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总，我，我对不起你——”老年男子佝偻着腰，步履艰难地走了进来。
韩远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眼前这个人他一时间没有想起来是哪位员工？难道是——张玉柱？
“你是——张玉柱？”韩远走过去问道。
“是，韩总，对不起，我今天才听说我家姨婆居然撺掇其他人一起闹事儿了，给公司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张玉柱低着头，不停地道歉，那微微弯曲着的腰，在述说着他人生的艰辛和不易。
“老张，来，坐！”韩远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并且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喝杯水——”
“谢谢韩总——”张玉柱双手接过茶杯，手有些微微发抖，他十分愧疚地看着韩远，“韩总，我，这两天卧床在家，根本不知道我那个该死的婆姨做了这么不该做的事情啊——韩总，公司对我们这些工人不薄，我们心里有数。说实话，我没有文化，也没有技术，干不了什么体面的工作，做环卫工是我在这个城市最稳定的工作，虽然辛苦，虽然钱少，但是稳定，因为没有人跟我们抢饭碗，只要我们自己把活儿干好就行——从环卫所的临时工，到远方建业的正式工人，我们的待遇也提高了，公司对待我们也一视同仁了，过年过节还发福利，还有员工食堂，这在以前是不可能想象的！”
张玉柱双手捧着茶杯，手一直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自然的生理使然，他边说话，手也在抖着。
“老张，你们能这样想，我很高兴，作为公司老总，我一直在努力提高大家的福利待遇，尽量让大家在远方建业干得开心干得舒心——”韩远说道，“最近我比较忙，你生病我也不在海州，没去医院探望你。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吧？”
“今天勉强能起床了，听说他们昨天闹事儿了，我再也躺不住了，我得来跟韩总你道个歉，我们不能这样做，不能这么忘恩负义！我已经把我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姨大骂了一顿，她现在还坐在家里抹眼泪——唉！”张玉柱叹气道，“韩总，我，我住院的时候碰到一个记者，他好像对我们的身份很感兴趣，也问了我们很多问题，后来他们好像还专门采访了我家婆姨，我不知道这个事情是不是对公司带来了不好的影响？”
“老张啊，虽然你说的事儿，也是事实，不过，这样的事情被别有用心的人换一个角度去解读就完全变了——”韩远说道，“你的妻子就是听信了别人的话，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唉，对不起，韩总，都怪我这身体不争气！你说我要是不生病，哪会有这样的事情呢？也怪我当时没有阻止我家婆姨，他们要采访的时候，我正好做完手术，人也是混沌的——”张玉柱说道，“唉，我家婆姨就是心疼这医药费，一万多块钱花得她心疼死了，我们一年才赚几个钱，一生病钱都给医院了，唉！”
韩远看着张玉柱那苍白的脸，瘦弱的身体，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可这也不是他能解决的。而他们就以此来讹诈公司，是实在不应该的！
“你们的难处我理解，公司也在尽量解决，今天我让徐助理去联系中国人寿，准备先给你们投商业险，但也请你们理解公司的难处。你们的问题是历史遗留的问题，公司没有能力完全解决。老张，我知道你是老环卫工人，在工人中的威信也比较高，昨天的事情因你而起，我也希望你能给他们做个解释，这件事情，尽量不要再让他们有任何误解。”韩远说道，“该说的昨天我也已经对他们说了，能落实的接下来我会让徐助理一件件去落实——”
“谢谢韩总，我知道我给你给公司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我今天来就是要向您道歉的，希望韩总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张玉柱说道，“我们私底下都念公司的好，都念韩总的好！很多人也干过其他工作，接触的老板形形色色，说实话，韩总是最仁慈最有良心的老板，你对我们的好，我们都感觉到了，所以您放心，大家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好！那你回去好好养病，身体恢复了再来上班——”韩远说道。
张玉柱离开后没一会儿，韩远就接到了城管局杨局长的电话，让他马上过去一趟！
听那口气，杨局长是憋着一肚子的气，为昨天的事情，肯定有领导找他了！
韩远不敢怠慢，马上开车赶到了城管局。
“杨局长，您找我？”韩远看着脸黑黑的杨局长说。
“坐吧！”杨局长拿出一支烟递给韩远，然后各自点上，抽了一口，才看着他缓缓开口道，“昨天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处理好了，已经没事儿了——”韩远说道，“这些工人，就是受不住一些小人的挑唆，这么容易就闹事儿——”
“现在人心浮躁，何况他们这些最底层的人，工作艰辛没有出路，只要一点儿小事儿，就能引爆他们心里的不满——”杨局长说道，“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承诺给每一位没有医保的工人买商业保险，解决病有所医的问题，这是一笔不小的投入。”韩远看着杨局长说，“另外，我还是想为这些人争取，在海州参加医保，也是他们应该享受的权力！为什么有关部门就是不同意？”
“这是政策决定的，我们也没有办法。他们可以回老家参加新农合，为什么不去？在这里参加医保，年纪大了，正是疾病高发的年纪，政府哪能挑起这个包袱呢？而且环卫工人可以这么做，其他企业的工人呢？是不是也可以，这个口子只要一开，马上就会有很多问题。海州的医疗资源本来就有限，现在医院里都是人满为患，再把这部门人弄进来，那不是更增加了海州各大医院的压力吗？”杨局长说道。
“杨局长，这些工人有的已经回不去老家了，他们几十年都在外面，有的可能十几年甚至更长都没有回过老家，而且他们要是真的病了，肯定得就近就医，哪能舍近求远回到老家去呢？从人性关怀的角度看，我们应该把他们纳入我们的医保范围，虽然他们没有海州户籍，但是他们为我们这个城市的发展建设作出了不小的贡献！我们这个城市也不能没有他们——”韩远说道。
“唉，话虽这么说，可事儿不能这么做啊！韩远啊，你还是太理想化了！”杨局长看着他笑道，“你看看，远方建业为他们购买商业险就是一笔不小的投入，就增加了你们公司的负担吧？那么政府呢？要是承担起来，是不是更是一个巨大的负担？道理是一样的！”
“但是我们并没有因为是负担而丢下不管啊！我依然坚持去做了，我一个小公司能做的，政府应该没问题！”韩远说道。
“呵呵——”杨局长再次笑了起来，“我今天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因为没有结果。但是，我会把你的人性关怀和正确的处理措施向领导汇报，希望你们能继续发扬，把这部分老工人们安抚好！别再出任何事情！”
韩远很无语地看着杨局长，他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个态度！看来他想争取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由远方建业继续承担，如果每年都要给他们投商业医保，那将是很大的一笔开支，而且随着他们年龄的增加，健康状况的下降，保费也会越来越高，最后远方建业是承担不起的！
回到单位，韩远心情有点儿低落。
徐兰进来，向他汇报人寿保险拿过来的报价方案。
韩远仔细看了看，他之前的预算远远不够，给这些人买几本的意外加住院医疗险，每人每年要五百多，一百来号人，得五万多！
而且这些钱是无法累积的，只要一年不买就没有保障。
“韩总，我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徐兰看着他为难道。
“说！”
韩远盯着保单看着。
“这些老工人我们还是应该陆续换掉，既然政府不给我们解决，那我们也得为公司利益考虑，历史的包袱不应该让我们来背，事实上我们也背不动！一年可以这样做，两年三年十年八年呢？这些老工人万一哪天在工作的时候倒下去了，那还不知道会怎么讹诈我们公司！所以，一定要陆续淘汰掉！”徐兰很是坚定地说道。
这个主意是阿蓝的，阿蓝昨天一听说这件事情后，很快就让徐兰转告韩远这些话。
而且阿蓝交代，一定要说服韩远这么做，因为她知道，韩远是个心地善良仁慈无比的老板，可当老板是不能太仁慈的，否则公司就得关门了！
果然，韩远惊诧地看着徐兰，他简直不相信这是徐兰说的话！
怎么能这么想？怎么可以这么想？这些工人年龄大了，公司就要无情地解雇他们，他们有的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几十年，连个养老保障都没有，这样做是不是太无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