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鵺只对西辰行礼,却似乎没有看到眼前的另外两个女孩,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
肖可心玲珑心思,出言问西辰道:“西辰大哥认识这位姐姐吗?”
西辰面色凝重,脑中各种纷乱思绪交错来去,肖可心的话听在他耳中,那些音节并没有形成一个明确的概念。
下意识的,西辰只是“嗯”了一声。
陶鵺见到他这副样子,倒是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干什么见到我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陶鵺走过来,比西辰矮了半个头的她微微扬起脸,说道,“小露让我见到你的话,代她问好。”
说完,陶鵺又低下头,看向西辰身边的两个小姑娘,道:“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尴尬的沉默打破了,西辰把肖锦文和肖可心介绍给陶鵺。
两边互通了姓名,陶鵺给三人看坐。四人落座,早有准备的敏儿上了香茶。
陶鵺对着眼前人点点头,道:“今日没想着会有客人会来,我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给两位妹妹,倒是我失礼了。”
“陶姐姐可不要这样说,是我们来的唐突了。况且我们是空手来的,又怎么好要您的回礼。”
“你们要是带了礼物,我倒未必让你们进门了。还是这样的好。”
肖锦文不善于此道,看着肖可心和陶鵺两个人互相之间打哑谜一样的说话,又似乎双方都能听懂对方的意思,简直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转头看向西辰,西辰一副眉头微皱神游物外的样子,眼睛却还盯在陶鵺身上。肖锦文心里奇怪,但是她也知道眼下不是直接问的场合。
“我们这次来,其实也是好奇。”肖可心有些腼腆的说明来意:“玄弥宗的小辈……平时和外人接触的机会比较少,偶尔有外来的访客,都是些父祖辈年龄的前辈们。听说有个年龄相近的人来拜访,所以就想来结交一番。”
陶鵺微笑的点点头,表示明白。
“陶姐姐,”肖锦文唤了一声,“听说您是来我们玄弥宗,交流琴艺的?为什么呀,我听说闪族人在音律方面相当有天赋,还需要来我们玄弥宗交流学习吗?”
听肖锦文问起,陶鵺不知为何,耳朵尖变成了淡淡的粉色,她有些羞赧的说说道:“其实……我不是闪族人。”
“欸?”
两个女孩都发出了惊叹声,西辰见到陶鵺这副样子,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他的印象里,陶鵺不是衣服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就是一副平静淡然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哪里见过她像现在这样表情丰富过?脸红羞涩这种词,和陶鵺这个名字凑在一起,怎么都显出一种诡异。西辰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人真是自己印象里的那个陶鵺?
“所以,惭愧的很,虽然跟随雷帝修行,不过在琴艺这方面着实……虽然闪族的谛昭御雷诀我学到了,可是雷帝大人觉得我琴艺实在不堪入耳。”陶鵺扭捏的揉搓着衣裙上的一段滚边,脸色涨的更红了。
“明年我是要去参加天枢御览的,虽然说琴艺好坏其实不影响御雷诀的威力。不过,闪族最被人津津乐道的特点,不就是让敌人沉醉在每秒的音律中,以优美华丽的方式收割敌人性命吗?我在琴艺方面表现太差的话……会丢师尊的脸面的。”
陶鵺说到这里,声音都越来越小了。
两个女孩听的都呆了,就连西辰,也被她说的话唬住,下意识的问出了一句话。
“你的琴艺,到底有多差?”
两个女孩也把目光投向陶鵺,陶鵺被三个人的目光聚焦,露出了有些胆怯的样子,小声嗫嚅:“要……听听吗?”
三个人点点头,陶鵺起身,进了内间。再出来时,手中捧了一张凤首箜篌。琴长二尺,船型的琴身共鸣箱和向上弯曲的琴颈用重枣色的木料制成,只刷了清漆,木料的纹理清晰可辩,琴头雕刻成了花朵的样子。琴只有七弦,琴项的轸上琴弦的末端垂下一缕缕丝绦。
“这是什么乐器,我竟没见过。”肖锦文惊叹于这种乐器造型的优美。
“是古箜篌。”陶鵺说。
“箜篌我在书本上看过,不是应该有十四弦吗?”肖可心也疑惑。
陶鵺笑了笑道:“我这箜篌,原本就是这样子的。”
“快弹来听听,我都没有听过这种乐器的音色。”
看着两个女孩兴奋的样子,西辰感叹着,真不愧是以音律作为镇宗根本的宗门,见到新鲜的乐器就能引起她们这样的情绪。
陶鵺清了清嗓子,抱着箜篌落座,道:“既然如此,就请三位品鉴一下我的琴艺吧。我不会用灵力,所以不用担心会有危险。弹的不好的地方,还请见谅。”
西辰带着审视的眼光,而两个女孩则是好奇和兴奋,一起看向了陶鵺。
随着陶鵺的手指在琴弦上往来拨弄,三个人的表情都变的古怪了起来。
西辰是从审视变成了疑惑,而两个女孩脸上更多的是欲言又止的尴尬。
终于,陶鵺一曲弹完,做了个深呼吸,用询问的眼光看向面前三人。
“那个,我弹的怎么样?”
“好像……感觉那里怪怪的。”肖锦文性子直,直接说了出来。
肖可心咳嗽了一声,说道:“大概是咱们听不惯这种乐器的音色。”
“三流的街头艺人和这个比都算是天籁之音了。”西辰端起手边的茶盏低头喝茶。
陶鵺见他们三个人说话,叹了一口气,把琴放在了身边的桌上。
“阿西说的对,好不好听,我还是能听出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弹不好。”
见她情绪低落,肖可心忙赔笑道:“我的二姨母,啊,就是这梅园的主人,对音律一道颇有研究。如果有她帮忙的话,应该能找到问题所在吧。”
“闪族人不是很擅长音律的吗,怎么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肖锦文对陶鵺稀烂的琴艺简直叹为观止。
在她的记忆里,就从来没在玄弥宗听过这么糟糕的曲子。她都分不清是这曲子本身有问题,还是陶鵺的演奏有问题,又或者是她用的这个乐器本身音色有问题了。
陶鵺苦笑摇头:“闪族人是有这种天赋的,但是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就像呼吸喝水吃饭一样自然。讲不出道理,但是就是可以使用这种天赋。就像你如果遇到一个不会吃饭或者喝水的人,你能讲的清楚吞咽动作里肌肉要怎么发力吗?”
肖锦文听的仿佛是有些道理的,于是又想到了自己想学驭雷术的事情。
“那要这么说,陶姐姐,我想学驭雷的方法,会很难吗?不用很强,很有杀伤力,我知道强杀伤力这种是需要自身琈灵属性支持的。我就想,如果我的技能里能带着一点雷电属性,这种事情很难吗?会和教不会喝水吃饭的人一样难吗?”
肖锦文的转移话题,倒是化解了刚刚一曲糟糕演奏带来的尴尬。
“你与我细说说,我看看会不会很难。”
肖锦文得了准许,开始说起自己的想法,陶鵺竟也对她的想法很有兴趣的样子,两个人一来一回的讨论了起来。
肖可心看妹妹沉浸于此,竟是把同来的两个人都忘在了身后,十分无奈的看向西辰。西辰也同样无奈的朝着肖可心摇了摇头。
那两人一谈起来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直到敏儿进来,说要传晚膳了,众人才察觉时间过去的飞快。
“我们也该回去了,就不打扰陶姐姐了。”肖可心率先起身告辞。
肖锦文这才意识到,自己拉着对方,竟然聊了这么久。
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肖锦文说:“陶姐姐,今天都没有准备。明天有时间来我们杏园,我让人整治一桌席面,算是迟到的接风。还有些其他问题要请教您。”
陶鵺也起身,一一的应着。当西辰也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陶鵺却叫住了他,转头问敏儿:“敏儿姑娘,多备一份饭食可以吗?我和西公子有些旧事要叙。”
敏儿点点头,就退了下去。
肖锦文发觉自己来梅园的客院这么久,和陶鵺说话的基本都是自己,西辰明显和对方刚认识,却没说上几句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拉着肖可心,匆匆的告辞离开了。
“好了,小丫头们走了。”西辰这么说了一句。
就见陶鵺原本还挂着温和微笑的脸孔,瞬间变的冰冻三尺。
西辰看的牙疼似的咧嘴:“你变脸速度这么快,其他人知道吗?见到我这么没有好脸色啊。你到底来玄弥宗干嘛来了?”
“玄弥宗的人,治不好你的伤。”陶鵺开口,声音也失了温度,平淡清冷。
“我觉得我的伤已经好很多了。”西辰没有问题她怎么知道自己的伤的事情,多半是季白露告诉她的。
“要是能治好,你现在早就好了。”陶鵺冷哼,“你灵脉的破损不是已经修补好了吗?但是烛焱不是一样叫不出来?”
“你刚刚的蹩脚演奏,是用来探查我灵能情况的?”
“嗯。”
“倒是和灵夫人的方式很像嘛。”
陶鵺没有回应。
“当年的事,很多我都没问清楚。介意说说吗?”
“如果我不愿意说呢?”
“那我就要考虑对你的态度是对敌还是对友了。”西辰双手交握,“肖弘文已经知道有人知晓他们玄弥宗的秘谱旋律,想要找到那个人是肯定的。他对你应该会很有兴趣。”
陶鵺挑眉:“他也一定知道了你不会因为秘曲昏睡的体质,也许也会把你当溟湮湖的间谍,说不定你回程的路不会那么安全。”
“看来,我们有很多情报需要交流了。”西辰靠向椅背,微笑看着陶鵺。
“我早就说过,我们不会是敌人,就算没有小露的关系。”
饭食摆上,二人移步饭厅。遣走了敏儿,陶鵺借用了西辰的黑骰子,在饭厅里布下了隔绝声音的法阵。
“白露跟你说了不少我的事嘛。”收回骰子的西辰心情复杂。
“还好。”陶鵺说道,“咱们应该是同类,你其实不应该这么排斥我的。”
“我说了,那要看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来决定。”西辰不为所动。
“顽固。”陶鵺嘟囔了一句。
西辰挑眉。
整个用餐时间相当的长,陶鵺倒是在其中把当年在乐溪村前后发生的,她知道的事情告诉了西辰。
当年殊临枫确实是苍皥谷事件的罪魁祸首,只是苍皥谷也绝对不是什么良善的地方。
那里有很多和当时陶鵺、殊临枫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在地下牢房一样的地方,每个人单独有一个房间。透过房门上的小窗,能看到外面每天有把里面的孩子带出去,有些会再带回来,有些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陶鵺指着自己额头上的魂琈告诉西辰,其实这个东西,和他胸前的炎琈一样,原本不属于自己。她是被从小房间带走之后,弄晕了,再醒来,额头就被人包了起来,她发现自己眉心被植入了这样一个魂琈。
植入之后每天都头痛欲裂,还有幻听,如果不是她会唱慰灵曲,无意识下唱出来的曲子减轻了痛苦。恐怕会和其他一些人一样,熬不过这种植入魂琈的痛苦,最后崩溃或者死亡。
后来包着头的绷带拆掉了,那些在她看来面目模糊的大人们都在互相庆贺,只有她像是完全被这个世界隔离在外。虽然有慰灵曲的作用,但是精神还是处在崩溃的边缘。
苍皥谷里被关着的孩子里还有一个和她一样植入之后没有发疯崩溃的孩子,就是殊临枫。从人们庆祝陶鵺植入成功之后,她接触到了殊临枫,他们会被一起送去进行某些关于被植入的魂琈的训练。
某一天在训练的间隙,殊临枫就偷偷的问陶鵺,要不要一起逃走。
于是他们逃了。
不但逃了,殊临枫还从实验室偷走了几颗类似的,被当做宝贝的无主魂琈。
其中就包括了西辰身上现在还存在的炎琈。
逃走的时候,殊临枫的魂琈能力闹出了大乱子,苍皥谷外门一片混乱,最后引发了严重的事件。
“只不过,到现在,我也不太确定。那样的事,到底是他有意造成,或者无意造成的一个不幸的悲剧。”
陶鵺这样说着。
而后就是逃亡和追杀。
苍皥谷的试验,似乎背后还有其他势力的支持。这是殊临枫告诉陶鵺的,追杀他们的至少有两批人,苍皥谷的人想要赶在背后势力之前,抓到他们,并且回收丢失的魂琈。而苍皥谷背后的势力,应该也派出过人寻找他们。
通过一次次穿越各境之间的空间裂隙,他们逃离了朱天堺,最后到了幽天堺境内,也就是乐溪村附近的山中。
“乐溪村附近本身就有空间裂隙。如今你也应该知道,有时空裂隙的地方,必然容易出现雾魇兽潮。”陶鵺说,“只是你说的阵法被破坏的事情,我确实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西辰冷眼看向她:“乐溪村有阵法保护这件事是确定的。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能请你解释一下吗?如果你们没有破坏阵法,当初又是怎么进入到乐溪的”
“不需要破坏。”陶鵺说:“我本来就知道进出那种阵法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