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六月中旬，这几天天气异常的闷热，一丝风都没有，稠乎乎的空气就好像凝住了一样，异常闷热的天气使得山上的动物们躁动不安。
青芒山斜坡下大石村。
大石村一个依山而建的村子，村子不大，几十户村民，村里的房子全是旧式瓦房，而村民们多以炸山采石，伐木耕种为生，收入低微。
这一天，村里有好些人聚集在一户村民家的院子外面，屋子里传出连连的痛苦叫喊声，一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的汉子在门外着急的来回走动着。
汉子旁边还站着一位头发灰白同样着急的大娘，大娘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老天爷保佑，赐给我们牛家一个儿子，好延续牛家的香火，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
不多时，“哇——哇”婴儿的哭泣声从屋内传出，汉子一听到婴儿哭泣声就激动的握住身边大娘的手说道：“娘，翠莲她生了，终于生了。”
大娘也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老天爷保佑我儿媳总算是生了，一定要赐个儿子给牛家啊，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大娘边说着边双手合十又开始祈祷着。
片刻之后……
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从屋里走了出来，但她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走到汉子和大娘的跟前，她叹了口气说道：“也总算是······母女平安啊。”
听到这句话的汉子和大娘脸上开心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大娘仿佛遭到晴天霹雳一般不敢相信：“你说什么，母女平安？生的是个女娃？”
那中年妇女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大娘大失所望的倒退了两步，险些跌坐在地上，幸好被汉子眼疾手快扶住了。
这时汉子还是不敢相信，等大娘站稳之后，汉子质疑的快步上前去查看中年妇女手中抱着的婴儿，查看结果是，确实是女娃。
汉子也是失望的说不出话来，脸一下子便阴沉了下来。
站在院子外的其他村民们也是略微的有些许尴尬，原本听说大娘找过算命先生算过，说这头一胎定会生个男娃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生的是个女娃。
本来这些过来看热闹的人或多或少是来道喜的，现在生了个女娃也不知该不该道喜了，一时之间大家都沉默了。
在沉默的氛围中，一个中年男子扒在院子围栏上嘲讽道：“我说牛大柱啊，看来你娘找的算命先生给你家娃算多了一样东西啊，不然怎么会生了个吃闲饭的丫头片子，这就是命啊，哈哈哈哈······。”
这番话一出，旁边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心里在想“他还真敢说啊，就不怕找打吗。”
但男子的这番话惹得有些人也跟着偷偷嘲笑。
这个叫牛大柱的男子，本来心情就不好，愤怒的吼道：“我媳妇儿生男生女干你们什么屁事，都给我滚。”
牛大柱边说着边从门边操起扫把，将嘲笑他的村民们都赶走了。
村民们散的时候还边走边回头看两眼牛大柱和他娘，指指点点的嘴里还满是嘲笑，负责接生的中年妇女跟牛大柱讨要了工钱之后也离开了。
大柱娘抱着女娃儿气冲冲地冲进房间里，把女娃儿很粗鲁的塞给了躺在床上筋疲力尽的翠莲。
翠莲有气无力的抱起女娃儿并没有说话，刚才大家嘲讽的话翠莲也都听见了。
大柱娘生气地指着翠莲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我们大柱娶你回来是给我们牛家传宗接代的。”
大柱娘插着腰接着骂道：“你怀的时候我们把你当太后似的小心的伺候着，什么活都不让你干，你倒好，竟给我们生了个吃闲饭的赔钱货。”
大柱娘又道：“我们牛家可没那么粮食来养一个干不了活挣不来钱竟吃闲饭的赔钱货。这种吃闲饭的赔钱货过两天我就把她给送了人去，省得我看见心烦，要是没人要就把她丢了。”
大柱娘冷哼了一声出了房门。
翠莲抱着女儿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床上一个劲的哭。
过了一会儿，牛大柱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没有看翠莲一眼，而是走到柜子前拉开柜子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杆烟，又走了出去，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翠莲就这样看着自己的丈夫默默的离开，本以为自己的丈夫会帮忙说几句，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对自己也是失望透了顶。
两天后的傍晚……
日落西山，暮色四合，天也渐渐黑了，月亮星星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漆黑的夜空，这里是没有城市里璀璨霓虹的山下小村，夜空上繁星聚成的银河却胜过霓虹的璀璨。
钨丝灯暖色的光把牛大柱家小小的客厅照得昏黄，客厅很简陋，一个木制的碗柜，因为没有上漆还有些粗糙，可以明显的看出这个碗柜是自己做的。
客厅中间同样是一张木制的四角桌和四张凳子，桌子上摆着三个简单的菜，牛大柱和他娘正在吃晚饭。
翠莲拖着虚弱的身体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走到饭桌前看见没有摆自己的碗筷，便走到碗柜处拿了碗筷盛了一碗饭走到位子上坐了下来。
翠莲刚吃没几口，大柱娘没好气的开口道：“这几天我找好人家，就把那赔钱货送人，到时候别给我死缠烂打的不肯。”
这话一出，翠莲的眼泪夺匡而出，说道：“娘，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她在怎么说也是你们牛家的骨血啊，您就不能看在她是您孙女的份上可怜可怜留下她吗，她还这么小。”
大柱娘没有说任何话，依旧在那里吃着饭。
见大柱娘没有理会，翠莲用乞求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丈夫，翠莲很希望牛大柱能看在这也是他的孩子的份上能跟大柱娘求求情把孩子留下。
可是牛大柱并没有说任何话来回应翠莲那乞求的目光，只是自顾自的在吃着自己的饭。
翠莲看见自己的丈夫如此绝情哭诉道：“牛大柱难道你就这么狠心，也想把这孩子送人吗？”
正要夹菜的牛大柱，听到妻子的哭诉后筷子停在了空中，他缩回筷子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妻子，说道：“翠莲我也没办法，你就听娘的吧，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就这点粮食养活咱们三个大人才勉强够。”
牛大柱长出了一口气又说道：“你说你要是生个男娃等他长大了起码还能帮忙干活挣钱，咱们少吃点从牙缝里挤挤也没什么，你说要养个干不了活挣不了钱的丫头片子，那不得掏空咱们家这点米粮帮人家养媳妇儿吗，你要知道咱们大石村能挣钱的活都不轻松啊。”
翠莲听到大柱的这番话，顿时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眼泪不停的往外流。
大柱娘心平气和的说道：“翠莲啊，你就听娘的吧，把这丫头送了人，咱在好好把身体养好，争取明年给咱们牛家生个胖小子。”
翠莲坐在那里抽泣却默不作声。
大柱娘见翠莲没反应，话风一转用逼迫的语气说道：“明年你要是再生不出男娃来，看我不叫大柱把你休了，看谁肯要你这个生不出男娃女人。”
大柱娘话刚说完，房内就传出婴儿?“哇——哇“?的哭泣声，翠莲的眼泪不停地往外流，放下碗筷不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丈夫和婆婆的坚决，擦着眼泪起了身回房间给孩子喂奶去了。
剩下牛大柱和他娘坐在那里，大柱娘说道：“这翠莲性子怎么那么倔，怎就不知道为这个家想想。”
大柱叹了口气：“娘你也别急，给她点时间让她自己想想，总会想通的。”大柱娘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旧时代的封建思想使得人们会把被休掉的女人归咎到不守妇道的一类。
更何况要是再被冠予生不出男娃的罪名就更没人愿意娶了，想要再嫁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就算有人愿意娶，成婚后被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男方及家人受不了舆论的压力，最终还是会走到休妻的下场，更何况在如此偏僻的小山村里，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极少走出过山里，所以他们的思想就更封建了。
这一夜，翠莲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儿坐在院子里发呆，翠莲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儿，眼睛不禁的又红了起来。
女儿眉眼之间像极了翠莲，翠莲在这个村子里也是个大美人，而她女儿长得像她自然也很漂亮。
翠莲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儿伤心地对她说：“是娘对不起你，娘也没办法把你留住，你要怪就怪娘吧，也怪你自己投错了人家，把你送人娘也不想，你到了新家之后一定要好好的。”
翠莲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等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千万不要像娘一样连自己的孩子都守不住。”
说着说着眼泪越流越多：“我可怜的女儿，娘对不起你！”
翠莲的哭声回荡在不大的院子里。
漆黑的四周虫鸣声不断，似乎也在为这对可怜的母女而感到难过，同时也像在向这个村子里的人的冷血迂腐封建，而在不停地对他们发出控诉般的声讨。
又过了两天……
大柱娘在离大石村东边十多里外的李家村里找到了一户想要孩子的人家老李家，这老李也无条件答应收养了。
老李家里条件要比大柱家好些，家里没有老人，种了三四十亩地，不愁吃。
夫妻俩四十岁成的婚，成婚已经两年多了但一直没有孩子，为此夫妻俩不知闹过多少矛盾。
听到有人想找人收养孩子，这夫妻俩立马就答应了。
一天后，老李夫妇步行三十多里地到大石村接孩子，经过音环山，山上一棵巨大的银杏树立在山上，经过音环山很快就到了大石村。
大柱娘正在院子里摘菜，看见老李夫妇来了开心的不得了很热情的迎了上去：“呦，怎么才来啊，都快到饭点了。”
老李挠挠头憨笑道：“我这不是头回来你们村嘛，你们家让我一顿好找啊。”
老李的媳妇也说道：“可不是嘛，挨家挨户问了才知道你们家的位置。”
“来了就好，我这就给你们抱孩子去。”大柱娘不再跟他们寒暄，便让老李夫妇在院子里等会儿自己去把孩子抱出来。
屋内翠莲正在哄孩子睡觉。
大柱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眉开眼笑的对翠莲说：“接孩子的人来了，你快把孩子给我好给人家送去。”
翠莲听到后眼睛立马就开始泛红，翠莲紧紧抱住孩子不肯松手。
大柱娘走过去安慰了一句：“翠莲你听话，这孩子送了人，咱还能再生一个，人都来了，你快点把孩子给我吧。”
翠莲依然不肯松手，大柱娘只好过去硬抢了，刚生完孩子不久的翠莲身子还很虚弱，这几天为了孩子的事伤心的吃不下饭，完全不敌大柱娘的力气，一把就将孩子抢了过去。
大柱娘抱着孩子，快步走到院子里把孩子交给了老李夫妇。
翠莲追了出来，跪倒在地上，扯着大柱娘的衣摆哭求道：“娘，我求你了，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吧，她可是您的亲孙女啊，呜呜~~。”
大柱娘决绝的甩开翠莲的手，对老李夫妇喊道：“你们快带着孩子走。”
翠莲见求婆婆没用又向老李夫妇哭求：“求你们行行好，把孩子还给我，求求你们了，呜呜~~。”
老李夫妇被翠莲这一举动吓给愣住了，这时大柱娘又催促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抱着孩子走啊。”
大柱娘这一句话立刻让老李夫妇回过神来，于是抱着孩子就往外走，翠莲起身正要追过去，结果却被大柱娘一把给拽住了。
猛拽着翠莲的手不松，虚弱的翠莲根本挣脱不了大柱娘的手，眼睁睁的看着老李夫妇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翠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引来了左邻右舍的围观，他们并没有一个人出声帮忙劝阻，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发生，人群里不乏还有一些指指点点讥讽嘲笑牛大柱家的这出“闹剧”的人。
不多时，牛大柱从石场回来，远远地看见很多村民围在自家院子外面，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加快了脚步。
一进院子只见翠莲跪在地上哭求着娘，娘则站在那里不理不睬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牛大柱问道：“娘发生什么事了？”
大柱娘把孩子送人的事告诉了牛大柱。
牛大柱沉默了一下，走到翠莲身边蹲下安慰道：“翠莲想开点，孩子送了人，说不定会过得比我们好呢，你也要为孩子想想嘛，难道你想让孩子跟着咱们忍饥挨饿受苦不成？”
翠莲拉扯大柱娘衣摆的手慢慢地滑落下来，只是眼泪还在不停地流，牛大柱把翠莲扶了起来。
翠莲因为伤心过度加上还在月子中，体力透支刚一站起身来便晕了过去，牛大柱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了翠莲。
牛大柱把翠莲抱回了屋内，大柱娘也紧跟在后，围观的村民们见没有热闹看了都纷纷散了，他们还有说有笑回了各自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