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穿梭的黑影掠至八人组成的刀阵之中,眼看即将被那些凌厉的刀光斩成碎片,身体却陡然形变,竟然像没有骨头一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贴近地面,身形一滞,随后侧身一绕,奇妙地避开了刀锋劈砍之处。
谁也不曾想到刚才招式大开大合的蛮族达鲁,居然会使用如此诡异的招式。
如梭黑影在转向的一刻现出了身形,蔓延全身的黑炎,聚于其指尖,化作一把飞刀,贴合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刀刃闪电上行,极速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下一秒,血痕突然扩大,伤口上的血气似乎被残留的黑炎所吞噬,这个黑衣人丢下了手中的长刀,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颈部,鲜血自其指缝间喷洒而出。他喉咙里发出“咯咯”几声脆响,眼白上翻,倒在了地上。
黑炎组成飞刀并没有停留,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的黑线,然后鬼魅般消失在了空中。
瞬间又有三名站在同一条直线上的黑衣人被杀。
还剩下四名黑衣人,惊恐得看着不远处的达鲁。他们这八个人能够在刚才惨烈的战斗中活下来,就足以显示强悍的实力,然而却被入魔的达鲁瞬间杀掉四个,怎能不恐慌。
但此刻入魔的蛮族达鲁也不好受,体表外的黑炎淡了三分,隐约能够看到他身体上翻滚的滔天血气。他体表皮肤已被黑炎燃尽,血红的血肉开始蒸发。
魔门功法出自雪月国,不被世人所接受,皆是因为此等功法是以自身血肉为引,虽能短暂大幅提升实力,但对使用者极为残忍,并且功法会激发人原始的凶性,如无坚定意志者,会丢失意识,六亲不认,大开杀戒。所以为世人唾弃的禁忌之法。
而此时逆羽早已远远避开,就是在等着眼前蛮族气血衰弱的那一刻,给予其致命一击。
“桀桀。”达鲁怪叫一声,手掌微张,一股强大的真气浮于掌中,然后急剧收缩,刚才被射入树中的弯刀再次被吸回到了他的手中。
弯刀挥舞,黑炎激射而出,目标正是其余的四个黑衣人。
黑衣人们脸上渐渐显现悲愤之色,压抑着恐怖的气氛,他们成合击之势,齐声暴喝下,长刀斩向了那射出的黑炎。
黑炎被切成了数份,消失在空中。
看似漫长的攻击,其实几次挥刀的时间罢了。
达鲁见黑炎消散,邪笑一声,手持着弯刀穿行于四人之中,那诡异形变的身姿,很难被刀锋砍中。
反而弯刀每次划动之时,便有一处伤口在黑衣人身上产生,鲜血在喷洒。
断了手臂,伤了腿跟,掉了耳垂,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四名黑衣人便散在了原地,没有一个人身体完整,尽皆被弯刀分尸,残忍之极。
看着眼前的血腥场面,还算清醒的贵族少女和黑瘦侍女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以她们这样的二八年华,如何经历过如此惨状,这是世上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看到的炼狱场景,但是少女用颤抖发白的手紧握住身旁的人,牙齿已经由于本能恐惧感咬入了嘴唇,鲜血润红了唇,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死死盯着场中的蛮族大汉,即使眼前血肉飘洒,肢体分离,目光都不曾移动分毫,她从小所处的复杂环境不允许她给出太多的信任,但是身前陪伴她长大,亦师亦父的男子,却是她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中的一个。
她尽可能不流露出太多情绪,不发出声响,作为一个无力的旁观者,等待着场中最终的生死结果。
天似乎怒了,在太阳隐没的那一刻,空气再也没有了温度的来源,阴风阵阵怒号。
就在这时,树干上那个几乎快要被所有人遗忘的黑衣人逆羽,跳了下来。
目光直视着眼前那个血肉燃烧快要见骨的男人。
“你终于肯下来了,胆小鬼。”蛮族达鲁嘶哑冰冷地声音传出,语气中带着一丝如同冰窖冷冻过的寒意和一丝轻蔑。
逆羽有些恼怒,阴声道:“血气已经模糊了你的视线,真气翻涌已经打乱了你的招式,此刻你如何与我斗,且让你逞些口舌之利也好,毕竟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化作一堆灰烬。”
“桀桀,你错了,大错特错,血与汗只会让我手中的弯刀更加坚硬,只要光明不灭,我的斗志便会昂扬不灭,即使我会永堕魔窟,万劫不复。”
达鲁轻声说道,意念坚定无比,魔门的功法可以改变他的招式,他的手段,他的性情,但却分毫不能撼动他的意识。
黑炎似乎都在这强大意念的加持下,产生了某些变化,狂暴的气息消散了不少,黑炎变得温顺,或者说变得规矩了很多。此刻这恐怖的黑色魔火像是被驯化了一般。
而这一切变化落在逆羽眼中,化作了惊讶,然后变成了震惊和恐惧。
化意!
意志是五级修行者才能初步掌握的能力,而此刻达鲁体表的黑炎分明沾染上了他极为微弱的意志。
但即使意志微弱,依旧是意志。
无数原本狂暴的黑炎有规律的凝聚在达鲁身前,欢腾着结合在了一起,汇聚成了一把翻滚着黑色火焰的弯刀。达鲁的身上血肉在这一刻剧烈燃烧,血气升腾,然后变成了黑炎的养料,很快他全身只剩下一层极薄的肉筋附在他白骨之上。黑炎覆盖的白骨,把他烘托得像一个刚从地狱中挣脱而出的骷髅。
黑刀越发凝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点燃,发出了噼啪的响声,一股凶猛狂烈的气息锁定了逆羽。
逆羽神色大骇,眼中露出惊恐之色更甚,终于在这一刻他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一种压抑的感觉弥漫了他的全身,超脱肉身境的力量绝不是他所能硬抗。
这是眼前蛮族的最后一击!但也是最可怕的一击!
不能再等!
强行压制住内心恐惧的阴影,他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大胆的决定,只有这样才能换取自己的一线生机。
他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那里有着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蛮族少女。他与少女的距离本身也就相距数十米,此刻全力奔袭下,只是几个呼吸间,便快要接近目标。
“卑鄙!无耻!”蛮族达鲁觉察到了他的意图,狂怒大喊,周身气势一滞,却再也没有时间等到自己饱含坚定意志的黑刀成型。
他毫不犹豫地右手用力一挥,一道黑色的刀芒朝着飞奔的黑衣人逆羽疾射。
本就灰暗的天空在这一刻变得愈发漆黑,寻不到一丝光明。
刀芒激起了无数的尘土和落叶,爆发出巨大的破空之音,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恐怖的划痕。
直线上的树木被劈断数根,刀芒在极远处隐没,漫天的碎屑表明着这一刀的恐怖,那是一个即将化意修行者生命的最后一刀。
呼啸的狂风在刀芒隐没的这一刻戛然而止。
四周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蛮族达鲁身上的黑炎正在缓缓剥离,他眼睛里的灰黑色褪去。残破的身躯在此刻定格,用遗憾的目光向远方看了一眼,随后脖子艰难扭动,温柔似水的眼神照在了蛮族少女的脸庞。
他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再难发出声响,喉咙早已被血气蒸发。
下一刻,光亮消失在他的眸子里。身体像是燃尽的火柴,释放出最后的光明之后,化作了灰烬散落在空中。
少女大声哭泣着呼喊,手脚并用向蛮族大汉所在的地方爬去,拼命想抓住一片灰烬。
她已经濒临崩溃,因为她读懂了达鲁最后想要说出的那句话,这句话只有两个字——快逃。
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关心着她,正如多年前,夕阳下,她第一次见到他一样,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一个久经沙场的勇士。他抱起她,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少女此刻只觉得心里面曾被填塞的某种情感在缓缓抽离。因为今天一个她极为亲近的长辈,一个亲人消失在她的眼前。
……
……
多年之后,在这座树林里树起了一座高大的石碑,碑上刻着一段话:
我虽身处光明笼罩的大地,却总感觉不到温暖,但我的世界并不昏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光明,凭借着这份不同的光亮,我便能把黑夜变成白天。
我从不渴求光明,所以无所谓失去,但我不想失去你,曾把我当做唯一光源的人。
落款: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