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7号星期三晚月伴疏星
我和林夏在各自的房间里写作业。
房间外老林警察和妈妈难得同时在家,老林警察在看电视新闻,依旧是关于前两天“嫦娥一号”发射成功的报道,妈妈在厨房里洗碗刷筷。
电视台主持人的声音时不时地从门外传进来:搭载着我国首颗探月卫星嫦娥一号的长征三号甲运载火箭在西昌卫星发射中心于24号下午18时05分发射成功后,今天10月26号下午,卫星发动机再次打开,巨大的推力使卫星上升到24小时轨道,在24小时轨道绕行三圈后,卫星上的发动机第三次点火,实行变轨,嫦娥一号卫星进入48小时轨道……
数学题做了一半,我才发现思路完全不对,公式根本套不上去,错的离谱。
我猛的抓了抓原本已经凌乱的头发,抬头凝望着窗外的点点星空。
重庆的夜,独具巴蜀风情,穿越三峡而来的月光,路过我的窗台,头也不回的涌入了大江流。
不知道这个时候,顾以北在做什么?是在做作业还是已经睡了。
我迅速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一点,林小七,在思什么春,好好的写作业吧。
我抓起作业本,跑出房间,在老林警察和我妈以习为常的眼神的注视下,一口气的冲进林夏的房间,把作业本往林夏的书桌上一丢,抛下一句:“林夏,我不会做”后,顺势四仰八叉的躺在书桌旁边林夏的床上。
门外传来老林警察的声音:“林夏,你是哥哥,好好辅导妹妹作业。”
林夏冲着门外大吼:“妈,当初你生我的时候,是不是完全没有想过要生二胎,才把聪明才智都给了我。”
妈妈坐在沙发上语重心长的对林夏说:“你妹妹笨是笨了点,教教还是会的。”
林夏十分悲怨:“妈,你能把林小七从你肚子里塞回去吗?就当我们家从来没有二胎。”
妈妈:“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说,不可能。”
林夏:“妈,你老实告诉我,林小七是你和老林警察亲生的,那我亲爸是谁?”
老林警察:“你是垃圾桶里捡来的,赶紧教你妹写作业,不然把你送回垃圾桶里去。”
林夏愤恨的看着我,我一脸得意的看着他。
在家里,妈妈偏爱林夏多一些,因为林夏聪明能干,能帮她做许多家务。而老林警察更爱我多些,因为他始终认为,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
我和林夏谁也不会觉得不公平,妈妈和老林警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很平衡。
林夏无奈的摇了摇头,叹口气查看着我的作业本:“不会做还这么理直气壮,弄得我好像欠了你百八十万似的。”
我侧过身看着林夏咂了咂嘴,指着自己的膝盖处:“你可不是欠了我的么?”
“是啦是啦,小七小姐,小的欠你的,这辈子小的做牛做马为你还债,还不了的等你死了我甘愿变成一只大王八永远驮着你。”林夏忙求饶。
我膝盖上的三道疤痕,是对付林夏的杀手锏。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的当天,为了庆祝香港的回归,重庆的街上热闹非凡,五星红旗迎风飘,大红灯笼高高挂,舞龙舞狮锣鼓喧天鞭炮齐鸣,7岁的林夏带领着家附近的一群小伙伴还有6岁的我在街道上穿梭来去,只为了去捡那些落网之鱼没炸的鞭炮。
林夏他们一群男孩冲在前面,我穿着妈妈新给做的小碎花裙子远远的被落在了后面,跑着跑着林夏他们就没了影子。
后来,我迷失在了重庆的十八梯,哭着喊着林夏的名字,在十八梯的台阶上从上向下跑去,脚底踩到了一颗玻璃珠子,滚下了十八梯,摔在了路边小店门口放置的山城啤酒空瓶上,打碎了啤酒瓶,碎片扎进了两边的膝盖,扎的很深,裂开了三条长长的口子,流了很多血,鲜血染红了小碎花裙,被好心的阿姨送到了妈妈工作所在医院的儿科,妈妈握着我的小手,流着泪陪着我缝了整整七针,我看着认识的医生叔叔拿着医疗针线,刺破我的皮肤缝着伤口,就像是妈妈在给我缝小裙子一样,我在医院里哭的昏天黑地,差点昏死过去。
那天下午临近黄昏时刻,被老林警察暴打了一顿的林夏在老林警察的陪同下,到医院病房里来看望我。
看到林夏,我更委屈了,抱着林夏的胳膊再次大哭:“林夏,你别抛下我。”
林夏同样搂着我,两个人抱头痛哭,弄得站在病房门口的老林警察和妈妈,差点决定要把我们两个送去孤儿院。
他们说,你们两个别一副死了亲爹妈似的。
从那以后,林夏再也不敢独自丢下我一个人,深怕突然一个转身,我就不见了。
我在医院里住院的七天,是林夏这辈子对我最好的七天。
每天都窝在我的床边给我讲《安徒生童话》以及《小王子》,林夏非常厉害,不过才7岁,已经认识了很多字,他的故事讲述的声情并茂,以至于我长大后忘了我看的其他的童话故事,却依然记得他讲的那些故事。
特别是《小王子》,我一直记得关于一位来自于一颗叫B612小行星喜欢看落日的小王子。
我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平心的躺在林夏的床上歪着头冲着林夏甜甜一笑:“哥,我刚刚是在开玩笑,我从来都不怪你,有几条疤痕算什么,胡歌说了,如果皮囊难以修复,就用思想去填满它。”
“人这短暂的一生啊,生命里遇到任何事情,都看做上天要给你考验,如果太一帆风顺,岂不是很无趣,就是要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人间百味都尝遍,才算没白来世界上走一遭。换个角度想想,原来被啤酒瓶子扎是这样的感觉,原来被缝针是这样的感觉,只有我体验过了,我才能在以后捧着一杯清茶坐在摇椅里装的很有经历很厉害的样子,指着膝盖上的疤痕像故事里的小王子一样对别人讲述我的奇妙人生。”
林夏有些红了眼眶,他点点头:“嗯”
我问林夏:“林夏,你说嫦娥一号卫星成功发射,它会路过小王子的B612小行星吗?”
以往按照林夏的性格,一定会嘲笑我多大了,居然还相信童话故事。
今天,他却顺着我的话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回答我说:“会的。”
林夏耐心的讲解着数学题,我听的头昏脑涨。
我好不容易写完作业,揉了揉脑袋想,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数学这一门学科?这一定是上天给人类最大的考验。
林夏比唐僧还要执着,坚持要把我以前的错题再纠正一遍。
外面电视机的声音都没了,老林警察和妈妈都睡了,我也好想睡。
过了半晌,我无奈的找了个借口打发讲的正在兴头上的林夏:“林夏,我饿了渴了,想吃飞轮海的3+2饼干,还想喝酸酸牛奶。”
林夏停下来,他吐槽我说:“你可真是比小王子还要小公主,指挥起人来可真是理所当然,要不要我再给你画只绵羊。”
“你画的绵羊就算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吃羊肉串。”我继续大言不惭。
“大晚上的,我去那给你弄羊肉串,你就饼干垫吧垫吧吧。”林夏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出门去给我准备零食。
没了林夏在一旁的不断念经,我心安理得的躺着,闭目养神。
“滴滴……”林夏的手机QQ响了起来,我朝着门外喊林夏:“林夏,你手机QQ响了。”
林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帮小爷看看,是谁?是不是有急事?”
我伸手拿过桌角的手机,翻看起来,一看备注名赫然发光的顾以北三个字,我昏睡的神思瞬间精神起来,立即盘腿坐起来,拿着手机的手都止不住的在颤抖。
下一秒,我飞快打开顾以北的资料,在脑海里迅速的记下了顾以北的QQ号,在心里反复默念。
紧张的连林夏端了吃的进来都不知道,还是林夏喊我名字,我才回过神,把手机丢还给林夏,抄起自己的作业本逃了出去。
林夏拿着吃的在后面叫我:“臭丫头,你的飞海轮饼干……”
“那叫飞轮海,林大爷。”我说。
我极力忍住想要撕烂林夏那烂嘴皮子的心,什么飞海轮饼干,明明是飞轮海,对于林夏被老林警察和妈妈带偏了一直把飞轮海叫做飞海轮的事情,每次我都会据理力争,保护偶像。
这次,我只能先暂时对不起偶像,不然再晚,我就会忘了顾以北的QQ号。
我以此生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房间,关上房门,拿起笔把顾以北的QQ号记在了带锁的日记本上。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如流水。
我拿出手机打开QQ输入顾以北的QQ号码,颤抖着手指按了搜索键,在搜索出来的那一刻,满心慌乱屏住了呼吸,准备按下加好友键的那一瞬间,我忽然停住了。
瞬间,心情跌宕了下去。
因为我忽然想起,我该用什么理由去加顾以北?
如果顾以北问我,你那里来的QQ号?难道我能说,从林夏手机里偷来的?
就算顾以北不问这个问题,如果他问,怎么会突然想要加他?到时候我又该如何回答他,难道要直接说,因为暗恋你喜欢你,喜欢到无时无刻不在想到你,得了严重的相思病?
如果顾以北不喜欢,反而因此开始讨厌自己的主动怎么办?
退一万步讲,就算顾以北绅士风度,什么都不问,那我以后该如何面对顾以北?无形之中,一见面就会觉得很尴尬。
想到这些,我退缩了,一会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的,一会又坐在窗台边上望着窗外的月光。
看来今夜注定无眠。
我只好从旁边的书架上拿起一本莎士比亚的《麦克白》翻了翻,莎士比亚的戏剧中,唯独《麦克白》我通常看了几页就会睡着,简直是我的催眠之书,比老林警察喜爱的那台留声机放周璇的歌还顶用。
夜晚,我做了一个恶梦,梦到顾以北是一只有着九条尾巴的狐狸,偷了我的心从我的窗台逃走了,我追寻着狐狸而去,来到暗黑的森林里,亲眼看到麦克白国王提着一把闪光的银剑,把那只偷了我的心的九尾白狐一剑赐死了。我躲在树丛之中被吓得惊声尖叫,麦克白国王发现了我,提着沾满鲜血的剑朝着我走过来,我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就在我准备和顾以北变成的那只白狐一同死去的时候,林夏骑着战马,奔了过来,和麦克白国王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
我突然就醒了,从床上坐了起来,如同诈尸一般,自己把自己吓得满头大汗,蒙着被子跳下床跑进了林夏的房间,站在他的床头呼唤他:“林夏,林夏。”
声音绵延悠长,把睡得正香甜的林夏吓得一声鬼叫,尖叫声划破天际,刺破了快入冬而格外无声的黑夜。
爸妈那屋的灯亮了。
老林警察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林夏,你个死兔崽子,大半夜不好好睡觉,招魂装狼是不是?”
老林警察:“快给我睡觉,别把你妹妹吓醒了,待会把她吓哭了,看我不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老林警察的声音消失了。
林夏被我捂着嘴巴,坐在床上,两眼望着我,两个眼珠子在黑夜里散发着冤屈的光芒,我知道,林夏一定是在表达自己比窦娥还冤屈的诉求,但老林警察一定听不见看不见。
爸妈那屋的灯熄了。
后来我就不害怕了,站在林夏的床边,看着六神无主的林夏,捂着嘴巴弯着腰笑个不停,忍的格外辛苦。
林夏欲哭无泪:“我的七姑奶奶,大半夜不睡,你要做什么孽?”
我自然是不会对林夏说出关于顾以北的梦,只是淡淡的对林夏说:“我梦见麦克白杀死了我的心。”
林夏愣了半晌,恍若被雷劈中一样,咽了咽口水问:“然后呢?”
我说:“我梦见你骑着战马前来解救我,为我奋不顾身。”
林夏狠狠的踹了我一脚,把我踹出了他的房门。他砰的一声关上房门说:“滚,你以为我和麦克白陪你一起演《雷雨》呢?我不搞乱伦。”
回房间的路上,我忽然灵光一现,既然不能以林小七的身份去加他,那我换一个身份不就可以了吗?
只要想他的时候,能在QQ上和他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就心满意足了。别的,不敢奢望太多。
想到这里,我果断打开书房门,悄悄摸摸走到书房里然后反锁,打开电脑,重新注册了一个QQ号,网名叫做顾城以南,锁了空间。
输入脑海里记住的顾以北的QQ号码,按下加好友键。
然后关上电脑,回到房间,看了一眼书桌上的闹钟,凌晨一点。
我躺在床上不停的傻笑,觉得自己不去干地下党的工作简直太可惜了,如果生在那个年代,我一定是一名出色的地下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