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不觉暝,落花盈我衣。”
龙天麒把岑雨轻放在床上,她的头上衣上还沾着好些花瓣,红扑扑的脸蛋,嘴里不清不楚的嘟囔着,龙天麒想到三哥对他说的话,三哥把岑雨送到他镇南王府的目的是让他找个地方把她藏起来,只要活着就好;龙天靖申斥他妇人之仁,男儿想成就大事业就不能动恻隐之心,否则害人害已。
龙天麒现在做不到把这个刚从死亡边缘里拉出来的女子再关进黑暗的地下,关于岑家的资料,他看了一夜,前工部尚书岑兰松死了,死之前他一直备受煎熬,龙天靖没有对他用刑,但与他相关的人却一个个因酷刑在他面前发出绝望的哀嚎,岑兰松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死去,直到岑雨被抓住依然如此。尔后龙天靖的手下发现了三个万人坑,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天晚上他就死了,没人知道他怎么死的,他坐在椅子上,头垂着,紧闭着眼睛如同睡着一般。
岑兰松的儿子岑万谦和儿媳在逃亡的路上被杀,但龙天靖否认是他的人所为,找到岑万谦夫妇时岑雨就在二人尸体旁边,一动不动,两眼空洞,身上的衣裳虽然有血迹,但并没有受伤。岑万谦还有一个儿子岑风,不知去向。
说起岑风倒是个名满京城的公子哥,官商两道人脉极广。岑家营造出身,岑风继承家业,青出于蓝,精于设计改造,为人追求完美,孤傲不逊,十分有个性。前朝的宫殿、庙宇、楼阙多是出自岑家之作。而龙天靖和龙天成他们奉命要找的,便是岑兰松和前国师玉知止主持修建的前朝地宫。相传这地宫里,埋藏着前朝所搜罗下来的宝藏,是他们王家复国的希望。
这地宫最重要的图纸,便在这岑家人身上。
现皇宫的暗道密道被龙御清他们清查出来的不过数十条,而且十分普通,更不用说地宫,他们到处挖了三年,进展缓慢毫无突破,除了万人坑,连入口都没找到,在自己的座下还有一座未知的地宫,让龙御清十分不安,特别是知道岑兰松的死后十分震怒,现在他们一方面搜查岑风的下落,一方面龙天靖暗地里紧逼岑雨,想从她嘴里套出什么,只可惜岑雨接连受惊吓,精神早已承受不住,记忆已经乱成了麻,什么都问不出来。
知道了这些,龙天麒再没有去看岑雨。重九的家宴上,龙天靖还说一条消息,也许这个岑雨是假的,消息一旦确定,那躺在他面前的人将难逃一死。
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能在重重折磨下活下来却不容易,岑雨在龙天靖的江东王府地牢里受尽折磨,有一夜两个牢头喝了酒,想要猥亵她的时候岑雨拼死不从,还趁机拿了牢头放在腰带里的毒药万箭穿心,一股脑全喝了下去,顿时昏死过去。
幸得魏之南及时施救才活了下来,但此后就如同疯了一般,大喊大叫,三天后因为声嘶力竭而平息下来,之后就被紧急转送到镇南王府,送来之后龙天麒也没想内中有那么深长的故事,随意安置了她。龙天麒一心只想在疆场建功立业,对于争权夺利十分反感。
思之愈多,龙天麒的心里愈加复杂,他大哥龙天成是不会怀疑到这的,龙天成的母亲背景深厚,一直都看不起他母亲幽兰夫人,龙天成自然也看不起这个小弟,三哥龙天靖的母亲容妃小时候对龙天麒母子多有照顾,龙天麒才接下这个活,现在倒是有些进退两难的意味。
董非把小青安顿好,没一会小青便轻轻打起了鼾声。董非注视着龙天麒许久,他跟随龙天麒十年,龙天麒小他十五岁,董非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又未经人事,难免有心思,看他陷入沉思,也没有打扰,只是看他的脸色愈渐难看,才出言提醒:“殿下,夜深了,该回去了。”
走下拱桥,龙天麒回头问董非,“我该把她关起来吗?”
董非回道:“如果像江东王府里一样关着,也许她离死不远了,既然江东王那一套对她不管用,那换种方式说不定可以让她开口。现在外面都不知道岑雨已经被江东王抓了,江东王在四处放风要抓他们兄妹,只要她不出去,应没有危险。”
龙天麒松了口气,吩咐道:“明天换一班人值守。”
岑雨不知道在一夜中她的命运几度沉浮,她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杆,她打着哈欠,听见外面小青慵懒起来抻懒腰打着哈欠的声音,知道她跟自己一样也是刚起来,不一会小青就揉着眼睛转进来了,两人看着各自头发松散,衣裳褶皱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咦,奇怪了,昨天明明在外面睡的,怎么一早就在床上了。”小青打理着自己,这才想到这个问题,岑雨比她还迟钝,听小青说才发觉奇怪,不过看自己身上仍是昨天的衣服,还沾着花瓣和叶片,“应该是门口的侍卫大哥,哎呀,好丢人。”
“没事。”小青很快梳好头换了衣服,“不过是醉酒,无妨,我去打水,你等会。”
小青过了好一会才回来,她走到岑雨跟前,神秘兮兮的说:“门口的侍卫换了,而且他们说昨天不是前面的侍卫送我们回去的,他们两个喝酒去了,现在还被董大人罚呢。”
“那会是谁?”岑雨好奇了,平时西苑很少有人来的。小青摇头,“他们没说,晚点我出去问一问。”岑雨心里划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小青,你说会不会是你们……”落没说完,小青一惊一乍的喊了起来,“不会吧。”但才一会小青又转了脸,“微尘,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们王爷殿下了?”
“你别胡说。”岑雨连忙否认,“才没有的事。”
小青继续取笑她,“看你脸红的,那天你吐血可是吐在殿下手上,我头一回看见殿下这样紧张呢。”小青这么一说,岑雨自觉脸上发热,“真没有,那是喝酒喝的,都是你,害我喝了这么多酒。”小青看岑雨愈发窘迫,也不再取笑她了,“你先梳洗,我去叫他们做点醒酒的汤,顺便探听一下,昨是重九,殿下回宫赴宴,应该不会来这。”
“嗯,你去吧。这我自己来就好了。”
小青走后,岑雨试图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但只想到自己跟小青瞎闹,后面就不记得了,就索性不想了,洗了脸,脑子清爽了,岑雨换掉衣服,拿出膏药自己涂药,现在除了后背都是她自己涂,已经是驾轻就熟。
岑雨先拆开双脚上的纱布,脚踝和脚底板都是重灾区,被脚镣和钉板折磨出来的伤口,左脚踝伤到了骨头,她现在走路还要踮着左脚。上好药岑雨用手心劳宫穴对着脚底的涌泉穴右左方向各揉了六十遍,这是陆东明吩咐她做的,做完感觉舒畅很多。
腿上的相对其它的地方伤痕并不多,多数是麻绳的勒痕和鞭子留下的鞭痕,那是沾了盐水带着倒刺的鞭子,致使她的伤口一直难以愈合,到现在留下了许多疤痕。岑雨一道一道的抚摸过这些伤痕,这些伤痕会永远伴随着她,岑雨打了个激灵,她现在在是仇人的府邸,她怎么能如此的高兴忘怀,难道她忘记了这些人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了吗?
涂药的手停了下来,岑雨脑子里又有另一个声音不停的在说,过去已经是过去,难道她还想回到那种日子,日日受遍折磨才觉得痛快,不如忘记,这里的人对她都那么好,及时行乐罢!两种声音在岑雨脑子里不停的你争我吵,岑雨心乱如麻,不由的仰天长啸,“啊!”
房门倏然被踢开了,岑雨猛然望向闯进来的人,一时两个人都怔住了,龙天麒看见岑雨两条雪白的玉腿裸露在外,涂上在面的药就像一条条红痕交错,她身上仅着一件轻纱薄衫,内中风景若隐若现,岑雨回过神来,看见龙天麒的目光紧紧盯在自己身上,再度大叫一声,拉了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你、你……”
龙天麒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没事你乱叫什么。”
“我、我……”岑雨支支吾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没事我就不能乱叫吗!”
龙天麒哭笑不得,冷哼一声出去了。小青这时候提着药罐和醒酒汤匆匆赶来,看见站在门口冷着脸的龙天麒,吓的赶紧行礼,心想,龙天麒这时怎么会过来的。
龙天麒本想发火,但看见小青两手不得空,让开路放她进去了。董非站在他身后一直憋着笑,龙天麒好像真的特别关心这个女人。不过也难怪,龙天麒从小混迹行伍,身边都是一些热血青年,成天想着建功立业,也没有那心思接触女人。而现在这个女人,以一付楚楚可怜的模样就让十九岁的龙天麒动了恻隐之心,激起了他的保护欲望,想着董非的表情由嬉笑开始转为凝重,不能让龙天麒过多的接近这个女人,谁知道她的心里有什么心思。
龙天麒几次想跟董非说什么,总是欲言又止,他脑子里总是闪现出岑雨的样子,她身着薄衫……龙天麒摇着头,直奔马厩,挑了匹马疾驰而去,他要进宫,让将军们给他洗洗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