选出来的第一批东庆子,只是......”
当年,世家门阀政治矛盾在东庆爆发,时年十岁的东庆太子裴无欢在东庆提出改革,要在平民中选出一批真正有能力的人,来改变时局,尽管遭到阻挠,但有东庆国主的支持,得以实现,由此,第一批东庆子横空出世,有力打击了贵族政治。
这段历史,潇潇是知道的,也钦佩裴无欢的眼光,只是那时候的少年人做事轻狂,不留余地,也得罪了不少世家门阀,所以后来的玉川之战,世家门阀联名上书要求裴无欢为质雍洲。
他们低估了世家门阀的能力,利益相连的贵族们一夜之间死灰复燃,拥戴裴衍。
“只是后来裴衍当政,他料定再无出头之日,遂辞官离开,另谋出路。”潇潇接着道。
严世清感概:“他也算聪明,懂得审时度势,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潇潇看着严世清,心里没由来的想到了安闲,你看,她是多不会审时度势,才会被安闲算计得如此境地。
她脸上表情不变,声音却变得沉郁:“这个人您去找他好好谈一谈,如果是东庆子,就带到天字号来。”说着,她转头看向园中一群人,又继续道:“我去找那位‘衣冠论’少年谈谈。”
严世清想要阻止,眼神里都是担忧:“夫人,我陪您去吧?”
这话,带着真情实意,潇潇却心生感概,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将她看作是女主人,而她呢?依旧冷漠......
潇潇看着严世清,说:“严叔,放心吧!”
严世清眼睛里蓦然有水光浮动,他感概这位女主人的平易近人,不像那位男主人永远高高在上,那位男主人历经千年容颜不变,看上去像个少年人,却有一颗历经沧桑的心,在他那里,没有人可以是他的长辈,不管你是白发苍苍,还是少年,他都是直呼其名,而他们永远都得尊称他一声“先生”。
.......
潇潇转过回廊,并不与那位青年儒生碰头,她如果此时走过去,总觉得有些突兀,欠了妥当,为了不失礼,她吩咐领路小童将那位请到天字号。
她回到天字号房间,刚刚坐下,那位青年便来了,青色绸衣,斯文俊美,带着亲切的微笑,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清贵之感。
潇潇示意他坐下,然后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开口道:“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安洹。”
青年看着潇潇,她倒茶的动作优雅至极,眉眼之间尽是看似亲切实则疏离的笑意,直觉告诉他,这位姑娘并不简单。
听到名字,潇潇喝茶的动作一顿,疑问出声:“安家?”
青年却苦笑一声,道:“安家旁支三房第三十四代嫡孙。”
“依照你的出身,在雍城可以谋一个不错的职位。”顿了一下,潇潇又问:“说说你为什么来天机楼吧?”
“我的理由很简单,天机楼不论出身。”
“你出身并不低。”潇潇陈述出了事实。
“也正因这样,走到哪儿别人都会另眼相待,看重的也唯有我的出身。”
这倒是实话,潇潇点头:“所以呢?”
“所以我要脱离这种累世公卿的束缚,也许只有走出这片天地,才能闯出另一番天地吧!”安洹说。
“说说你对东庆子的看法?”
潇潇问得坦然,安洹也回答得坦荡,他仔细分析了裴无欢那次改革的不足,以及氏族门阀死灰复燃的原因。他说裴无欢当时的手段不够强硬,并无实权,所谓东庆子,不过是以卵击石。
最后,他感叹:“其实各洲均有这样的状况出现,雍城这几年世家门阀的矛盾也越来越深,以至于出现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这样的事。”
潇潇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倒不是他讲得有多好,这些事,潇潇早就明白,只是现在的世家中能找出这样通透的年轻人,的确很不容易。
“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吗?”
安洹这时候才认真打量潇潇,他看到的潇潇,美丽倾城的容颜,素雅清丽的白色衣裙,只是这样的眉眼,沉着自持,冷漠寡淡,宛如最纯净的白月光.......
潇潇见安洹盯着她,又说:“想出原因了吗?”
“您要助东庆太子裴无欢回东庆!”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以至于安洹回神时话已说出了口,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很难。”
“我知道。”
安洹惊讶于眼前这位女子的胆大,更加好奇她的身份了。
潇潇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淡淡说道:“我是安先生的妻子。”
安先生?哪个安先生?除了安闲,谁还有资格被称为安先生?
一月之前,安洹听家中长辈提起过,不不,这一月以来,雍城的大街小巷哪一处不在谈论这位安先生的新夫人,有人说新夫人容貌倾城,有人说她温婉贤惠,也有一些不好的评价。但家中长辈却说她不敬尊长,失礼至极。
潇潇是这样想的,如果告诉他这层身份,能让他安心,那么她也没有必要告诉他自己全部的身份。
潇潇来雍城无人知晓是事实,魔域祭司的身份更是在安闲的隐瞒之下,试问,安闲要隐瞒的事,他不想让人知道,又岂是能打听得到的?
没有人会将安闲的新夫人和昔日的魔域祭司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