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阳世的犹豫是想起了步门曹的威胁,他应允也是因为医者父母心,况且这次诊治的该是女眷,应当不打紧。
“阳淑!阳淑!”陶阳世唤了几声陶阳淑,见她跑远了,就又唤“师弟!师弟!”
董坚从后面进来,陶阳世嘱咐了他要带郭白泽去找步月逸。
而此时,步月逸正在后门铡药,她昨儿真的铡了五十斤枇杷叶,也不是反驳师娘,而是她的确答应了陶阳淑要带着她的份儿做完。这一早上,她又在铡药,腰酸腿软的,边上还多了一个聒噪的。那就是她的好朋友梁丛云。
今天梁丛云也不知怎么了就来济世堂找她侃大山,没来由的从前途说到嫁人,最后告诉她,梁丛云被家里安排了一门亲事。
梁丛云的父亲是他父亲的挚友,梁父在蓟县做县丞,管着法制税赋,步毓兴则是县令总管着一县,两家走的近。这县丞的女儿要定亲可是个大事,步月逸也就来了精神。不过梁丛云小她一岁呢,她都开始定亲了,步月逸真的感叹自己没几天逍遥日子了。
这不,还没开始告诉她要和谁定亲,董坚就带着郭白泽来了这后门。
昭乐也在两人身边,见此状,忙上前阻拦。“后宅重地,闲人禁入!”
正拦着的功夫,陶阳淑从屋子里一跑一颠的出来,她手里舂着药,一边舂一边跑还一边说“步姐姐,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要你去施针的那个小屁孩。”
步月逸就看了过去,这一看发现昭乐把董坚和“小屁孩”挡的严实,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用手指给梁丛云“丛云你看,我家昭乐是又高又有身姿,将来真不知便宜哪家小子了。”
梁丛云倒是甜甜地说“昭乐,你别挡着了,这位可能是病人吧。”
步月逸点点头,“昭乐,你让他们进来吧!”
这下昭乐不拦了,恢复她一贯的高冷形象。
郭白泽从昭乐身后挤进来,趁着春日光线,向步月逸这边一瞧,竟觉得有几分眼熟。步月逸早就觉得此人眼熟,见他一身洗的发白的绸缎衣,像是个破落户。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这是谁来,只好作罢。郭白泽见的女子不多,倒也想不起这是谁来,也是不敢问。
步月逸就发挥自己大夫的本质,问这问那,过后取了自己的银针来,打算出门。梁丛云跟她一起出的门,于是就有了大街上走了五个半大孩子和一个昭乐的场面。
到了城西的张秀才家,张昇宣此时不在,他在夙兴阁说书呢,就见张母自己在家里,她眼神再不好,也喜欢干净,这时候在拖着不好的腿打扫。
王氏见郭白泽带了这么多人,问了后说是给她施针,她就拒绝了,因为她喝药已经喝得家徒四壁,实在是出不起施针的钱了。
步月逸坐在张家的大炕上,炕上带着余温,屋子里冷,冷到她打了个哆嗦。
“大娘,您儿子是县里的秀才不是吗,其实我是步县令的女儿,您看您儿子实际也算我父亲的门生不是吗,这就算是我父亲让我来照顾您的。”步月逸见这家贫,又见寡母孤儿,玲珑心生这么一计。
王氏这么一听倒是更不好意思了,直说“怎劳烦县令的女儿为我的病……”
郭白泽看向步月逸,记忆犹如穿成线的珠子连了起来,原来这女孩是步伯伯的女儿,她亦是那年见的那个特别的女孩。他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步月逸,这个女孩跟他差不多大,长了一副天真面孔,确是玲珑心思,若说美貌谈不上,但小家碧玉天真无邪。女孩的手法他还不知,不过能小小年纪成了女大夫应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她一个县令的女儿,还能这么想着帮助弱小,他不得不对这女孩另眼相看。
“四姥姥,您就应了吧,钱财的事我来解决!”郭白泽信誓旦旦的说。
王氏也不好在说,步月逸就开始给王氏施针。
步月逸的针法还是进阶的阶段,不过按照脉象为王氏施针是足够的,这下施针的时候王氏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起来就觉得身上松快许多。
交代了几句,又说隔三日一次施针后,步月逸一行人就作别了王家。
郭白泽是真心佩服了步月逸,这就要跟她回济世堂。
这边梁丛云觉得这男孩嘴有些碎,她是不愿再回济世堂的,但想让步月逸出来陪她去听书。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遭到了昭乐的反对,结果郭白泽说“其实你们去夙兴阁也好,张秀才在那儿说书,正好去取诊费。还要感谢步大夫为张母施针的。”
步月逸看这跟她差不多大的半大孩子,他身上穿着打扮都像个破落户,没有看不起她女大夫的身份,还很有礼貌,心生好感。说“不打紧的,这都是医者本职。至于钱财还是算……了吧……”
她本想说算了吧,但是转念一想她也想去夙兴阁听书,就说“恩,账还是要算一算的。昭乐,你跟董坚回去问问施针一次多少钱,再按刚才我给张母开的药方抓十天的药来,我们在夙兴阁见!”
昭乐这下忍不住了,说“小姐,您该……”
“我该什么呀,难道要我在大街上等吗?我去夙兴阁,我在三楼包个间,不见生人还不行吗!”步月逸难得这么痛快地说一句。昭乐这下只有同意了,身边有病人家属,她也不好忤逆主家。
这边到了夙兴阁俩闺蜜上了三楼。郭白泽是径直去找了张昇宣,张昇宣是上场,此时正在桌子上画画呢。听到张母施针后好了许多,他心里十分宽慰,正打算和郭白泽一起上三楼见见这个女大夫,就见一个人,直勾勾的走了过来。
这人正是前几日来听书的杨棋瑞,他今日就只有一个目的,让全县画画最好的张秀才给他的意中人画幅画像。
张昇宣也不能不应,便说让他等,待他从楼上见完大夫后再下来,可杨棋瑞他等不及,非跟着二人上了三楼。
步月逸和梁丛云点了不少茶点,正吃得开心,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梁丛云给开的门,刚开门,她自动忽略了杨棋瑞和郭白泽,是一眼就看见了说书的张昇宣。
“月逸,月逸!张秀才!你快看!张秀才,和帝什么时候能跟小张氏私奔呀?”梁丛云还有点小孩子性子,也不请人进来就在门口堵着人说。
步月逸站起来,说“丛云,张秀才还没进来呢。”
这才让这三人进来,三人进来,步月逸就觉得气氛不大对,郭白泽一脸尴尬,张昇宣是在看她们二人,而那个小眼巴查的熟面孔在后面抱胸盯着张昇宣,像是有仇似得。
张昇宣开口,“您就是为我娘施针的女大夫?”
步月逸点点头,“恩,您母亲的病可不能再拖了。”
这日,步月逸算是真的认识了张昇宣(张明洋),而二人的故事,还需要多说几句。
二月二十三日早,放榜日。
这天张昇宣起的早,督促着郭白泽也早起,陪他看榜去。郭白泽是早就知道他中了举子,没告诉他,但他却是且在炕上磨蹭,原因还是天儿太冷了。
寅时末,早上张家蒸了一锅糙面的炊饼,就着昨天的剩菜和咸菜,又烧了一锅开水,这三人就开始吃了起来。郭白泽虽是个富家少爷,但他不挑嘴,反而吃的挺欢乐的,心里却想过些日子是不是就能吃上肉了。
正想着,就听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有敲锣的有马蹄声。
“可是张举子家?贺您中举大喜!可否赏面进屋坐坐?”喊的人是蓟县的门下吏,而在马上的是步青山。步青山到了门口下马来。
他手里另拿着一份书简,腰间还别着一袋子银子。
张昇宣是到了门口,见到了门下吏,并没什么奇怪的。他其实心中也有数,他的学问本就是能到那个位置的。如今得中举子,也不算意外。
但是他看到了步青山,他与步青山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反而有些诧异。因为步青山是步县令的长子,任县内门下督贼曹,也就是管兵的官儿,他中的又不是进士,说什么也管不到给他贺喜上面的。
“张举子!大喜大喜!”步青山恭恭敬敬地向他鞠躬,张昇宣忙把他扶起。
“步门曹为何行此大礼?”张昇宣说。
门下吏说“张举子得中兖州举子第三,大喜呀!”
张昇宣心中是大喜,能得中举子很难,得中的是一州的举子前几更是难上加难。
“这不是要给您贺喜了吗,您的学问不简单呀!蓟县的县学最多也就是出个末等举子,谁知今年出了您这样出类拔萃的举子!”步青山说着。
“呀,那您屋里坐,家中贫寒,您别见外!”说完,张昇宣把这一众人都请了进来。
步青山打量着这个有点颓势的小院,不禁把腰间的钱袋子松了松。
郭白泽也是见过贺中举的喜来的人,手里还握着早上的炊饼,就帮着跑前跑后了。他这一忙,倒是引起步青山的注意了,步青山问起郭白泽的身份来,张昇宣也如实答。
正说着间,步青山打断他,其实他也就是一问,他反而说“张举子下一步是打算接着考吗?应当是这样吧,那该是在蓟县的县学接着读还是去辽东郡呢?”
蓟县是玄菟郡的郡首,这里的县学也是出过进士的,但是成绩没有辽东郡的好。
张昇宣也没多考虑这个,他近来过的穷苦,就是蓟县的县学他也没敢接着考虑,昨日母亲的病有了希望,他就想着让母亲痊愈了他再考虑上学的事。因此张昇宣的回答便是没有考虑。
步青山一拍手,带着武夫的大喇喇的范儿,笑着叫了声大好,然后说“家父早就考虑到这个了,想来张举子平日里生活艰辛,您看看这份书简。”
说完呈上书简,书简的内容是邀他去县学讲学。
“这……”张昇宣看着这份邀约,很是心动。但他也有考虑,毕竟他要养家糊口,这份工作月银几许,是他要考量的。
“唉,张举子考虑的县令大人早就考虑到了,您在县学做二职,是您这次成绩最高的两门,也就是经学和史学,能领二份月银。年俸一共二十石粮,您家没有房产地产,每月还能再领一两银。另外,这是您考学后咱们朝里给的恩赏,足有二百两。”步青山说完,取下了腰间的钱袋子。
张昇宣便不再犹豫,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