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思顿知道琴应该是被自己数学上的表现吓到了,不过他这么做是有明确目的的,这一共分为三点:
一,数学是第一门已经确定的,跟前世几乎一致的学科,当另外三门还不能确定时,在谨慎的前提下,既然兰思顿想当“天才”,一鸟在手总比百鸟在林要好得多,而且在前世,兰思顿的专业就主要在数学领域;
二,按照兰思顿的推测,三天后的考试应该具备不小的难度,而数学作为最重要的工具,熟练掌握它,在这上面是“天才”的兰思顿攫取高分是相对来说比较合理的事,可以打消琴的怀疑;
三,今天这个上午非常重要,兰思顿必须表现出足够甚至非凡的优秀,才能得到琴的认同和夸奖,然后就能用着这个理由去说服艾米莉亚了。
虽然艾米莉亚很信任他,但兰思顿不想再去欺骗艾米莉亚,而为了能让艾米莉亚相信他,琴的态度非常重要。
“喜爱就是最好的天分。”琴笑着把已经学完的《数学基础》放到一边,然后拿起了床上的《生物学观察现实》,“现在还有点时间,我先告诉你基础的生物该怎么去学吧,很简单的。”
“好的!”兰思顿真正激动了起来,他即将目睹这个世界的生物学,知道这个世界的生物学地位为什么这么高。
不过兰思顿心中的疑惑却无法完全被这些理科解决。
数学上的巧合并非不能用平行世界的理论来解释,事实上,理科上的巧合并不算太让人意外,它们又不像文学一样有各种可能性,兰思顿不觉得别的世界还能把牛顿第二定律、动能方程、势能方程等公式写出花来,而重力加速度、普朗克常量等物理学常数,就算它们与地球上的一样,也可以用平行世界来解释。
“这个世界的历史才是我了解世界的关键。”兰思顿在心里喊道:
“学理救不了兰思顿!”
当然,生物学依然具备一定的参考价值,如果这个世界的人体多了什么或者少了什么,简而言之就是跟地球人类不一样且不能用进化来解释的话,那就比较有说服力了。
至于物种上的差别,兰思顿真的是理都不想理。物种一直是在变化着的,有很多消亡,但也有很多逐渐诞生,因此物种的变化并不具备太多的参考价值,而且兰思顿对此也不了解,没有办法去验证。
琴看了眼还处在激动中的兰思顿,笑了笑,道:“不用那么心急,一开始的生物学非常枯燥,大多是要去记忆的,不会用到太多的数学知识。我们先快速地翻一遍吧。”
说着,琴翻开了那本《生物学观察现实》,在又一次跳过编者的话后,兰思顿看到了那简明的目录:
“人体”,“因巴尔青蛙”,“安格洛牛”,“卡若果杂交”,“细胞”。
如此简单的目录看得兰思顿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随着琴的翻页,兰思顿很快明白过来,知道这《生物学观察现实》的前三篇内容都是有关于解剖和器官的,而“卡若果杂交”的实验跟前世的“豌豆杂交实验”几乎没有区别,“细胞”这篇就比较杂了,除了典型的动植物细胞,这其中还有兰思顿熟悉的比如草履虫,大肠杆菌等,当然,也有他不认识的。
但无论如何,这些都跟他前世的生物学没有太大区别,可为什么这个世界的生物学会拥有那么高的地位呢?
难道还有什么是他没有了解到的?
“一开始的生物学只要记忆就好了,唯一需要点运算的大概在杂交那一篇。”琴指了指《生物学观察现实》,“它虽然不厚,但知识足够多,三天只能记忆个大概。”
说完,琴把这本书递给了兰思顿。
“我会尽力的。”兰思顿放下心中的疑惑然后用双手接过,认真道。
“嗯,我们最后就把物理讲一些吧,讲完后你就可以先回去了。”琴一边拿起床上的《物理学入门》,一边道。
“琴先生。”兰思顿突然出声。
“嗯?”琴看向他,等待着下文。
“我希望现在就回去,跟艾米莉亚好好谈一谈。”
现在离吃午餐还差些时间,赶回去的话刚好能帮上艾米莉亚。
物理上的学习可以先放一放,在学习了数学和生物后,兰思顿有了一定的底气,不再心急,而且书就在这里,跑不掉的。
琴轻轻点头,同意了兰思顿的请求,同时也感觉到了兰思顿的坚持,于是开口问道:
“很想去试试吗?”
兰思顿眨了下眼睛,低头看了一眼因常年劳作而有不少老茧,皮肤粗糙的双手,缓缓道:
“是的,想过上更好的生活。”
琴“呵”了一声,欣慰道:“很好,兰思顿。更好的生活,这是最美好的梦想。”
“那琴先生,我回去了?”兰思顿起身询问道。
“去吧。”
兰思顿在琴的陪同下走到门外后鞠了一躬表达感谢,可正当他想要立刻离开时,琴突然说道:
“兰思顿,如果下午能过来的话,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
兰思顿有些错愕地看向琴,却发现琴露出了少见的坏笑,仿佛在逗弄兰思顿般,然后琴就把木门给轻轻关上了。
你绝对是故意的,你会烂舌头的!
兰思顿气得咬了咬牙,然后恶作剧般地狠狠用手敲了敲门,接着一边大笑一边撒开腿就朝家的方向跑去。
来的路上,他就慢慢地记住了路线。
至于琴会有什么反应,兰思顿才不管呢!
在奔跑中,兰思顿找回了童年的味道,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心灵符合了年纪大小,那无拘无束的张扬让兰思顿越跑越快,跑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停了下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傻笑起来。
虽然正是中午,但季节临近冬天,兰思顿又穿得淡薄,倒是没流什么汗。
半路上,兰思顿开始在心里构思如何去和艾米莉亚交谈,让艾米莉亚同意,反倒没去注意脚下的情况,直接狠狠一脚踩了下去。
没有凸起的感觉,反而陷了进去,而且能感受到周围黏黏的……这是……
兰思顿的表情骤然凝固。
他踩屎了!
顾不得去咒骂什么,兰思顿赶紧拔出脚,恶心地低头看了看后,莫名的怨气升腾起来。
兰思顿赶紧深呼吸,并且立刻往周围看去,想要靠风景来平复自己的坏心情,可周围大片的枯黄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而且不远处的小木屋门口,一男一女看着他,低声笑着。
兰思顿在不面对女孩子时,他的脸皮还算厚,倒没有因为别人的目光和嘲笑而太过害臊,可当他下意识,习惯性地想去兜里拿纸巾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兰思顿再次低头看去,仔细地打量起自己。
那打了不少补丁的亚麻短衣破旧而劣等,单薄裤子因反复清洗终于泛白,裤腿上那洗不去的泥点是那么刺眼,虽然这裤子上面确实有兜子,可兜子里既没手机,也没纸巾,那刚刚踩到屎的布鞋上则满是秽物,它们甚至流进了脚里……
兰思顿感觉到有什么强烈的、疯狂的东西在他心里乱舞,这两天的一切遭遇宛如快进的电影般在他脑子里放了一遍,一切的委屈和不安促使着兰思顿,逼迫着兰思顿,让他想逃离这里。
最后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了,朝着前方突然狂奔了起来。
好久以后,跑到兰思顿跑不动的时候,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兰思顿喘着粗气抬起头看着天上并不刺眼的太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他打算在三天后就去试试,哪怕最后的考试结果会引起琴的奇怪,但只要有了公民身份证明,去了所谓的大城市爱慕林进修,兰思顿总会有办法和艾米莉亚摆脱现在的一切,过上优渥的生活!
至于琴先生的奇怪和怀疑,这其实并不难办,所谓“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它虽然不能套在琴先生身上,但其中的核心思想却可以借用:
利用别人的性格弱点!
琴先生是个温柔的人,想必会对我的诡异视而不见吧……
兰思顿一边走着一边想着,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劣——明明只是一个想要享受,想要回到曾经世界的自私自利的人而已,却要装成一个淳朴的数学天才,去欺骗为人温柔,善解人意的琴。
兰思顿在心里啐了一口,他的步伐缓慢了一点,最后又快步走了起来。
我,受够了!
……
艾米莉亚远远地就看到了回来的兰思顿,可她却始终皱着眉头,仿佛在疑惑什么,但看着兰思顿走进,她又抚平了眉头,就站着,静静地看着兰思顿走近,好像在迎接他回来般。
终于,兰思顿走到了艾米莉亚不远处时特意跑了一下,到了艾米莉亚面前,保持着笑容:
“艾米莉亚,我回来了。”
“学习不顺利?”艾米莉亚轻声问道。
兰思顿愣了愣,不知道艾米莉亚为什么会这么问,但由于两人之间的亲近,兰思顿没有多想,直接开口道:“没有啊,感觉好极了,琴先生都夸奖了我,说我很有希望通过考试!”
琴从没对兰思顿说过最后那句话,但他之前有这么对艾伯特医生说过,那时艾米莉亚就在旁边,自然是听到了的。
“哦?我还以为琴先生是随口说说的。”艾米莉亚轻轻一笑,道。
难道就我当真了……兰思顿笑了笑,道:“当然是真的了!”
说完后,兰思顿用憧憬的语气大声道:
“艾米莉亚,我们马上就会过上好日子的!那时候就不用再啃黑面包,躺硬板床,沾脏泥巴了!”
兰思顿用尽量通俗、接地气的言语来描绘着未来。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艾米莉亚稍稍歪头笑了笑,黑色微卷的头发落到了她的肩上。这一瞬间,那并不漂亮,只是有点青春少女魅力的艾米莉亚在兰思顿的眼中突然生动了起来,美得不可芳物。
兰思顿见状,以为自己即将成功,神色忍不住激动起来,想要再接再厉,让艾米莉亚同意他这几天都在琴先生那里学习。
可这时,艾米莉亚的声音却突然冷了下去,语调不再有生动的起伏,变得是那么陌生,那么有距离感:
“兰思顿。”
不用听那冰冷的声音,当兰思顿看到了艾米莉亚那突然冰化,显得毫无感情的眼睛时,心脏就顿时停跳了一下,隐约间,他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兰思顿不知道为什么他二十多岁的灵魂会害怕艾米莉亚这样的小姑娘,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仿佛在昭示什么。
“我记得以前,你无论是去琴先生家,还是从琴先生家回来,都会充满活力,蹦蹦跳跳。”艾米莉亚仿佛在宣读,又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然后冷酷,平白地描述出来。
兰思顿听得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明白了是因为记忆的缺失,导致自己露出了破绽,但他很想反驳,说“早上我就没有蹦跳”这样的话,可很快他就想起今天早上他背着沉甸甸的装着紫姆果的箩子,怎么也不会想着去跳。
真是成也箩子,败也箩子……兰思顿在心里苦笑道。
要是早上没有背箩子,艾米莉亚肯定会看出问题,而当她表达疑惑时,兰思顿完全可以用“因为要感激所以紧张”,“第一次和姐姐一起去见琴先生”等理由蒙混过去,可现在不一样了,兰思顿在刚刚还说自己的表现很好,很有机会通过考试,摆脱流放的身份,这种情况下怎么会不心情激动,蹦蹦跳跳呢?
而且紧张这种借口也用不了,现在又不是临近考试,兰思顿也没有心思敏感的特点,怎么会在这时候紧张呢?
可兰思顿还是想挣扎一下,他发自内心地希望和艾米莉亚一起走出贫困,带着艾米莉亚去体会另外的美好生活,然后把她交给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这才能让兰思顿没有遗憾地去寻找回到故乡的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在一个极有可能被艾米莉亚揭穿一切的悬崖边缘!
但出乎兰思顿意料的是,艾米莉亚的眼神突然软化了下来,她既没有大骂什么,也没有冷暴力,她只是上前了一步,轻轻地抱住了兰思顿,然后下巴贴靠在了兰思顿的肩膀上:
“兰思顿,慢慢来……”
“……我们,穷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