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想留在这里陪他吧?愚蠢!”莫瑞拉一直都在关注这边,毕竟所有的觉醒者里只有德拉尼一个人没有被校歌所影响,在一堆“雕像”中间,想不看到他也很难。他见德拉尼好像打算留下来,立刻就出声想打消他那愚蠢的念头。
“是的,我要留下来,勒维是我的朋友。”德拉尼有些不高兴。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莫瑞拉总是针对自己,无论是谁平白无故被骂“愚蠢”都会生气的。
“你难道没听见尼格林的话吗?校歌停止的时候他们就会醒来了。现在校门打开了,你应该进去,否则会错过第一时间。至于他们,是他们自己天赋低下,毕竟是霍莫,”莫瑞拉下意识说出这个词,又立时察觉,顿时停住了(西笛在旁边嗤笑了一声)。他用眼角偷偷地瞟了一下德拉尼,懊恼地改口道,“陆地人的天赋不好,但你不一样,你应该跟我们一起先进去。反正他们又不会丢。”
这个补救显然已经晚了,尽管德拉尼不知道霍莫是什么意思,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听出莫瑞拉的轻视之意,冷冷地拒绝道,“抱歉,我跟他们没什么不一样的。我想你可以先离开了。”
莫瑞拉想让德拉尼跟自己一起走,但是德拉尼已经生气地下了逐客令,所以他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有点气急败坏。
等在旁边的西笛也有些不耐烦了,他毫不客气地把莫瑞拉刚才说过的话送回给了他,“你不会想留在这里陪他吧?愚蠢。”
“西笛·布尔,你闭嘴。”莫瑞拉恼火地瞪了西笛一眼,又气愤地看了德拉尼一眼后,不甘心地走了。
作为基因造物卡美拉,黑鳞鲛人和塞壬的寿命都堪称漫长,足有三百年之久。与之相应的是他们极低的繁衍率。人鱼两族上一代数量倒是不少,可惜没有几个成功诞下后代。所以到了莫瑞拉这一代,仅有他们两只年幼的人鱼。
黑鳞鲛人有自己的海域和领地,阿特纳一直都是黑鳞鲛人中地位最尊崇的家族,单凭姓氏就可以一呼百应,何况奥格尼斯无论战力、谋略都是顶尖的。塞壬没有地位和阶级之分,他们生性自由而野蛮,藐视阶层,只崇拜强者,拜帕·布尔是最有威望的一位。
因此,莫瑞拉·阿特纳和西笛·布尔,在某种意义上讲,他们都是种族中身世最为显赫、地位最为尊贵的后代。也因此,他们不可避免的成为了竞争者,不仅仅代表了家族,还代表了种族。他们从小到大都在为了家族的荣耀、种族的骄傲而被迫你追我赶,从来都是两看两相厌。但在面对其他种族乃至陆地人的时候,他们又会站到同一条线上——毕竟卡美拉只有他们这两个种族的人鱼了。
西笛勾起嘴角,笑容看起来有些幸灾乐祸。他才不在乎为什么莫瑞拉跟着了魔一样,漫不经心看了德拉尼一眼后,转身朝城堡走去。
德拉尼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抿了抿嘴唇。他转过头看着勒维,后者一脸茫然,显然还沉浸在歌声里。德拉尼想起尼格林的话,不禁有点儿羡慕。他真希望自己也能看见伊克雷尼的历史,然而他只能站在这里,等待歌声结束。
让我在你的眼睛里充满不曾见过的颜色,
让黑色绚烂,让白色更温柔。
我将拯救你于凛冽风暴,
关紧房门,点亮一支蜡烛。
也会随你一起坠入黑暗,但别害怕,
因为我会陪你经历所有的炽热和哀恸。
让“自由”自由,
让它沉睡在静谧的大海深处。
我会守护这宁静,
直到所有的美好灌注进你的身体,将你唤醒。
无论你感受到治愈解药还是极致痛苦,
请来到我身边,靠近我,
我永远都不会在你挣扎的时候遗弃你。
我会时刻亲吻你的痛苦,
我会永不停止的对你说话,
在你丢失自己的时候触摸你的指尖。
让我在你的眼睛里充满不曾见过的颜色,
让黑色绚烂,让白色更温柔。
我将拯救你于凛冽风暴,
关紧房门,点亮一支蜡烛。
也会随你一起坠入黑暗,但别害怕,
因为我会陪你经历所有的炽热和哀恸。
让我在你的心里矗立一个信仰然后站在你身旁,
像火焰那么热烈,像海水那么深沉。
我将陪你走过一段荆棘丛生的路程,
但没人能伤害你,只要有我在。
你知道我们会一起穿越大海,在最后的最后,
阳光照进海面和内心,和你最爱的一切重逢。
哪怕有一天时间陷入万劫不复,
我也不会让你沉没(失望),就像你(也不曾放弃最爱的)一样,
胜过生命,
无可估量,
甚至愿意为之而死。
过去如此,
未来也会永远如此。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结束,众人眼睛里重新有了焦距。勒维是第一个回过神的,他如梦初醒,张开嘴急忙想告诉德拉尼自己看见了什么。德拉尼眼疾手快地打断了他,“刚才尼格林他们已经走了,神庙,哦不,城堡的大门打开了。她们应该已经进去了,我们也要赶紧过去。”
不得不说尼格林这个词实在是作用巨大。勒维马上忘记了刚才要说的话,他四处看了一圈,发现果然没有那个冰块后立刻点了点头,“那我们也快点过去吧。”他虽然不待见冰块小姐也不想和她凑在一起,但也不能落后于她。
他们两个一动,带动了一群梦中醒来的人,纷纷小跑着到了神庙门口。近距离面对这座城堡的时候,德拉尼只觉得自己更加渺小。神庙风格把它与外面的世界隔离了,不止是俗世,还有整个伊克雷尼。那感觉很难形容,他甚至觉得就连只是站在城堡门口,都被时光扭曲了。他无法思考到底要有多么庞大的力量、多么浩瀚的精神,才能把一个完全陌生的个体变成信徒——是的,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就像个信徒一样。
他回过神来,吸了口气率先走了进去,入目是比之前预想中还要高的穹顶,高到无法形容,仿佛已经和天空重叠了。德拉尼努力眯着眼睛,在穹顶边缘看到了数不清的雕像,它们实在太高了,他根本无法看清雕像的脸,只能大概看出他们的姿势各不相同。
尽管城堡外壁一片雪白,里面看起来却不冷清。墙上刻着半立体的浮雕,地上铺着厚厚的红棕色地毯,神圣和庄重交织其中。歌声停止后,整个礼堂非常安静,德拉尼觉得如果他大声说一句话,说不定会有回声。
“好了,唱诗班——你们可以回到座位上了,非常感谢刚才精彩的演唱。现在,我想所有的新生应该都已经到了。”一个和蔼还有些欢快的声音在礼堂里侧响了起来。
德拉尼顺着声音望过去,这才注意到对面的唱诗班,大概有三十个人的样子,在巨大的礼堂里毫不起眼。走进了才能看清它们都穿着白色的长袍,上面可能还绣着金线,德拉尼看不清楚,只觉得在灯光下有些金闪闪的。
他们退下去后露出了后面一张长长的弧形长桌。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个有些清瘦的老人,整个胸前一片雪白。德拉尼不确定的想,可能是胡子?
他站了起来,这下德拉尼可以确定了,那确实是胡子(“老天,他的胡子是从来没有修剪过吗!”旁边有人惊呼)。只听他清了清嗓子,笑容满面地张开了双手,“欢迎你们,今年的新生,诸位后裔。欢迎你们来到森摩德里。”他顿了顿,有些疑惑地问道,“没有欢迎新生的掌声吗?”
他带头拍了拍手。
掌声响了起来。经过礼堂的回音,给人一种成千上万人的错觉。然而德拉尼粗略地数了一下,整个礼堂里的人,算上教师——如果前面那一排就是全部的教师的话,也绝对不会超过七百人。他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大的学校——至少从外面看起来,真的是个巨大恢弘的神庙式城堡,而里面只有不到七百个人。
“好了,非常感谢。鉴于你们奔波了一天,斐力曼先生应该已经讲过了一些常识,那么我就不再啰嗦了。接下来是一年级新生选择宿舍的时间。”珀恩指了指自己左手方向的长桌,“选择单人宿舍的新生,请到我左侧的位置进行登记。单人宿舍每人有一套独立的房间,包括卧室、书房、盥洗室和单人休息室,以及一个独立的天文观测台。”
“听起来不错。”勒维挑了挑眉,德拉尼点了点头,这个配置确实太优越了。
珀恩继续说,“另一种是四人宿舍,顾名思义,我就不再说了。选四人宿舍的新生,在这边登记。”他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位置。
这些桌子呈弧形,排列在中间走道的两侧,就像一对一对翅膀,加上那一排教师的长桌,隐隐形成半个椭圆形。
“两种宿舍是森摩德里的传统,如果是喜欢安静且不希望被打扰,可以选择单人宿舍。不过作为校长,我会建议你们选择四人宿舍,未来的学习和生活里,彼此交流是很重要也很必要的事情,会帮助你们提高许多。需要提醒你们的是,不管哪一种,选择了以后就不能更改。”他着重强调了这句话,确认每个人都认真听到后坐回椅子上,“现在,选择并填写表格吧。”
他讲完以后一时静悄悄的。德拉尼小声问勒维,“勒维,你选哪个?”他有点想和勒维一个宿舍。
“四人宿舍,你呢?”勒维也小声回道,“我们住一起怎么样?”
“好。”德拉尼松了口气。两人打定主意后就等着看别人选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尼格林第一个走上前,她对珀恩点头行了个礼后,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了珀恩左手边的桌子。
新生们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一丝尴尬。不过尼格林的反应仿佛完全没感受到这些,她坦然走到最前面的那张桌子前,在名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字体凛冽大气,最后一笔完成之后,银色光芒一闪而逝。
她微微眨了眨眼睛,绕到后面那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珀恩保持着笑容,没有丝毫不悦,好像刚才建议新生选择四人宿舍的不是他。
“德拉尼,”勒维压低声音,“你说她是不是谁都不在乎?什么都不能影响她?”
“或许吧。”德拉尼也小声说道,“我们下一个上去?”
“你先。”
“好。”
然而下一个是西笛,德拉尼的动作没有他快。几乎在尼格林刚坐下的同时,西笛就长腿一伸走了上去,他也选择了左边。
莫瑞拉有点烦躁。他知道他应该上去,选择单人宿舍。这实在没什么可犹豫的,但他忍不住偷偷瞟了德拉尼一眼——他总觉得他会选四人宿舍。
他不认识我,他明明最先遇到的是我!现在却和别人成为了朋友。一想到这里,莫瑞拉就觉得无比烦躁。而就在他焦躁的时候,德拉尼走了上去,与前面两个人不同,他选择了右边——没人注意到,珀恩的笑容虽然没变,但笑意染进了眼睛里。
德拉尼却没心思注意这些,他觉得自己有点儿紧张。当他走向最前面的时候,两旁其他年级的学生都在看着他。中间的过道实在太长了,他真心希望自己没有迈错步子,而且他觉得过道长得真的过分了。
好不容易走到最前面的时候,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抓起了那只黄铜笔——和羽毛笔刚好相反,黄铜笔扁扁的尾部越来越细,拿在手里沉沉的颇有分量。他把笔尖伸进墨盒里蘸了两下,在那张不算太大的羊皮纸最顶端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略微有些粗,他担心这张纸写不下所有选择四人宿舍的人的名字,所以写的小小的。
然而在他写完最后一笔的时候,发现原本深蓝色的墨水变成了银白色——名字就像活了一样,仿佛一条蛇或者一只虫子蠕动了一下身体,白光闪烁了一下,然后消失了。
没错,消失了——德拉尼眨了眨眼睛,盯着羊皮纸看了片刻。纸面平整,连一点写过字的痕迹都没有,一副崭新的样子。
大概是什么契约?珀恩刚才说什么来着?选择了就不能更改,所以这是精神契约之类的吧。德拉尼不禁扭头看了看教师席上的珀恩,却见他正对着自己微笑。
莫瑞拉见德拉尼果然选择了四人宿舍,气得鼻子都歪了。他克制着自己想要掀桌子的冲动(可惜他面前什么都没有),不断告诫自己不能选四人宿舍,否则阿特纳家族的脸都要被丢光了。这一万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个阿特纳选过四人宿舍。四个人住在一起!想想就可怕,只有仆人才会住在一起。
至于德拉尼没有认出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那是他自己眼神不好,根本不值得自己为此选择四人宿舍。难道丢掉阿特纳家族高贵的血统和脸面就为了跟他说一句,嗨,我特意来找你了!你有没有认出我是谁?比如救命恩人之类的?
简直太愚蠢了,太愚蠢了。莫瑞拉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暗自恼怒。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勒维走过去,又眼睁睁地看着勒维在四人宿舍那边的羊皮纸上写下名字,然后理所当然的在德拉尼身边坐下。德拉尼笑得十分开心。
莫瑞拉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不去看这令人火大的一幕。他迈开大步子抢在其他人前走了上去,在单人宿舍的名单上签上了名字。
他坐下以后,西笛转过脸打量了他一下,表情似笑非笑。
就像往年一样,继承者中的纯阶和贵阶全部选了单人宿舍,平民大多选择四人宿舍。而所有的觉醒者毫无例外都选了四人宿舍。觉醒者初来乍到,都会本能的寻求集体,或许他们之中有人想选择单人宿舍,不过在这种大部分继承者都高傲或抱团排外的情况下,即使选择了单人宿舍,恐怕接下来的日子也会被漠视或者排斥,无异于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