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恭一觉醒来就已经是晌午了,连续几天的考试加上昨天赶路回来后几乎是通宵未眠,他实在是太疲劳了。
黄恭才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吴定远站在自己的床前,原来他早就守候在这里。
吴定远见黄恭醒了,就急切地报告说:“少舵主,昨天晚上、今天一大早,洪通货栈在啸石、建昌、临川等地的分号就先后派人来报,说是啸石、建昌、临川等地的分号都被官府查没了。报信的人正在外面等候总号的指令,他们要赶回去复命。”
“老爷呢?”黄恭顺口问道,说完才想起父亲病重,而吴定远对自己的称呼也改为少舵主了,黄恭不禁又想到筱贞,心里泛起一股酸楚。
“这个时候,这种消息怎么能够报告老爷呢?”
“那就没有什么指令,让他们自己回去处理。”黄恭有些赌气地说。
“少舵主,不能没有指令的,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谨慎处理问题,不能自己乱了阵脚,否则军心不稳哪。”
“那就有劳定远叔了。我没心思,我没经验,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少舵主,没经验可以慢慢来,没心思可就不应该了。总舵主正在病中,少舵主您必须担起这份重担,这可不是什么家事,关系到洪门10多万人的福祉,还有生命的安全啊。”吴定远语重心长地说。
黄恭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是啊,吴定远已经改叫自己为少舵主了,事情已经木已成舟无可挽回了,消极是于事无补的,况且自己还是临危受命,更需要振作了。
黄恭回答道:“定远叔,下指令的事情就您去办理吧。我需要调整一下心态,没事的。”
“好吧,少舵主。我相信您。”
黄恭起床洗漱,随便吃了碗稀饭后,就去看望父亲。
黄恭走进父亲的卧房,见慈航和金竹峰寺方丈慧达也在屋里,黄宰已经醒来了,身子斜靠在床头,背后垫着一床被子。
慧达正在为黄宰把脉,见黄恭进门,起身施礼道:“少舵主,从脉象看,总舵主总算是生命无碍,调理后就能够慢慢康复。只是内伤严重,加上这次受了风寒,怕是要落下病根了。今后的公事,就需要少舵主多多分担了。”
慧达正说话间,还没等到黄恭搭话,吴定远又匆忙走了进来禀报说:“老爷、少爷,悲中见喜,喜中有忧啊!刚刚县衙快马来报,说是少爷这次县试高中了第一名,明天上午,骆知县亲自带着衙役敲锣打鼓把喜报送到洲湖来,请老爷和少爷务必在家里恭候。”
这回是家事,吴定远改称黄恭为少爷了。
黄宰听了,一脸的惊愕,沉默片刻后悠悠说道:“好啊,少爷的学问竟然盖过钟贤和黎川街上(新城县城黎滩镇)的才子了?恐怕是另有文章吧?”
吴定远说:“老爷,少爷平日里虽然有些淘气,但聪明过人。先生说少爷天资颖悟,才情过人,将来必定有高中进士的才学。县试第一,老爷觉得奇怪吗?”
黄宰说道:“历来呀,童生的喜报,都是衙役上门报喜的,也多是送到街上童生的家中,外地童生的喜报,都是送到童生下榻的驿馆或童生在街上借住的地方,极少有送到几十里外乡村的,更没有知县亲自上门报喜的先例。这次知县却不辞辛苦,亲自将喜报送到离黎川街80多里的洲湖,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黄宰说话声音很小,几字一顿,断断续续,显得有些吃力。
慈航说:“舵主的担心不无道理,这次洪通货栈突然被官兵查没,很可能是我们内部出了内奸!是不是有内奸向官府供出洲湖是洪门总舵的所在,或者供出您就是总舵主呢?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带武僧回寿昌寺了,我们誓死保卫总舵,保卫总舵主!”
黄宰说:“我们洪门一贯坚持单线联系的会规,知道我总舵主身份的人都是我们洪门久经考验的骨干,我们洲湖黄家600多人,真正知道我总舵主身份的不到十个人。我相信,知道我总舵主身份的都不可能背叛洪门,对这点我还是很自信的。”
吴定远说:“可是,老爷,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
黄宰说:“我刚才之所以说话,也就是提醒你们多长几个心眼啊。我累了,这件事情你们去商量着怎么对付吧。”
吴定远说:“是,我们对老爷依赖惯了,也就没有顾及到老爷还在病中。老爷您休息,这事我们出去商议,明天一定能够妥妥的应付好。您就放心吧。”
黄恭和吴定远等人离开黄宰的卧房,转到密室商议。
吴定远说:“老爷刚才的意思也是提醒我们,骆知县这次来洲湖,绝对不单是为了送喜报的,一定还有其它的目的。”
黄恭说:“对了,洪通货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慈航方丈您说来听听。”
慈航说:“少舵主,您大概也知道,每年县试期间,就都是洪通货栈突击转运私盐的时候,因为这段时间县衙忙着县试,衙役大都在黎川街上,行动比较安全,每到这个时候,我们也会每天派10多个兄弟换上船工的衣服到货栈了帮忙,同时也负责警戒。昨天上午,总舵主也是为私盐转运到建昌的事情去了洪通货栈的,当时正在货栈会客室和黄椗大掌柜商议事情,没想到货栈门口却突然来了一群官兵,总舵主立即就让自己的两个护卫分头到寿昌寺和保方寺送信。由于官兵的这次行动我们事先都没有得到任何情报,事情又太过紧急,黄大掌柜原以为这些官兵只是县衙的衙役,从陆路而来,倾巢而出也就那么几十个人,而洪通货栈的货仓背靠码头,那么我们就大可凭借挑夫和船工的力量在前门阻拦衙役,然后从货栈的后门将私盐铁器等违禁物资转移到船上运走,官府查不到私盐私铁,就没有理由查没其它的物资,更没有理由查封洪通货栈。哪里想到,这次来的是建昌大营的官军,300多人都是坐船来的,他们一路都是老百姓的打扮,过了资溪桥才换上了官兵的衣服,兵分两路水陆夹击。起初,陆路的官兵被我们的人挡在大门口,但立刻就打起来了;黄大掌柜也从货栈的后门转移了几船私盐,可是,走水路的官兵这时也赶到了,船上的官兵就涌到码头上来抓人,情急之间械斗就不可避免了。好在我们的人特别熟悉水性,官兵在码头和水面讨不到便宜,所以我们抢出了一些私盐,也没有让官兵从码头上抓到我们一个船工。但大门口的战斗就惨了,我们和保方寺的武僧都武功高强,单打独斗官兵不是对手,可是因为官兵抓了我们几十个挑夫,我们僧兵为了解救被抓的挑夫死伤20多人。”
黄恭问道:“官兵300多人从水道而来,船帮事先竟然毫无察觉,这也太麻痹大意吧?那总舵主负伤,黄大掌柜殉难又是怎么发生的呢?”
慈航说:“黄大掌柜看见官兵越来越多,知道不是县里的衙役,就催促总舵主赶紧撤离;总舵主从货栈后门走到码头,就遭到几十个官兵的围捕,寡不敌众负伤掉到了河里。我接到消息,就赶忙换上船工的衣服,带着30多个兄弟赶到了五福街。可遗憾的是,黄大掌柜见大势已去,只好自己放火烧账册,烧货栈。官军的头子看见货栈起火就急了,那些货物既是证据,更是他们查没的财富啊,所以命令官兵都去救火,我们这才从官军手里救出总舵主,解救了那些被官军抓走的挑夫,安全撤离了五福街。当时我们都劝黄大掌柜和我们一起撤退,但黄大掌柜说不能把麻烦带到洲湖,于是就自己了断了……”
黄恭问道:“我们一共死伤了多少人?”
慈航说:“大概是死亡6人,受伤37人。”
黄恭说:“这些兄弟的家属我们要好好抚恤,他们今后有什么困难,我们都要及时帮助解决。”
吴定远说:“知道了,按惯例我们已经派人去安抚了。”
慈航说:“我们寺里有2个兄弟殉难,还有11名身负重伤的兄弟已经转移到金竹峰寺疗伤了。”
黄恭说:“这次多亏了寿昌寺的兄弟们拼死搏斗,不然情况会更糟糕。”
吴定远说:“人员伤亡之外,还有4家货栈被查没,这次我们损失太重了,直接损失超过100万两白银。如果豫章、湖口的分号也不能保全,那我们多年来“以商聚财,行商结义”的成果就基本断送了。”
黄恭问道:“慈航方丈,这次你们和保方寺的兄弟的身份是否暴露?”
慈航说:“应该没有,我们穿的都是船工的服装。”
黄恭说:“那就好。我们洲湖洪门今后仍然应该坚持‘以商聚财,行商结义’,这既是我们的策略,也是我们的优势。只有我们自己有钱了,我们才有能力支持其他地方洪门组织的发展。如果我们暴露了自己在新城的武装力量,引来官府的围剿,将来我们还怎么‘以商聚财,行商结义’?所以我们将来行事要更隐秘,行为要更收敛些。”
慈航说:“少舵主说得对,我们明白。”
黄宰问道:“定远叔,这几天万福客栈那边有什么消息?”
吴定远说:“我让万福客栈这些天每天两次飞鸽传信,消息都还正常,街上县衙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黄恭说:“骆知县这次来洲湖,绝对是不怀好意的。但从建昌官兵没有什么异动的情况看,官府并没有抓到我们什么重要的把柄,但我们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定远叔,你负责通知云台山明天派50个兄弟到村里来。慧达方丈,您派30个兄弟到石门卡设防,都是一般百姓的装扮。慈航方丈,您就带着兄弟们回寿昌寺吧。你们明天在半道上密切观察街上方向衙役或官兵的情况,如果明天知县带来的衙役过多,或是有官兵跟从,你们要做好回援洲湖,保护总舵的准备。
吴定远、慧达、慈航等人回答道:“知道了,少舵主。”
黄恭感叹道:“一切皆是命数啊。以商聚财,行商结义。骆知县这一来,洪门几代人的努力很可能就要毁于一旦,我们又要重新开始,从长计议了。”
骆浦特意选了一匹白马,一大早出发,带着10名衙役骑马前往洲湖。行过厚村后,大山益发险峻。鹅卵石地面的官道沿着河道从半山间铺砌。官道西靠大山峭壁,东临河谷深涧。一路只听到湍流的水声,莺婉的鸟鸣,让才子自居的骆浦差点有了呤诗作赋的冲动。
晌午才赶到了石门卡前,骆浦驻马观望,只见这寨们建在半山之间,左峭壁,右深涧,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骆浦心里不禁暗赞:好一个易守难攻的卡门!难怪自古兵家都“只取杉关道,不问石门卡”了。
这些天,骆浦对洲湖的情况确实做了一番功课。他知道,洲湖原来叫做石门寨,这里四面高山环峙,中间形成了一块北高南低、狭长如舟的盆地,从高处俯视,这块盆地犹如一块舟状的绿洲,所以又称作舟湖。这里还是资福河的发源地,水道直通五福街。由于地处新城、资溪和福建光泽三县交界的三角地带,背面大山上的牛田隘西北通往资溪,东北通往光泽,自古还是赣闽两省一条重要的商道。也正是地处三县交界,地势独特,易守难攻,因而这里历来都是悍匪盘踞的山寨。
“啪!啪!啪!”骑在马上的骆浦闻声吓了一大跳。
原来黄家早就派人在这里迎接他,当骆浦刚走近石门卡,黄家人就放起了鞭炮,接着就响起咚咚锵锵、滴滴哒哒的鼓乐声。黄家人正以最隆重的仪式,欢迎他这个知县老爷的到来。
骆浦赶忙下马,衙役们也拿出了自己那套报喜的家什,吹吹打打地进了村。
黄恭穿着齐整,早已站在自家门口恭迎骆浦。鞭炮放过,客套过后,骆浦亲手为黄恭挂上绶带红花,命令两名衙役扶黄恭骑上骆浦的那匹白马环游山寨。黄恭对骆浦拱手道谢,随手接过衙役手中的缰绳,左脚一抬就踩进了马镫,随即纵身一跃,稳稳地骑上了白马。
骆浦不由得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位年仅21岁的青年才子。黄恭刚才给骆浦留下的还是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书生印象,但一个矫健娴熟的上马动作,转眼间又展现了他风流俊逸、英武彪悍的形象。骆浦心里不禁暗赞:好一个儒雅而英武的美少年!
黄恭骑在马上,两脚一夹马肚,那马一跃就跑到前面去了。骆浦一看,急忙叫道:“回来!回来!这不是赛马,这是游街!有你这么跑马的吗?得慢慢来。”
黄恭将马骑回来,骆浦让一个衙役牵着缰绳以控制速度。然后骆浦也骑上一匹马紧随黄恭身后,留意着观察两旁的街景。衙役们都步行,敲锣打鼓、吹号奏乐,洲湖村寨一片喜庆的喧闹。
仪式走过,黄恭请骆浦和衙役们入席就餐。黄恭请骆浦坐头桌八仙桌的主席,骆浦问黄恭道,“令尊大人呢?”黄恭回答道,“家父身体不适,正卧床休养,特嘱晚生向骆知县问好,转致谢意。”骆浦说,“那本官理当过去探望呀。”黄恭说,“也不是什么大病,那好惊动知县老爷呢。偶感风寒而已,卧床调理几天就好了。”
吴定远、黄翊等人在一旁也说知县大人不必客气,今天是黄恭大喜的日子,不宜看望病人,冲淡了好事。
骆浦只好作罢,在众人的奉承中坐上主席之位。黄恭在骆浦对面坐下,吴定远、黄翊左右陪席。黄恭怕人多嘴杂,所以一张八仙桌只坐了4个人。
黄恭对骆浦敬酒道谢,骆浦向黄恭敬酒道贺。酒过三巡,骆浦起身举杯道:“本官姓骆名浦,浙江人士,五行缺水,荣任新城知县,而新城虽为南方火地,却又俗称黎川,川字行水,本官五行补水有足,深感幸运之至。黎川物产丰饶,民风淳朴,更因杉关为赣闽孔道,工商繁荣,所以学风蔚起,新城学派文行天下。本次县试,贵族子弟黄恭喜拔头筹,锦绣文章力压钟贤才子,实出本官意料之外。本官久闻洲湖山川形胜,地灵人杰,故今日特借道喜之机到贵地交友揽胜,拜谒贤良。今日幸会,本官满杯为敬!”
众人起身说道:“骆知县客气。”
接着骆浦大赞黄恭的应试作文笔调轻松、文采传神;同时也指出黄恭的文章放得过开,收得不够,易脱离八股规范,需拜请名师调教。骆浦说自己一向惜才爱才,洲湖大山里的私塾能教出黄恭这样的童生,让骆浦对黄恭更加刮目相看,所以这次破例来到洲湖,主要是因为他非常看好黄恭的天资与才学,年纪轻轻能有如此学问,如果再加以磨砺,将来必是高中甲科之才。骆浦说自己身为县试主考,黄恭就算是自己的门生了,他为有这样的学生而高兴。骆浦说自己的老师现在是南京的学政大人,因此他这次来洲湖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告知黄恭,他想将黄恭推荐给骆浦自己的老师,以助黄恭将来金榜高中。
黄恭等人纷纷起身向骆浦敬酒,表示感谢。
骆浦话题一转问道:“本官久闻洲湖本名为石门寨,地势乃新城一绝,四面大山环峙,易守难攻。据说本朝以前,这里历来都是悍匪盘踞,明末的寨主姓陈,这里是陈家的地盘,据说寨主非常霸道,路过这里的新娘子都需要献出初夜权,诸位谁能为本官讲讲这个故事?”
黄翊推却说:“民间都爱说一些离奇的故事,传言而已。”
吴定远却不明就里,接口说道:“骆知县,我们这里原来虽说是土匪盘踞,却也有官道通过,寨主对过往的商人收点过路钱,反倒是保护过往的商客人财两安的。那个姓陈的寨主非常好色,却也不是所有过往的花轿都要劫下新娘子的,他拦下花轿,看见不中意的就让交钱通过;稍有姿色的就强行扣下,留宿3夜后才放行。相传后来是寨主外甥娶亲,外甥以为舅舅不会扣下自己外甥的新娘子,所以花轿就大大方方从石门寨经过,没想到新娘子太漂亮,寨主不管什么外甥媳妇,同样留宿了外甥媳妇3个夜晚。寨主的外甥气不过,跑到街上县衙向知县告状,向知县献出攻打石门寨的计策。外甥随后返回石门寨,晚上暗中打开了石门卡的大门,知县带着县衙的官兵一拥而入,寨主全族都被县里的官兵杀了头。”
骆浦问道:“据说民间至今还流传这样一句民谚:‘上中下三陈,留姓不留人’。是吗?”
吴定远说:“是呀。”
骆浦问道:“洲湖现在还有上陈、中陈、下陈三个地名吧?”
吴定远说:“是呀,知县老爷连这个也知道啊?”
骆浦说:“我不仅仅知道这三个地名,我还知道你们这里有一个地方名叫红岭,你们村前的这条小河名叫红河。红岭和红河这两个地名的由来,就是因为据说当年杀人太多,山岭和小河都被鲜血染红了才得名。你说说,本官说的对不对呀?”
吴定远隐约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多了,迟迟疑疑地回答道:“也有这种传言。”
骆浦说:“这些传说有人物、有地点,就是缺时间;有声有色还有趣。本官正好借题考一考案首。黄恭,你觉得这些传说故事真实吗?”
黄恭略显迟疑地回答道:“传说的故事往往虚虚实实,演绎的成分不少。”
骆浦接着说:“不错,虚虚实实,演绎编辑。衙役诛灭了陈姓匪族,结果这里仍留下了上中下三陈的地名,这就是留姓不留人了。还有红河、红岭这两个地名相佐证,如此说来,这个传说还真可能说的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黄翊岔开话题,举起酒杯说道:“即使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那也过去几百年了,现在无从考证。呵呵,老百姓就喜欢传些匪夷所思的奇闻。来来来!大家别光顾说话,今天机缘难得,大家多敬敬骆知县!”
一轮推杯换盏之后,骆浦借着酒意说道:“过去的有些事情虽无从考证,但县衙有史料记载,说是明末建昌益末王朱慈炱曾攻下石门寨,想以此地作为一个反清复明的小据点,并借此东控杉关要隘,呼应福建隆武帝朱聿键抗拒本朝天兵。那位传说中的陈寨主,很可能并不是被知县剿杀,而是被明益王所灭。如果推测属实,那么时间也有了,那就是顺治2年。本官也是知县,并没有灭族的权力,所以当年如果是知县攻入石门寨,应该不会滥杀无辜灭人全族;而且假如当年是本官剿灭了石门寨,本官一定会摧毁石门卡,以免山寨土匪死灰复燃,可是本官刚才路过石门卡时,认真观察了卡门的情况,卡门非常古老,没有一点曾经遭到过破坏的痕迹。”
黄翊听骆浦说到明益王朱慈炱,不禁大惊失色,因为说的这个话题正好触及了洲湖黄氏那个隐藏了100多年的大秘密。黄恭也猜想骆浦必定题外有话,如果骆浦真的探知了洲湖黄氏与明益王朱慈炱的关系,那种后果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灾难了。
骆浦话出此言,黄翊等人不知如何接话,一时间冷了场。
见大家沉默不语,黄恭接话说道:“骆知县凡事有预,谋定而行,对来我们洲湖这样的小事,事前竟然也做足了功课,实在让晚生感佩。晚生自小生长在洲湖,自以为对家世和地方历史都还了解,却从没听说过明益王还到过洲湖,更没有听说过朱慈炱这个人,或许因为我们洲湖黄氏是从本朝康熙十三年才从本邑资溪桥迁到洲湖的缘故吧。”
骆浦说:“康熙13年,距朱慈炱攻占石门寨相隔了近30年,如果看不到史料,你们的确对朱慈炱攻占石门寨之事无从了解。资溪桥也算是本县的大集镇了,黄姓是资溪桥的大姓,据说你们的始祖很富有,当年是怎么想到搬迁到石门寨这种僻远山寨的?而且搬到洲湖后果然家业兴旺,这倒是很有趣的故事。”
黄恭说:“据家谱记载,我们的始迁祖徵及公当年一直做福建的生意,而洲湖正好位于资溪桥到福建的官道上。骆知县刚才说新城因有杉关这样的赣闽孔道而工商繁荣,称赞我们洲湖山川形胜,地灵人杰。洲湖的牛田隘也是赣闽孔道之一,洲湖黄氏今天借地利兴旺,正验证了我们的先祖当年很有眼光。”
骆浦的问话看似随意,却正像是刨根问底的审问。
黄恭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应对骆浦,却看见黄椗的儿子黄敬匆匆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骆浦的面前,颤声叫道:“知县大老爷呀,小民姓黄名敬,家父就是洪通货栈的大掌柜黄椗。家父虽是洪通货栈的大掌柜,但他平日里忠于职守,并不敢往家里夹带私物,家里平日用度不少,因此财物并无多大盈余;小民也从不参与洪通货栈的事务,对家父的作为一无所知。今县衙令衙役抄没小民家产,小民并无怨言,但要将小民的母亲和小民一家带到县衙问话,小民和小民的母亲对洪通货栈的事情实在不知啊!骆知县今天本是到洲湖报喜来的,又在小民堂下叔父的家里用膳,小民斗胆恳请骆知县看在小民叔父和堂弟黄恭的情面上,不要将小民一家带到县衙去,就在这里问话吧。”
原来,那些报喜的衙役在黄恭家匆匆吃过午饭后,就到黄椗家里抄家去了。
黄氏众人刚才听骆浦说到益王朱慈炱时,就已经听到了一些很不美妙的弦外之音,现在再看见这番情景,都不知道骆浦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不禁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