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诗!”
一首诗吟罢,戴晋立马大声喝彩道。
这还真不是他因为喝了人家的好酒,才拍对方的马屁。
而是这首诗确实绝妙,粗看之下似乎平凡质朴,其实意味深长。
此地皓月当空,风平浪静,但怎么知道千里之外,是不是风狂雨骤呢?
这等气魄、这等见识,可比戴晋刚才那首打油诗强多了。
戴晋越发觉得,眼前这位中年人怕是身居高位多年,这才能对世事无常、风云变幻有这等感叹。
激动之下,又是几口酒灌下肚去。戴晋已是满脸通红,摇摇晃晃几下,差点没站稳。戴晋连忙倚在船边,将酒葫芦递给中年文士,说道:“好诗,当浮一大白!”
中年文士哈哈大笑,接过酒葫芦便仰头直灌,几股酒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沾湿了胸前衣裳,他却毫无所觉,一副狂放不羁的模样。
戴晋此时只觉脸上火烧、脑袋发胀,便明白自己怕是真的醉了。
他也索性放空心思,想着今晚便来个一醉放休,倒也挺好。
于是,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不多时便将一葫芦好酒饮得干干净净。
那中年文士也是脸色微红,将空了的葫芦往后一扔,哈哈大笑,问戴晋道:“戴老弟,好酒已饮毕,可有好诗否?”
戴晋脚步虚浮,双眼微眯,斜靠在扶栏上,眼前已经有些模糊。听到中年文士的问话,下意识道:“既然老哥问了,那自然是有!”
随即,戴晋晃着脑袋,大声吟道: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好!好句!豪健清雄,旷达超然,此句当得起千古一问!”只听了第一句,那中年文士便双手一拍,情不自禁地喝道。
戴晋哈哈大笑,一把推开身靠的扶栏,挣扎着站直起身来,一边摇摇晃晃地在甲板上迈着步子,一边继续吟诵道: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当全诗最后一句落下,戴晋已是支撑不住,咚地一声便仰面摔倒在地。
短暂的沉寂之后,便听到两个热烈的叫好声,“好诗!”
这两声叫好,一个来自中年文士,还有一个竟是从船舱之内发出的。
只见舱门上的轻纱被一把掀开,里面大步流星走出一位身着儒衫的明艳少女。这少女身着男装,也未佩戴什么的精巧妆饰,仅将一头青丝用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簪簪住,唯有腰间的一块琉璃玉佩暗示着其不凡的出身。
这女子出了舱门,便四下寻找着刚才吟诗之人。见到戴晋四仰八叉地躺在甲板上后,不由得噗嗤一笑,一时间竟平添了几分妩媚,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笑意盎然,神色顾盼之间居然让这艘古朴黑船都显得明艳生动了起来。
可惜,这幅国色天香的美人图景,已经昏睡过去的戴晋是没有福气见到了。
那中年文士却似乎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戴晋所吟之诗的意境中,还在那儿摇头晃脑地品鉴着:
“这诗秒啊!笔致错综回环,清丽雄阔,立意高远。虽暗含及时行乐之意,但其旷达自适的胸怀,却又引人向上。实乃中秋咏月传世之作啊!”
这时,从那船舱中又走出一位丫鬟打扮的小姑娘,看着约莫十三、四岁,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转了转,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便跺跺脚,嘟着嘴脆声道,“哎呀!邹先生,您快看吶!那人都倒了啊,您再怎么夸,他也听不到的啦。”
说完,小姑娘也不等中年文士回话,迈着小碎步,咚咚咚地跑到戴晋身旁,俯下身去仔细瞧了瞧,还用小手戳了戳戴晋肩膀,似乎是在看这人到底还有没有意识。
“哈哈哈!”中年文士这才注意到戴晋的情况,顿时乐了,“戴老弟诗才超绝,可这酒量不行啊。来,不管他,如此好诗怎能不配些好酒!小糯米,还有酒么,快快拿来!”
那名叫糯米的丫鬟闻言,皱了皱小脸,有些不乐意了,便求救似的看向那儒衫少女。
儒衫少女笑道,“糯米,去拿酒吧,我来和邹先生再喝几杯。”
糯米无奈,只好又咚咚咚地跑回船舱拿酒。
儒衫少女对着站在一旁的吩咐侍卫道:“吕陵,去下面找个客舱,将戴先生安顿好。”
之前那位在两船之间踏水而行的内家高手躬身应道:“是,殿下。”
——————————
等戴晋醒来,已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时。
敲了敲依旧隐隐作痛的额头,戴晋从床上坐起身来,四下望了望。猜到自己可能还是在那位邹先生的船上。
哎,这个身体的酒量还真是差啊。戴晋心中叹道。
前世作为一名“酒经沙场”的老司机,突然拥有这样一具没怎么喝过酒的身体,确实有些不太适应,昨晚居然直接喝断片,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戴晋出了客舱,来到甲板上时,才发现这艘黑船已经停靠在岸边了。
一位侍卫看到戴晋醒了,便走过来将一份名帖交给他,道:
“戴先生,这是邹先生的名帖,他吩咐小人务必要交给您。还说日后您若有闲,可至德兴坊大成巷的徐府找他作诗饮酒。”
侍卫说完,向着戴晋拱拱手,便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戴晋打开手中的名帖,只见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邹秉义。
想来这应该就是昨晚那位中年文士的名字了。
经过昨夜短暂的相处,戴晋也能猜到,这位邹秉义应该是个大人物。而现在他留下这张名帖,估计是想留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跟着他混的机会。
不过,戴晋并未有多心动。
因为,他完全不清楚,这位邹先生到底为人如何?官居何职?到漓阳县这样的小地方来干什么?
他可不认为就凭着两首从前世记忆中抄来的诗词,便能让这样的大人物对自己另眼相看。
从他们没等自己醒来,就先行离开便可见一斑了。
顶多只是对自己的诗才有些惊奇,但绝谈不上器重。
否则,早就会作出一番礼贤下士的姿态了。
况且,即便跟了这样的大人物,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毕竟,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烦恼,以及更厉害的对手,更可怕的麻烦。
戴晋目前还没准备好去应对这些。
所以,戴晋将名帖收入怀中,转身向自己住处走去。
还是先待在青蛇堂好了。
至少在这里,一切基本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且,还有一些人,一些事并未了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