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医,你先下去。”慕容明珺的眉心一皱,似乎发现了什么,扬手示意他退下。
“微臣遵命。”孙太医赶紧提了药箱,匆匆地出了寝居。后宫争斗,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医也是见多了。若是不想招惹事非,就早些退之方为上策。
寝居中安静了片刻,白菊暗暗想着孙太医的话,她不是傻瓜,亦听得懂,北方极寒植物,不是就是眼前这个蒙面女子的冰国才有的吗?对,寒血草,是冰国的一种草药。
孙太医提及那刻,罗小冰已明白了。这宫斗可谓真是风起云涌啊。早上这两姐妹才去过她的冰雪宫,这会儿就中了寒血草的毒,真是巧合到极点。不过她并不惊慌,依旧低首轻轻勾弄着胸前的青丝,一脸的平静。
“是你,是你害的姐姐!”白菊的目光锁在了罗小冰的身上,那美丽的脸上顿时泛起狠色,颐指气使的样子。
“臣下听不懂娘娘在说什么。”罗小冰的眉头一挑,很不屑地回了一句。
白菊咬着唇,气恨恨地走向罗小冰,接着小手抬起,狠狠推了她一把,“我和姐姐早上才去的你那里。这会儿姐姐就中了你们冰国的草毒。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罗小冰顺势往后退了几步,正欲言。
“够了!”一个霹雳般的声音从慕容明珺的嘴里迸了出来,白菊扬起正准备打人的手被他紧紧掐住,“看看你的样子,还像娘娘吗?简直就是泼妇骂街。”
“皇上,您偏袒她!”白菊厥了厥小嘴,眼眶立即泛起了红润。
慕容明珺并不为之动容,脸色反而愈加阴沉起来,“这件事朕自会查清楚。你在这里好好陪着梅儿!没有朕的允许不可离开雅香宫半步。”
“皇上——”白菊的小手拧着丝帕,恨恨地瞪着罗小冰,急得跳脚。
“冰儿,跟朕走!”慕容明珺冷冷瞟一眼白菊,连一句安慰的话语都没有说,就径直拉了罗小冰步出了雅香宫。
宫苑外的走廊里,慕容明珺停了步子,大手撑着栏杆上的花雕,仰头一叹,吸了吸鼻翼,眉宇间积起一股厉色。
“皇上为何不问臣下?”罗小冰的打破了这暂时的宁静。
“朕知道不是你做的。”慕容明珺缓缓侧眸,望一眼罗小冰,很认真地说道。
“为何?若真是臣妾做的呢?”罗小冰掩面的青纱被徐风吹起,嫩白的小下巴清晰可见。
慕容明珺脸色一沉,倏然拉起罗小冰的手腕,冷道:“若是你做的,人命关天,朕不会姑息。”
“皇上是舍不得充容娘娘吧。”罗小冰小手一旋,很巧妙地挣出了他的大手。
慕容明珺摇头一叹,“这世上,朕真正爱过的女子只有两人。”沉眸里流过一抹哀痛,继续道:“朕年少轻狂时,纳了她们为妾。从王爷登基为帝王,拥有了天下,但不可抛弃糟糠之妾,故而封了她们为二品充容,只是她们不理解朕,三天两头给朕惹事儿——”
一语言罢,他闭上了眸,扶在花雕上的大手愈发的抓紧起来。
若他说的是真的,那烟花女出生的柳菌菌容登德妃之位,应该是合理的。只是为何,他就偏偏弃了当年的正妃娘娘,欲将她置于死地了?
真的分不清眼前的他所说的为何真,为何假?
“哦?两个女子?”罗小冰顺口一接。
慕容明珺的鼻息一凝,睁眸,目光里添了一抹沉重的郁色,声音极其凝重,“一个是她伤了朕的心,另一个是朕伤了她的心!”
罗小冰不再接语,心口竟有些陼得慌。这两个女子,其中一个一定是顾怜儿,另一个是……
正在遐想之余,突然一抹愤怒的身影从雅香宫里窜了出来,奔至罗小冰的跟前,口中带骂,神情狰狞,“你个狐狸精,你个臭女人!。本宫让你迷惑皇上。”音落,她像发狂似的,血眸通红,小手一扬,一把扯掉了她脸上的面纱。
风过,青纱飘起,又缓缓落下。
白菊的小口张得竟合不扰,翻腾的愤眸在瞬间被惊讶掩盖,“骆——冰——”声音断断续续。
眼前的女子:一双秋眸深似水,两弯明月若深潭,鼻悬唇红,容颜的妍丽唯被那右脸上的一道褐色疤痕揉的支离破碎。
罗小冰没有防备白菊会突如其来扯下她的面纱,玲珑的大眸稍稍一闪,震入心底的是一阵惊颤,一个本能的反应,抬手捂住了右脸。
“你——冰儿——”慕容明珺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化,刚才还是一脸凄哀,顿时乌云涌起,犹如风沸浪啸,彻眸凝重如深潭之水,冷俊的脸开始不由地抽搐着,唇瓣颤动,忽而眸眶里积起一腔晶莹,闪动着,似要夺眶而出。“冰儿——”大拳握起,一声呼唤,就像积攒了万年的情意在倾刻之间爆发出来,胳膊张开,已然将她拥入怀中。
罗小冰僵僵地站着,任其拥着。他起伏的胸膛敲打着她的肌肤,她却冷笑着,是害怕了吗?蓦然地挣开他的怀抱,“是不是臣下的样貌太过丑陋,把皇上吓坏了?”
冷冷的淡语,抬眸怔怔地望着满腔激动的帝王,神情幽然,一脸辜色。
“冰儿——你是冰儿!”慕容明珺摇了摇头,眼眸突然黯淡了许多,女子脸上的无辜之色分明是不可以伪装出来的。他不相信,世上有如此相像的人!
“冰儿?!皇上不是说要叫臣下为冰儿吗?”罗小冰镇定如初,她知道面纱总有一天会被揭下的。
天下人有相似,再加右脸上的疤痕,完全可以否认自己就是当年的骆冰心!
“你——”慕容明珺不可置信地摇首,怔怔地往后退了两步,道:“难道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人?”
“皇上说的是何意,难道臣下长得很像谁吗?”罗小冰一手搭着另一手,神态依然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慕容明珺吸了一口气,怔怔地往前挪了一步,由上到下将其打量个遍。眼前的女子,除去她右脸的疤痕,遮掩她眼底的幽冷,其他无一不像骆冰心的!难道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吗?
骆冰心没有武功,更没有这般的冷漠。真的不是她?看罗小冰平静无澜的神情,应该也不是吧。人有相似,貌有相近。
“冰儿,你右脸上的伤痕是从何而来?”
罗小冰轻轻挪开手,让褐红的疤痕尽情显露,提到这道疤,她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
红颜尽毁,何偿不是你们慕容家所造成的?呵呵——在心中暗暗地冷笑着。当年,她是鼓起了多么大的勇气才毁了这倾城绝色的容颜。可以换来的又能是什么呢?孩子没了,一切都没了,等待她的是三年的囚禁生活。眯起眸来,吸了吸鼻翼,道:“臣下小时习武,不小心被刀剑所伤。”眸帘微重,把那一股痛意掩进心里。
为了否认自己的身份,只有撒了这个谎。
“可惜了。”慕容明珺深情地望着,大手竟不由自主地抬起,轻轻抚上那道疤痕,“应该很痛吧。”声线极其温柔,他的幽深眸子里分明就是泛着红润,晶莹在明媚的阳光里流动。
“嗯。过去很久了。”罗小冰侧一侧头,摆脱了他的轻抚,心中又是酸楚涌上。
‘她真的不是骆冰心!’心中的惊喜与激动顿时被打落到深谷,黯伤涌起,慕容明珺吸了吸气,收回了落空的手,怔神片刻,目光扫向站在一边发愣的白菊,冷颜聚起,道:“菊儿,朕不想多说。明日你便搬去暗零宫吧。”
暗零宫么,暗自飘零无人知,几许红颜落尽来。那是一座清冷的宫殿,跟冷宫没有什么差别。这一次可能真的惹怒了慕容明珺,他连回头看都没看一眼白菊,眸眼一闭,神情忧烦,他对她的忍耐已是到了极限。
白菊全身一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俯首痛哭起来,“皇上,求您饶了臣妾吧。臣妾只是犯了一点小错而已。”
“小错?”慕容明珺的浓眉一扯,哧笑一声,“菊儿,你的小错是何其多?入住暗零宫,你独自反醒吧。”
声音绝决而沉重。
“不,皇上,不要。”白菊连连摇头,泪流满面,痴痴地望着慕容明珺,眼神游离。
“冰儿,跟朕回去吧。”慕容明珺没再理会白菊的哀求,只是径直抓了罗小冰的手,大步飘离去。
“皇上,您不公平。您就是觉得罗小冰长得像骆冰心!皇上偏袒她!您的心里一直放不下那个女人!”背后是白菊的一阵嘶吼,凌厉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
慕容明珺不曾回头,只是握着罗小冰的大手愈发加紧了力度,步子也挪得紧起来,仿佛在逃离那背后的声音。
白菊的字字句句都颤入罗小冰的心中。那些话可是真的?或许他只是在她的妃子面前演戏,表面上是深深爱着,暗地里暗下杀手!
慕容明珺啊,你越让我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