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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次重逢

“不好意思,我改正一下:队医小姐姐,你蠢爆了。”

路清美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向宁霁讲述了这支队伍命途多舛的建立过程。

宁霁总算是听明白了,如果再不找到专属队医,这支队伍面临的只有解散的命运,他们目前一切的努力都将是白费。

她诚恳地建议:“其实冬奥会几大项目中,单板滑雪热度真的不高,你们不如组个短道速滑或者花样滑冰什么的,报名的人肯定会翻一番。”

路清美白了她一眼:“可是姐姐,我们只会滑单板啊。”

“那就没办法了。”宁霁摊了摊手,“解散以后我会在心里和你们一起难过的。”

“你怎么能这样说?”

“有一半的队员都是拉来凑数的,这样的队伍留着有什么意义?”

路清美不甘心地咬了咬唇:“但我是真心喜欢单板滑雪啊!还有我们队长,王教练……大家都是因为这个项目聚在一起的,难道就因为认识它的人不多,我们参与的权利就该被剥夺吗?”

宁霁望了她一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问:“你喜欢它什么?”

路清美想了想,认真地说:“我很享受在雪上飞驰的感觉,所有的烦恼都抛在脑后,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和这片茫茫白雪。”

宁霁有些出神,片刻后才接着问:“那你的目标呢?做个票友,还是做个职业运动员?”

路清美愣了一下,窘迫地摇摇头:“这个我还没想好。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当个单板滑雪运动员,但我目前还差太多。”

“行,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宁霁打着哈欠钻进被窝里。

路清美瞪瞪眼:“什么情况?这就睡了?那队医的事……”

“不是明天一早找你们教练报到吗?”宁霁翻了个身,把背留给她,“不早点睡我起不来。”

与此同时,T大的另一栋宿舍楼里。

晏淮戴着耳麦,在本子上随意涂画着什么。盛飞扬提着水瓶冲进宿舍,诧异地停在他身后,低着头使劲看。

“狗爷,你又画这个人了!”

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女孩的半身像,就算是他不专业的笔触,也能看出女孩脸上稚嫩的婴儿肥。

“啧。”盛飞扬夸张地把手贴在耳郭旁,痛心地说,“我听到外面女生心碎的声音了!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小淮爷会喜欢一个小不点儿。”

“你才是小不点儿!”晏淮扯下耳机,作势就要揍他。

“别别别,淮爷!别打我,我瞎说的,淮爷您坐。”盛飞扬已经被揍得没脾气了,干脆将能屈能伸的功力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晏淮懒得理他,坐回位置上继续画小人。

盛飞扬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说:“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这么说的,谁叫你总不告诉别人你画的是谁,那我们肯定会瞎猜。”

晏淮笔尖顿了顿,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抬起,又垂下,懒散又随意地说:“我梦中情人,行了吧?”

“你看!还不是恋……”接收到晏淮飘过来的视线,盛飞扬飞快地改口,“恋、恋、恋着自己的梦中情人,太痴情了,我好感动嘤嘤嘤……”

见晏淮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盛飞扬悻悻地爬到上铺跟另外两个舍友联机打游戏去了。

宿舍恢复了寂静。晏淮又涂了几笔,似乎是兴致尽了,终于放下笔,从抽屉最里面掏出一本棕色封皮的本子。

本子里夹着一张剪报。

如果盛飞扬此刻在一旁,大概会很震惊。因为晏淮像变了个人似的,平时的慵懒消失殆尽,眼眸深不见底,露出极其复杂、自责和痛苦的神情。

剪报上印着一个脸带婴儿肥的女孩头像,标题只有一行——

少年组单板滑雪冠军世羽嘉命丧雪难,年仅十三岁。

第二天一大早,宁霁去找王教练报到。

宁霁毕业于运动医学系,对于运动员受伤的各种情况都有一定的处理经验。她业余时间也滑过单板,是目前单板滑雪队能找到的最合适的队医。

而成为队医以后,她可以住学校提供的教职工宿舍,单人单间,能养狗,吃食堂享折扣,每个月还有一笔固定工资,虽然不高,但对于刚毕业的人来说足够生活。

签合同的时候,宁霁心里想,路清美诚不我欺,果然是个双赢。

她刚一签完字,王同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解决了。

“宁队医,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

“您客气了,一起进步。”

“那么……”王同光突然拉开抽屉,“有件事我必须现在就跟您聊一下……”

宁霁心里“咯噔”一下,入职的第一分钟就来活儿了?

王同光给她一份运动员资料表,证件照上少年懒散却桀骜地看着镜头,边上印着姓名:晏淮。

宁霁眼熟:“是他……”

王同光好奇:“您认识?”

“不不不……不算认识。”确切地说有一面之缘,在那短短的二十分钟内,宁霁已经深知此人脾气多变,爱装,手机铃声还特羞耻……

“这孩子是我们的队长,也是我们这里最强的运动员,可以参加世界级比赛的,但是他最近的失误严重……”

“我知道。冬季极限运动会单板比赛那天我在观众席。”

王同光有点意外,随后叹了口气:“那我就不再赘述了……这个孩子,我不管怎么问他,都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倔得很,什么都藏着不说,我很怕他心理上出问题。”顿了顿,王教练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宁霁,“宁队医,他是一棵好苗子,希望您能赶紧帮帮他。”

王同光突然站起来,郑重地向宁霁鞠了一躬。

宁霁吓了一跳:“王教练您放心,既然我接了这个活儿,一定会认真做下去的。”她纠结地看了眼晏淮的资料,几秒后豁出去道,“他现在在哪儿,我马上就去会一会。”

T大以体育生为主,每天早晨的校园都很热闹,到处都是晨练的运动员。这个点正如王教练所说,晨练刚刚结束,学生们正在陆陆续续地从操场离开。

跑完最后半圈,晏淮把队员们拉到树下,做了几个拉伸运动。

路清美抬头的时候忽然眼睛一亮,伸手往远处招了招:“学姐,我们在这儿!”

晏淮顺着她的目光侧头,看见一个长发的姑娘向这儿走来,八九点的太阳堪堪拨开云彩照亮她的脸。

晏淮愣了一下。

恍惚间,这人穿过半空飞舞的银杏叶,好像是从金黄色的湖泊中涉水而来。一阵风吹过来,银杏叶子快要落在头顶,她却抬起手,扶住了右鬓边的头发。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晏淮微微眯起眼,面前这双杏眼有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

她站到单板队前,杏眼弯了弯,貌似纯良明媚地说:“我叫宁霁,从今天开始就是各位的队医了。”

想起来了!

晏淮心里像是突然破开一道口子,他可以忘掉这个人的脸,却绝对忘不掉这个声音!

——导致他比赛时产生幻觉的罪魁祸首!

队员们纷纷跟新队医打着招呼。晏淮戾气涌上来了,像是应激反应似的,凶神恶煞地问:“怎么是你?”

宁霁冲他挥了挥手,笑靥如花:“好巧,又见面了。”

“你就是新来的队医?”晏淮一步步走近,表情毫不掩饰地质疑,“为什么是你?”

宁霁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直直地迎着他的目光,反问:“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不同意。”

“什么?”

晏淮转身看着集体蒙掉的队员,单方面宣布:“我不同意这个人当队医。”

宁霁奇怪,自己得罪过他?

没有得到想要的呼应,晏淮扔下句“解散”,黑着脸就往教练办公室走。

宁霁跟路清美怔怔对视。夏将辉和翟小颜事不关己地收拾东西去食堂。盛飞扬在一旁喃喃地说:“今天没有比赛啊……狗爷怎么凶残指数这么高?”

路清美讷讷地指着晏淮的背影:“学姐,你是追,还是不追?”

“废话,我为什么要……”话没说完,宁霁突然想到自己的任务,懊恼地跺了跺脚,彻底抛弃纯良的伪装,往晏淮的方向狂奔,边跑边骂,“狗东西!遇见你姐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晏淮不愧是运动员出身,年纪轻,体力旺盛,不一会儿就冲进办公室,气都不带喘的,开门见山地说:“队医这事我不同意。”

宁霁太久没运动,吃力地跟到门口,默默地和王同光对视一眼,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啥也不知道。

王同光颇有耐心地问:“晏淮,你和宁队医认识?”

想了想,晏淮答:“不认识。”

“那为什么不同意?”

“不为什么。”

“理由呢?”

“没有理由。”

王同光走到他旁边,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戾气别这么重嘛。一切都有得谈,如果你肯告诉我那天失误的原因是什么,我就考虑你的提议。”

晏淮垂下眸,久久没有说话。

王同光叹道:“单板队是因你而成立的没有错,却不是你一个人的。在队伍危急时刻,宁队医救我们于水火。她不仅会留下来工作,以后你每周还要固定去她那里检查,知道了吗?”

晏淮抿了抿唇,虽然始终面无表情,但似乎暗自头脑风暴了一番。他冲动过后也觉得这事他表现得过于任性,最终怒气尽收,一言不发地走了。

默默出了办公楼,晏淮坐在长凳上,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雾气。

宁霁慢慢绕到他面前,伸出小拇指,说:“行吧,我向你保证总可以了吧?”

晏淮不解:“保证什么?”

“不会把你的手机铃声告诉其他人,一言为定。”她晃了晃手指,腮帮上有浅浅的酒窝。

晏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忽然笑了。这个女人居然以为,自己对她的抗拒是因为手机铃声?完全错了。

仅仅是因为她说了一句话,唱错了一个词,就把晏淮心底深藏的痛苦回忆勾了出来。遇见她的当天晚上,晏淮失眠一整晚,比赛时看着茫茫雪道,幻觉麻痹了意识,才导致犯下那么低级的错误。

他不能说,对谁都不能说。秘密就是秘密,他不想与任何人分享自己的秘密,即便是亲近的教练和同宿舍的好兄弟。

他明白王教练让他每周看诊的目的,但不好意思,无论这个队医多么高明,他都不会说的。

晏淮目光又聚焦在宁霁脸上,她还在等着他拉钩,头顶上却不知何时落了片银杏叶,让他想起那顶蠢破天际的帽子。

晏淮终于伸出手,在宁霁期待的目光下,却没有钩住她的小拇指,而是取走她头上那片叶子。

发丝上的清香顺着叶子一起飘到鼻子下,是好闻而安心的味道。

晏淮觉得心里的戾气好像忽然就被抚平了。

他下意识地勾起嘴角:“蠢爆了。”

宁霁瞪了晏淮一眼:“没大没小,怎么说话呢?”

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少年说蠢,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宁霁在心里默默给晏淮打上“不好管教”的标签。

晏淮恢复了懒散的模样,说:“不好意思,我改正一下:队医小姐姐,你蠢爆了。”

宁霁伸手就要在他头顶弹脑瓜崩儿,被晏淮灵活地躲开了。少年有些得意地笑:“宁队医,你恐怕不太了解,我们练单板滑雪的人都很灵活。”

“哦?是吗?”宁霁若有所思,抬眼望着教学楼门口,招呼道,“王教练,您也下来啦。”

晏淮立刻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宁霁趁势在他后脑勺弹了一下。

对上晏淮难以置信的目光,宁霁微微笑:“小弟弟,你恐怕也不太了解,我们年长些的人都比较聪明。”

“好吧。”晏淮挑了挑眉,不算反感,“这把你赢。”

“小孩子才论输赢。”

晏淮忍不住笑了,昂起下巴:“行,你是大人。你们大人都喜欢戴猫耳猫尾巴的小帽子?”

“你怎么总跟我的帽子过不去?”宁霁打开日程表,不想再跟他废话,“每周二和周五的下午来找我检查。”

“有课,没空。”

“别撒谎,王教练已经把你的课程表给我了。”宁霁扬了扬手里的资料。自从知道这家伙只是个大二的学生后,她气也顺了身板也直了,再也不像初见时那么,“你如果不来,后果自负!”

晏淮压根儿没把她的威胁当回事。

等他到了教室,吃上盛飞扬给他带的早饭时,才发现手里一直捏着那片从宁霁发顶摘下的银杏叶。

晏淮怔了一下,随手将叶子夹进书里。

入职以后,宁霁从路清美的宿舍搬到了教职工楼,楼后面有一大片花园平地,非常适合蛋黄解决生理问题。

T大有很多个食堂,分别为普通文化生、体育生和教职工提供饮食,无论哪一个食堂,菜品都很丰富,价格也不贵。总体而言,宁霁给这项工作打99分,失去的那一分就在晏淮这里。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晏淮的不配合超出了她的预期。

第一次要给晏淮单独检查时,宁霁在办公室等了快三个小时,这家伙连根头发丝都没出现,电话也打不通。

田径队陈医生和篮球队李医生一整个下午都在跟她搭话,透露出似有若无的殷勤。

这也难怪,宁霁长得还不错,白白净净,笑起来杏眼弯弯,配合着两个浅浅的酒窝,明艳里透露着一股水蜜桃的甜味儿。再加上刚刚大学毕业,年轻有灵气,她的桃花运一直很旺。

陈、李两位医生都是挺标致的男士,曾经被学生悄悄誉为队医办公室的“双花”,吸引了很多女生的目光,因而对自己的魅力也是有自信的。

可这一次,他们栽了。

因为对方是油盐不进的宁霁啊。

宁霁一个下午都在学校论坛里搜索“晏淮”,试图挖出他失误背后的蛛丝马迹。她最开始想得很简单,这个年纪的少年,荷尔蒙正躁动不安,最有可能是受了情伤导致竞技状态不佳。

然而论坛里大批关于晏淮的帖子告诉她,完全错了。

认识他的男生说:晏淮此人,聪明、毒舌、无赖、讲义气,训练狂魔。

女生们却说:小淮爷长得帅、很绅士,是那种礼貌冷淡的绅士,当然,很难追。

在学校同学的印象里,晏淮完全是不一样的人,却都不约而同提及了一点,晏淮跟异性走得很远,和女性朋友都是点头之交,甚至有人大胆地质疑了他的性取向。

宁霁脑子里设想的狗血情伤论基本被否定了。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又列出了其他几项推断,诸如身体因素、家庭问题等等,但把握都不是很大。

陈医生率先对宁霁发出晚饭的邀请,李医生也不甘示弱,约她一会儿下班去吃西餐。宁霁这才看向时钟,已经五点了。

她猛地一拍桌子,脸色深沉地站了起来,把陈、李两位男医生吓了一跳。

“居然放老娘鸽子。”宁霁磨了磨牙,露出阴森的笑容,“逼我是吧……”

她旋风一样离开办公室,两位男医生呆怔半天,面面相觑。

“小宁刚刚说了什么?”

“好像是‘老娘’……”

宁霁一出门就给路清美打了电话,问了下关于晏淮的事,但路清美跟晏淮认识的时间也不长,并不是很了解。不过,她给宁霁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按照晏淮的习性,现在应该在室内馆训练。

宁霁脚下生风,带着一股杀气,直接冲向室内训练馆。

现在室内馆里人不是很多,宁霁很快就定位到晏淮,还有旁边的盛飞扬。

盛飞扬刚开始训练,体能跟不上,已经坐在旁边休息了,忧心忡忡地说:“狗爷,‘鸽’了宁队医,这样真的合适吗?”

晏淮仰面躺着,专心做着腰腹部的训练,没有说话。

单板滑雪不单只是从雪道上滑下来而已那么简单,U型池、大跳台和坡面障碍技巧都需要运动员在空中做出转体、空翻等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对脚踝和腰腹部的力量有很高要求。

“我觉得你还是去一下吧,说不定她还在等你呢。”

晏淮放下器械,看着天花板,有点不耐烦地说:“话真多。”

“我这是为兄弟你考虑,你这种烂性格,以后找不到女朋友,我秀恩爱的时候,你别嫉妒。”

晏淮斜他一眼:“你先把路清美追到手再说。”

盛飞扬一噎,戳到他心痛的地方了,赶紧岔开话题:“宁队医长得挺好看的,去看看病也不亏。”

“她?”晏淮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双杏眼,不屑地勾了勾嘴角,“盛飞扬,你才需要去看病,看眼科。”

“谁要看眼科?”宁霁的脑袋突然伸在晏淮面前。

晏淮猛地惊起,却没估量好距离,脑门儿一下子磕到宁霁的头。宁霁吃痛地捂住额头:“晏淮,你要医闹?”

晏淮也按着额头,少年天性里的倔强让他喊不出痛,只能凶巴巴地说:“你怎么跟鬼似的,悄无声息的。”

“好意思说我?”宁霁眼神一冷,“没想到你不仅不服从王教练的命令,还背后说队医坏话。”

盛飞扬瞧见形势不对,立刻脚底抹油,一脸不关我事地说:“宁队医,晏淮,我先去吃饭了,你们慢聊,慢聊哈。”然后逃也似的离开室内训练馆。

只剩下宁霁和晏淮两人。

鼻梁上有温软的触感,晏淮下意识摸了摸,刚才那一撞,好像他的鼻梁碰到她的脸了,感觉有点奇怪。

宁霁没在意这点细枝末节,开门见山地说:“晏淮同学,王教练说你状态不佳,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

晏淮默默收手,讥诮地看她一眼:“你猜。”

“如果不方便说,可以先选择一些不重要的、能告诉我的,随便说点。”

晏淮懒散地站起身,压根儿没打算理她。

宁霁深吸一口气,维持自己的耐心:“我对你的秘密没兴趣,我的任务只是帮你疏通辅导,调整回最佳状态。所以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将你的秘密说出去。”

晏淮径直走到储物柜旁,取出自己的背包。

“是感情受伤了吗,还是家里有什么事?”宁霁一边试探着,一边观察他的神情,奈何晏淮的情绪未起丝毫波澜,她接着问,“对教练不满?压力太大?不喜欢单板滑雪了?”

晏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宁队医,你怎么比盛飞扬还能‘叭叭叭’?”

“谁叫你不说,那我只好自己猜。”

晏淮拉开背包,忽然眸光一闪,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他抓住运动服的衣角,一把脱了下来,上身赤条条地靠到宁霁面前。

宁霁愣住了。

这是什么骚操作?小淮爷的脱衣秀?

三年一代沟,只差了一个代沟,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奔放?

晏淮转过身来,将自己精壮的胸腹肌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毕竟是体育生,身材维持得很好,该有的肌肉全都有,最要命的是,他露出了一小截性感的人鱼线……荷尔蒙爆棚。

晏淮眼里压着得意的笑意,慵懒地说:“我要换衣服了。宁队医,你还不走?”

宁霁目光这才从他的腹肌处抬了起来。

晏淮有些意外,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慌乱和色欲,清澈得像是一潭秋水,语气也很平静:“你确定要在这儿换衣服?”

他突然不确定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宁霁平静得让他有些挫败。明明计划是让她落荒而逃,可怎么完全没作用?

这不科学,这不可能。

宁霁半天没等到晏淮的回答,点点头说:“行,你换吧,换好了就去吃饭,别抢不上热菜了。下次检查记得来,我已经知道怎么替你做检查了,你放心,我不会再盘问你了。”

就……这样?

晏淮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开始认认真真打量宁霁这个人。她习惯把左鬓边的头发挂在耳朵后面,只露出一只左耳,让清秀的面容看上去多了几分娇艳。

看了半天,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训练馆门口,他才后知后觉地得出一个结论:挺漂亮的。

紧接着,他被自己这个结论吓了一跳。

晏淮的确是个训练狂魔,自控力极强,自觉性也是一般年轻人达不到的高度。宁霁在晚上十点以后遛蛋黄,那时候校园里的人已经不多了,体育生也大都回去休息了,她却迎面碰见了仍然在跑步的晏淮。

晏淮有些意外,摘掉耳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蛋黄,说:“宁队医,这是你养的狗?”

“是啊,它叫蛋黄。”

晏淮蹲下来,摸摸狗头,有些好笑:“你居然养了一条土狗。”

“别土狗土狗的,中华田园犬好吗?”宁霁看着狗子,回忆道,“蛋黄是我捡来的。我碰见它的时候,它已经快饿死了。我不忍心,给它弄了点吃的,它就缠着我不肯走。”

蛋黄确实很乖,除了长得不太洋气。它高兴地在晏淮面前展示自己的站立技能,尾巴一直摇来摇去。

“蛋黄挺喜欢你的,可能是嗅到同类的气息了。”

晏淮没生气,懒洋洋地站起来,看着宁霁说:“宁队医,我听说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

宁霁眨了眨眼,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从你家蛋黄身上折射出你的一个属性。”晏淮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土。”

宁霁额角青筋跳了跳,扬起下巴,不服输地看着对方:“晏淮同学,你有所不知,我最想养的其实不是中华田园犬。”

晏淮很高,有超过一米九的趋势,她得抬头才能看到这个少年。尽管身高差距悬殊,但两人对峙起来,气势却是势均力敌的。

“我想养的,”宁霁顿了顿,笑着说,“是狼狗。”

晏淮刚准备毒舌,一阵夜风吹过来,裹挟着宁霁身上淡淡的水蜜桃味儿,清甜直冲鼻尖,他被吹蒙了,生生就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

这个女人外表看着人畜无害,内心却似乎有几分凶悍。晏淮眯了眯眼,给她打上“不好惹”的标签。

第二次队医检查,晏淮本来不想去的,但他遇到一点小麻烦。

下午三点,他从英语教室出来,远远就看见教学楼门口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连盛飞扬都认出来了,如临大敌地说:“狗爷,门口有记者!”

晏淮眉头已经蹙起了。

教学楼只有这一个门,他要出去势必会碰上这群记者。

T大的明星运动员挺多的,但晏淮毫无疑问是当下最有话题性的一个。他在冬季极限赛上先拿了个障碍技巧季军,赚足眼球,随后又犯下了离奇且低级的失误,失误原因至今还是个谜。由于比赛时反差过大,所以这些记者就是来堵他的。

“盛飞扬,老方法。”

“没问题!”

他俩立刻兵分两路。

盛飞扬率先跑了出去,大喊一声:“晏淮,你在这儿啊!”

记者们立刻敏感地望了过去。

趁着这个间隙,晏淮飞速朝反方向跑走。

然而这拨记者不是新手了,很快就反应过来。晏淮个子高大,在人群里很显眼,他们迅速跟了上去。

现在是刚下课的时间,路上学生很多,晏淮跑不快,只能往最近的建筑里跑,记者紧追不舍,他暗暗骂了一声,闪身进了队医办公室。

宁霁看到他的时候还有点惊讶,没想到这小子乖乖来了。但他径直冲进帘子后面,火急火燎扔下一句话:“有记者。”

宁霁站在办公室门口,看到门口徘徊着几个频频张望却不敢进来的人。

“各位。”她脸上挂着冷淡疏离的微笑,礼貌道,“有什么事吗?”

“刚才有个男生,个子很高,腿很长,是不是进去了?可以让我们见见他吗?”

宁霁答非所问:“你们不是T大的人吧?”

“呃……”

“不好意思,教学重地,请你们离开。”

记者们不甘心就这么离开,磨叽了很久,伸着头朝里面望。

宁霁也不客气,直接掏出手机,语气却仍然维持友善:“诸位再不离开,我就请保安了。”

记者们这才悻悻走掉。

确认他们走远了,宁霁才回到办公室,顺手反锁,以防他们反扑。今天办公室里的其他队医都跟训练去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

她进了帘子后面,晏淮已经轻车熟路地倚在病床上,问:“搞定了?”

宁霁点点头:“都走了。”

晏淮稍稍松了口气。

“我还得感谢一下他们。”宁霁却道,“今天如果不是他们,我现在应该不会在这儿见到你吧?”

晏淮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理不直气也壮,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

他皮肤很白,因为刚刚跑完步,桃花眼周围的红晕呈现出健康的淡粉色。体育生长期训练,大多相貌粗犷刚毅,但晏淮是个例外,他反倒有些古人形容的姿容如玉的味道。

不可否认,他长得是真的好看,怪不得学校里那么多人在论坛里议论他。

只可惜,徒有好看的皮囊,却总不好好做个人。

宁霁问他:“你就这么不待见记者?”

“没什么待见不待见,我境界很高,一视同仁。”标准的晏淮式自恋口吻。

宁霁有些嫌弃:“那还跟躲耗子似的。”

晏淮懒洋洋地勾着长腿,好奇地将话锋一转:“你说今天要给我做检查?”

“对。”宁霁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拿了纸和笔过来,问,“你身体最近有没有不舒服?”

晏淮刚想说没有,戏谑的念头突然油然而生,夹杂着上回残存下来的不甘心。他眯了眯眼,老神在在地说:“有啊。”

“哪里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他指了指自己的上半身,“我被人看光了,居然连一句表扬都没得到。”

宁霁诧异地抬头看他:“除此以外呢?”

“没有了。”

散漫调笑的眼神告诉她,他没在撒谎,他很较真地在开这个玩笑。

宁霁笑了,她脸上突然出现的小酒窝让晏淮怔了一下。

“那正好,麻烦你,把衣服再脱一下。”

晏淮登时不说话了,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好像又挖了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了。晏淮攥着衣角,不知该如何是好。

宁霁好整以暇地问:“怎么不脱了?”

晏淮眼珠转了转,刚决定迎难而上,伸手要脱衣,宁霁忽然改口:“算了,不用了,我还以为你有脱衣癖呢。”

“你才……”

话没说完,宁霁直接伸出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晏淮浑身一激灵,脑子都清醒了很多。尽管隔着衣服,但腰这么敏感的部位,还没有异性摸过!他抽了一口凉气,彻底散漫不起来了:“你干吗?”

宁霁一边飞快地在纸上记录,一边说:“看来腰上是没什么病症的。”她又伸出手,在他肩脊处抓了一下,问,“疼吗?”

晏淮还蒙着,摇了摇头。

“肩脊也没问题。”

宁霁两只手扶着他的头,晃了晃,在纸上唰唰唰记录:“脖子也没事。”晏淮终于缓过神来:“你以为是我身体上出了问题?”

“我判断不了,只能一项项检测。”

这就是她说的检查啊。晏淮抿着嘴没吭声。他心里太清楚了,他的问题不出在身体上,而是心理上。

他有个心病,谁也医不好,宁霁做这些只是徒劳。

就在他神游的时候,宁霁伸出食指,在他小腹上戳了戳。

晏淮“嘶”了一声,差点从病床上弹跳起来,眼角周围的红晕突然变得很红很红。

宁霁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这里有病痛?”还未等晏淮说话,她又伸手戳了几下。

晏淮一把抓住宁霁的手腕,心脏跳得快到爆炸。他的腹部极其敏感,被戳过的位置还留着清晰的触感,她明明下手很轻柔……不对,就是因为她下手轻柔!他太不习惯这种轻柔的力道,尖而细,软绵绵的,却像是带着蚀骨的魔力,要把他的骨头都戳成渣。

腹部那一片,可耻地滚烫,并且这种滚烫似乎有向下蔓延的趋势。

“是不舒服吗?”宁霁实在不解。她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运动员的腰腹是关键位置,平时经常会有教练上手指导。她并不相信晏淮这种老运动员会这么敏感,还以为他是有痛憋着不说,于是非常严肃地教育他,“我是你的队医,你有什么问题一定不要隐瞒,早点治疗避免落下后遗症。”

晏淮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治疗个屁。”

“嗯?你这人怎么回事,又发什么脾气?”

晏淮没理她,莽撞地冲出帘子,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水,咕咚咕咚喝下去,眼尾的潮红才渐渐褪去。

宁霁跟了出来,顺手把反锁的门打开,怕这个阴晴不定的少年愤怒离开的时候把门撞坏了。

但晏淮没有那样做。他只是背对着宁霁,一直喝着水,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

宁霁眉头蹙成一个结,他反应这么激烈,情况得有多严重啊。

“晏淮,你去医院检查过没?”

晏淮背影一滞,没说话。

“我觉得你再去检查一下,最好拍个片子看看。”宁霁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他倔强得有些可怜,心一软,声音不由得也低软下去,“你别太逞强,这两天把一些训练停一停。怪我,应该早点替你做检查的……我现在帮你预约挂号。”

晏淮转过身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没病,不需要去医院。”

“好好好,我陪你去行了吧?这么大的人,还这么怕医院啊……”

晏淮气笑了,并且毫不掩饰笑容里的冷淡和嫌弃:“宁霁,麻烦你清醒一点,别替我擅作主张。”

他转身离开,刚推开门就和田径队的陈医生撞上。

陈医生看到宁霁在,办公室里还没有其他同事,眼睛放光,热切地问:“小宁,一会儿有事吗?一起去吃饭吧,上次就说带你去尝尝那家日料,还没去成呢。”

宁霁的注意力从晏淮挪到陈医生身上,迟钝地说:“啊,今天吗?我没什么事。”

晏淮脚步停住了,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阴森的弧度。

刚摸完他,现在就要去和别的男人吃饭?

不爽!浑身每一个细胞都不爽!

陈医生已经掏出手机准备订座了,晏淮突然转回头,冷漠地说:“她有事,去不了。”

宁霁讶异。

晏淮昂着下巴,忽然露出习惯性散漫的笑容,说:“宁队医,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医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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