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是97年，放开包分配制度的第二年，正是观察人事变革的好时机。
程恩老师给整个初中三年级开动员会，填写报考志愿时，神色严肃，一再强调：“现在国家教育制度改革，人事就业改革！从今年的大学生和中专生就业情况来看，毕业证的高度代表个人的去处！中专生能力再强，人家好单位一看学历，就是残酷淘汰。”
“你们不要以为我说笑话，这是你们很多师兄们招生时跟我说的真实事例。咱们国内人多，人才更多，你说同一个招生位置，他是大学生，另一个是你，而你却中专生，你选谁？”
可是，鼠有鼠道，蛇有蛇道。两千年来，儒家思想产生人情社会思想，千丝万缕的关系学已经深入骨髓，影响可谓是根深蒂固。
有些人有关系和门路，有的想听着家里人安排将来在医院工作，就上护士学校或者是市里专科大学的中专部；有的人有独特的关系，就进了国企的大煤矿上煤矿中专，再做技术工人；有的人通过求爷爷告奶奶的关系，进入其它的国企，不管好坏，只要能端上铁饭碗。可是，更多的人家庭普普通通，没有钱，更没有关系，就只能后退，回家种地！继承家业（农田）修地球！
此时，抉择！还处在舞勺之年，还算半大小伙子和女孩们站在人生中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向左还是向右？选择，涉世未深的初中生又能懂得什么呢？迷茫和无措！前进和后退！低头跟着家里安排走，后退种地！还是挺立着脖子，不向命运低头！继续求学！
非常残酷！或哭或笑，或者装出漠不关心的旁观者模样，就像在看别人的命运。世间百态，同学们都有了自己的抉择！
不再追着建军哥的脚步（家里不缺钱，不再紧紧巴巴的省着），更没有所谓理想化的为“穷人学校”争光添彩的头脑发热。不管是程恩老师劝解，还是心底最深处的永争第一的劲头。最后，姬洪军还是决定报考县一中。王敏跟着姬洪军，当然报名一中，姬欣灿也是的。
只要有把握的成绩好的学生，程恩老师都建议一定报考一中！他没有什么回扣和任何经济上的好处，却费劲巴的一一劝说。毕竟底蕴在此的，程老师肃然并郑重开解道：“同学们，学校的底蕴决定你的上限！一中就是瘦死的骆驼，也比二中的马大！何况人家年年都是升学率第一的，重点大学更是遥遥领先的呢！而且是根本看不到追上希望！尤其一中的老师是集中全县最好的，加上生源也是全县最好的，我看着你们都是有实力的，因为大家都是奔着重点大学去的！那就再比比，加加油！更上一城楼！”
最高兴也是最艰难的抉择时刻，却发生一件掉眼镜的事情！中考报名费很昂贵！很贵！很贵！匪夷所思的贵！竟然要整整100元！此时，一个初中生一个月高花费才60元！莫名其妙的昂贵！
这个姬洪军都有些受不了！摸摸自己的口袋，只有小金库准备的50元！本想着这段时间都很忙，一直在学校吃饭生活，不跟家里要钱的，可现实有些残酷。少年的倔强爆发啦！气的姬洪军一直不去报名，同学们和朋友们询问，就期期艾艾的耗着。
100元整！此时，这个对于农村家庭来说，一家人一个月的生活都用不到50元的！而且二中也是如此高的报名费用！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想把贫苦而聪明的学生都挡在门外吗？现在人心不古啊，其心可诛！
据姬洪军所见所闻，甚至有些异想天开：他们应该给自己钱的！因为自己有实力取得全县前三的好名次。
对外面的世界，姬洪军一直很向往，总喜欢听些大城市的传说。据从深圳回来的姬淳河说：“人家那边教育很发达，还有名目众多的奖学金。尤其排名靠前学生的所有费用都免费，还给大笔足足上万的奖励，甚至给安排单独的房间住宿，有水有电还有单独的卫生间。只要你表现的好，完全不用自己家里花一分钱。”
此时，鲁西南还是“内陆”。孔孟之乡的人们总有些保守，不敢做出头鸟。不过，校长胡女士雷厉风行，力排众议，在全校的动员大会上，对今年毕业班学生连连鼓励，又强调说道：“毕业班的师生们，只要你们考到好成绩，肯定有奖励，实实在在的奖金！但最起码是全县前三名，如果是市里前三名，那就更好！放心，学校不差钱！一定奖励更多。就看有没有本事拿啦，是骡子是马，咱拉出来溜溜，中考后见分晓！”
想着哗啦哗啦的大笔奖金，不要白不要，姬洪军有了赚钱的动力，正在做美梦呢。被程恩堵着啦，拉到办公室，责怪道：“洪军，你怎么还没有报名！不是说好了，是一中吗？现在班里都报名啦，你是最后一个，赶紧的，交钱！”
说了半天，还是要钱！姬洪军很郁闷，本想壮着胆子跟班主任说说能不能用未来的奖学金抵账。姬洪军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程老师已经走远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姬洪军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自己的脸皮依然很薄啊，实在没有学到成功学中的厚颜的样子。
无奈，小白同学只能灰溜溜的请假，去凑钱啦。
姬洪军一个人走出校门，很不巧，自己的小金库已经挪回家里，又不想骑车奔波回去，那只有向刘姑妈借钱。更不巧，刘姑妈不在家。只有刘姑父，他正忙着装石棉瓦。虽然交流不多，但是姬洪军只有硬着头皮上前，低声说道：“姑夫，借我100块钱吧，是考高中的报名费，过两天放假回来就还恁！”
刘姑夫停下手中的活计，诧异道：“嚯，这么贵！100块！这是抢钱啊，真黑！行，你等等，我马上就干完啦。”
十分钟后，忙活完毕，在大门口有个拉水井，刘姑夫就在井口拉水直接洗洗手，却没有进他自己的房间，姬洪军知道那里才是他的金库。
要姬洪军跟着他，刘姑夫背着手，哼着小曲，竟然领着走出大院，然后转到学校对面的生活一条街。姬洪军有些奇怪，却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
走啊走啊，足有300米，却到了一家摩托车修理店停下，姬洪军才发现，此地正是周宝郑老师弟弟开的小店。刘姑夫对着正在忙活着修摩托车的周宝第连说带比划的，意思就是：“拿点钱，给孩子交报名费，100块！”
此时，周宝弟满手乌黑的机油，虽然是聋哑人，好在有助听器，能正常理解。只是说话还是不利索，他磕磕巴巴地说道:“好，好，恁…等…等等。”
转头，周宝第对着姬洪军笑了笑，神情纯真腼腆，没有犹豫直接停下手中的工作，转身大步就迈进里面，匆匆忙忙的就用胰子洗手。
好在，此刻旁边没有客户。姬洪军有些惭愧，自己为了省事，耽误了人家正常工作。而刘姑夫笑着说道：“没事，都是熟人。他年前跟我借点钱，今天你用钱刚好想起来。”
姬洪军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方才明白，借钱，不是一个单纯的事情。
考试季还在持续，对于毕业班的学生们来说，考试就像吃饭一样，几乎成了生活的必需品。毕业班嘛，杂事多多，现在该是体育考试时间啦，报考哪所学校就去哪里测试。
学校考虑比较周到，组织学生们坐班车统一进城上高中。体育考试很简单，共计三项：女同学800米跑、4kg铅球和立定跳远；男同学1000米跑、5kg铅球和立定跳远。
这些对于姬洪军来说，就是一个程序而不像考试。他还暗想还可以借此机会，多多的看看一中的操场和校园呢，虽然自己已经去过很多次。
学校包车，组织镇上的大巴和小巴齐上阵。即使如此，去县里还得依次分批，那边的测试也是依次分批进行。要不，学生太多，实在没有转腾地方。只是男生和女生分开坐车，分开测试。
这天中午刚吃完饭，终于轮到姬洪军，还特意和小伙伴们上的王爸爸的车。现在已不需要售票员，这车就在学校里接人直接出发进城，塞的满满当当的，人挨着人，直到连站着空间都是奢侈的。
王小叔也在跟车，一边押车，一边帮着维持秩序。姬洪军很是自来熟的叫人：“叔叔好，叔叔好”。刚开始王爸爸还奇怪呢，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是大女儿一个学习很厉害的同学。他想起来后就想笑，自己老婆还非得认人家做干儿子的，据王敏说她们的关系还不错呢。
趁着没有发车，王爸爸忙着招呼，还递给姬洪军一瓶矿泉水，笑道：“哎，今天是咱们中学最后一天，人多车少，一趟就是一个小时，你跟着一起挤一挤吧。”
姬洪军笑着说道：“没关系的，叔叔，我们都是小伙子，挤挤更热闹。”赶紧把小伙伴们一一介绍给他，一车人有说有笑的，一路奔驰到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