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西辰的指向,陶鵺看了过去,不远处的人群之中,有一个年轻的红衣女性。在这位女性的身边,一个年龄五十多岁的女性神态显得苍老憔悴。从这两位的战力位置,和从来没有见过的容貌来判断,西辰觉得这两人十有八九是锦园的主人。至于为什么这一家人中,为什么没有男性成员,西辰不得而知。
“你们看上去长得不怎么像。”西辰评价。
“毕竟是表姐妹,而且融合碎片之后对外貌成长会有些许影响。”陶鵺倒是不以为然,“不然你觉得我凭什么敢直接一个人来玄弥宗。我可不会什么易容化妆之类的技巧。”
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那个女性的侧脸,兼具少女的柔和脸型轮廓,和青年的稳重气质。只看侧脸,并不是那种让人一眼可以说出是美女的类型,但是也是普通以上的五官。大概是在惑天军中磨炼了一年的缘故,眉眼之间散发着英气,配合那一身红衣,全身上下一种战场上经历过厮杀才能有的凛冽气质。
这位红衣女性此刻眼神看上去有些放空,没有目标的看向远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可就算是如此,她身上的气场,也和此刻站在玄弥宗大殿之外的其他宗门成员那种,有些弱气的书卷感,有着十分明显的差异。
“看上去是个相当强势的女性啊。”西辰点评道。
“总是盯着别人看的话会显得相当不礼貌,而且我不认为一个经过战场磨炼的人,会发现不了你这种过于直白的视线。”陶鵺冷淡的瞥了一眼西辰。
西辰从善如流的收回了视线,他和陶鵺的这次窥视,没有让那位红衣女性将注意力转向他们。
“说起来,锦园那边,为什么没有男性成员出现。大夫人的夫婿在这种场合,不出现么?”
就算收回了视线,西辰那种停不下来的探知欲还是让他问了出来。
“毕竟场合特殊。”陶鵺如是说。
西辰先是一愣,然后想明白了陶鵺话中的意思。
大夫人的夫婿是玄弥宗在塔的直接代言人。如果在这种场合出现,他的态度必须和肖弘文保持相当程度的一致。
可是揣测人心这种事,往往是最困难的。如果大夫人的夫婿做出了什么不恰当的言行,让人会错意,对肖弘文之后的行事风格和态度会有很大的影响。
“我觉得我们其实不要跟着玄弥宗内部的人,直接跟着祝寿的人还要好些。”西辰对于现在跟着众人一起“罚站”的状况觉得有些无语。
“如果你准备代表溟湮湖给肖弘文送贺礼的话。”陶鵺看了他一眼,“连外门的贺寿的人都要跟着其他势力一起入场,你以为是为什么?为了讲排场,老头子可是要所有贺寿人依次献礼才行的。”
“我可没有什么礼要单独送给他。”西辰连忙否认,“再说了,锦园那边都知道不要在这种场合随意行动。我也还不想给溟湮湖制造额外的麻烦。现在这样就挺好,不就是站一会么,我很习惯这种事。”
“原来你以前经常被玄枢大人罚站吗?”陶鵺毫不留情的戳他话中的毛病。
西辰摸摸鼻子,不想和陶鵺争论这样的问题,扭头对着同样在人群中等的无聊的肖锦文挤眉弄眼的打着手势。陶鵺看着这两个家伙打着哑谜似乎还交流的十分愉快的样子,也是有些无语。可是看着这两个家伙幼稚的行为,倒是不经意间消磨了时间。
很快,时辰到了,大殿的大门吱呀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等在殿外,有些疲惫的人们,开始整理自己的衣冠,随着指引,鱼贯而入。
最先进入的是松园的肖济恒等人,之后是锦园的人,然后是梅园,梓园,杏园的人,再然后,是一些西辰不认识的人,不过每次进入门口都会有唱名,西辰才知道这是一些门内长老的家眷们。
西辰和陶鵺是跟在这些长老家眷们之后进入的,没有人唱名。
玄弥宗的这间大殿,有高大的穹顶和粗壮的石柱,高度上像是传说中居然居住的房屋,内部装潢也是相当有格调,精巧中透着古意。
里面的正中,有一高出地面三级台阶的平台。台上有一张主桌和六张次席,此刻肖弘文的五位子女已经分别在次席上落座,还有一张桌子是空出来的,西辰猜测这个座位很有可能是留给外门的长老肖弘治的。
平台之下,从中间走廊分隔开的,相对摆放的桌案。每一边都有三排,从主位高台之下,一直延伸排列到门口。每张桌案后面都有三个座位,桌上早已准备好了各色干果、时令的水果和茶水点心。
靠近主位台的几列已经有人入座,左手边前几列,除了肖清悦在的那一桌,其他都是一些西辰和陶鵺都不认识的面孔,想来是先他们一步入内的那些长老家眷。右手边熟人就多多了,几位夫人的家眷都在这边。右侧的首席,就是一身红衣肖逸欣单独一桌。
西辰和陶鵺的位置,安排的非常巧妙,两人同坐一桌,在第二列。正前方是梅园那桌也是只有一人,坐的是商禄安。左前方是肖逸欣的一桌,而右前方就是梓园的一桌,坐着玉夫人的夫婿和肖可心两人,倒是比他们身边的两桌显得热闹一些。
西辰二人一落座,就看到斜前方的肖逸欣微微的侧过头,皱着有些英气的眉毛,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打量他们二人。西辰对这样的场面应对自如,那种人畜无害的纯良表情又爬上了他的脸孔,他对着肖逸欣友善的笑了笑,对方眼中仍然疑惑但也礼貌性的对他点了点头。而看向陶鵺的时候,陶鵺则是那副一贯的冰冷面孔,西辰顺着肖逸欣的目光看过去,陶鵺正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
肖逸欣打量两人的时间并不长,大概是把他们当成了没有见过的某位长老的子侄辈,流露出了简单的好奇心,之后就转回了身去。之前西辰还有些担心,自己和陶鵺这样的生面孔会不会让对方有多余的联想。不过看来陶鵺所说的,天司碎片会对人的外貌成长有所影响的事是真的,肖逸欣对他们两人,特别是陶鵺,没有过多的注意。
“你紧张的快要全身冻结了。”西辰微微凑近了陶鵺,低声的这样说着。
“给我闭嘴。”陶鵺嘴唇微动,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此刻她正注意着高台上肖济恒的位置,根本无暇分心其他的事情。虽然之前做了不少的准备,但是傀儡术这种东西,在使用过程中是需要持续消耗灵力的,而且根据目标对象本身实力的强弱,以及目标和施术者之间距离的差距,对灵力的消耗量上也会有不同的影响。所以陶鵺是无法提前对肖济恒施加傀儡术的。
此刻,她正在装作观察大厅里的其他人,其实余光一瞬也没有离开肖济恒身上。她的精神“网”已经铺开来了,像是等待昆虫落入陷阱的蜘蛛,等待一个猎物掉入陷阱的时机。
当内门这些人已经入座,肖弘文也从大殿后绕了进来,登上高台入座。一个手势,之前堪堪可以作为照明的大殿中,更多的灯火亮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大殿显得辉煌壮阔。
在乐师团轻松又令人心情愉悦的曲调的伴奏下,以外门的肖弘治为首,各个势力前来拜寿的人陆续进入大殿。每个人都说着漂亮的话,肖弘文或简单的交谈几句,或只是点头微笑的做着回应。
结束了见面的人那些代表都被人引着到各自的座位上落座。西辰发现,那些年龄和肖逸欣相仿的年轻人,都被安排在了比较接近内门作为的左侧,对方可以清楚的看到右侧的这些肖家的女孩子,这一边的人也能很容易的看清对方。
“果然是相亲一样。”西辰心里想着。
外客都到了,就到了内门众人开始祝贺的时间。首先是内门以为看上去比肖弘文要年轻一些的健壮老人,作为了整个玄弥宗内门代表发表了一段祝词。对于这种公式化的溢美之词,肖弘文也礼节性的做出了应答。
之后就是他自己的子孙们。未成年的三个女孩子最先走上前去,向肖弘文行礼,然后说了些吉祥话。几个女孩都还是外人看来天真可爱的年纪,不管私底下三个人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他们都保持着大世家女儿该有的得体表现。西辰听着大殿里人们窃窃私语,对三个女孩的评价,对她们性格已经有了了解的他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在这样的大世家长大的孩子,连演戏的功夫都是从小练就的。
三个孩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后,轮到了可以说是这一场宴会中第二重要的人物,肖逸欣的祝寿的场合。
只见一身红衣的肖逸欣款款起身,昂首挺胸走到了场中。西辰有一种感觉,似乎能看到这个女子一身红衣银甲,在雾魇从中浴血厮杀的场面。
“这样的场合,这女人一身肃杀之气,着实怪异。”
和西辰有同样想法的人,也不是少数,从肖逸欣起身走向大殿当中开始,人群中就有切切私语的声音传出。但是这样的动静,似乎和肖逸欣本人完全无关一样,她就那么目不斜视的走到了场地之中,对着肖弘文行了一个抱拳礼。
不是女性御灵师的福礼,不是御灵师之间上下位的揖礼,而是惑天军中才用的抱拳礼。不但在场参加这次盛会的人们一愣,在高台上坐着的肖弘文也是一愣,然后微微蹙起了眉头。
西辰在看向肖弘文的时候,甚至不经意的发现,在肖弘文下首的风夫人,看到自己女儿这样的动作。原本泥塑木雕一样枯槁神情似乎出现了裂痕一样,她放在桌案上的手一抖,手中茶杯里的水都泼出了少许。她嘴唇微微翕动,看向自己的女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这样的场合,到底没有敢造次。
“外孙女肖逸欣,见过外祖。祝外祖春秋不老,松柏长青,福如东海,日月昌明。”
肖逸欣说着祝词,字正腔圆,她的声音和普通女子的柔和婉转不同,声音中带着一点中性的磁性,倒是同她身上那股子英气显得十分契合。
“嗯。”肖弘文点点头,“你难得回来一趟,在惑天军中生活的如何,可还习惯?”
“是,多谢外祖关心。外孙女相当喜欢惑天军中生活,每天在战斗中磨炼自己,让我感到自身能力不足的同时,也因为不断的提高自身修为感到十分满足。”
“你能够精进,是最好不过的。”肖弘文对肖逸欣的话十分满意,同时转向场内其他人,“我的这些外孙女里,这个女孩是我最满意的。从小对自己要求就很严格,也肯努力精进。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就是未来的玄弥宗宗主,也不是做不得。”
肖弘文话一出,那些想要讨好玄弥宗的贺客们,就开始气嘴八舌的称赞起了肖逸欣,只是场面略显嘈杂,这些溢美之词听上去就如同蚊蝇嗡嗡的杂声,到底传达出去多少,谁也不知道。
而西辰这时候却看到,作为肖逸欣母亲的风夫人,此刻的神情更加局促不安。西辰脑中正疑惑,余光又扫到风夫人边上那一桌上,肖济恒此刻的脸色也是很好看,看向肖逸欣的表情,毫不掩饰的阴郁。
“看来,是之前肖弘文提到宗主之位的事,让此人心中不痛快了。”西辰心中暗笑。
谁都知道玄弥宗的宗主之位,是不可能传给女性的,也正因为如此,这些贺客们才能如此毫无顾忌的把自己对肖逸欣的赞美说出口。可是就算是心中知道,肖济恒恐怕心中还是不好受的,他的实力在姐弟之间是最弱的一个,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升为男孩,恐怕根本没有能够成为继承人备选的资格。
这次寿宴的另一个目的是给肖逸欣相看未来的夫婿,这件事就算肖济恒心里明白,眼下的状况也很难让他觉得心情愉快。
就在一片乱糟糟的时候,肖弘文抬手制止了其他人的说话,刚要再和肖逸欣说上两句,就打发她回座位去,肖逸欣却是单膝跪了下去。
台上台下的人俱是一愣,不知道肖逸欣这是想要做什么?
“今天是个大日子,逸欣想要讨宗主一个允准。”不是外祖父和外孙女,而是宗门之人和宗主之间的对话。
称呼之间的变化,很多人都听出来了,当然也包括肖弘文,他有些不悦于这个自己刚刚称赞过的孩子,做出出人意表的事。
“你有什么想说的?”他开口,语气已经没有之前的慈和。
“逸欣希望宗主允准,让逸欣参加明年的天枢御览。”
肖逸欣低头,抱拳说道。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整个大殿在这一刻出奇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