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我一直等到黄昏,也不见自己的亲爹回来,倒是跟碎音相谈甚欢,也知晓了不少长安城内的情况。看样子,人民群众的八卦心态是自古有之,就算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都是值得拿出来说一说的。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
想来在21世纪,国家大事、明星花边、杂七杂八都是被一条网络线连接在一起的。现下倒是不同,我一开始琢磨着碎音不太像热衷八卦的一类人,却不想看走了眼,现在跟她话起家常,发现她竟然对长安城里家家户户的事情都如数家珍。
“我就是平日里闲着无聊。”碎音看着我越来越夸张的表情,解释起来,道:“所以有去府外办事的丫头、妈妈我就叫她们来坐一坐,讲讲外头的趣事罢了。”
“消遣对吗?”我讳莫如深,想来这个时代的女人,大多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没什么其他的要紧事用得着她们亲自来做,无聊是一定的。
碎音点头。
可我转念一想,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其实并不一定无事可做,能拿来当做消遣的事情其实也不少,比如绣绣帕子、养养花的,再不济弄只好看的宠物来逗个趣儿,似乎都是些极其不错的选择。
一个女人,尤其是大户人家取回来的女人,日日跟丫头打听外头的事情,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碎音,你会……绣花吗?”
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秉着一股穿越而来必当女主角的觉悟,我倒是应该及时看清形势,亲娘亲哥不会害我,但外人却不一定。
“会的。”碎音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在乎我突然蹦出来的问题,回答起来非常利落,看不出丝毫掩饰。
“那改天教教我吧。”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释道:“边塞全都是些糙汉子,没人教过我。”
碎音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却有些不安起来。
也许是以往穿越小说看多了,总觉得女主角们应该是命途多舛的,甚至得去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我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想啊。
难不成是我有什么被迫害妄想症?
我使劲儿摇了摇头,觉得今日再等下去也是没什么结果,不如回去,守着自己的亲娘,不去担心到底有没有人会害我,反倒能够静下心来想一想,我要怎么抱紧亲爹的大腿。
我起身道别,碎音还礼,将我送至花园外头,转身唤了身边的丫头,往自己那一方小天地走去,一路上不知道侧身于身边的丫头说了什么,只轻轻的遮着嘴,面上没什么表情,而刚才还一双低顺的眼睛却变了模样。
我看不透,也形容不出来。
原本觉得,碎音不知什么原因,不得不嫁入太尉府,将自己空耗在一个年纪大了自己不止二十岁的老男人身上,却不反抗不作为,倒是日日以长安城里各家各户的趣事作为消遣。
而且这种柔柔弱弱的性子,不是很适合各种电视剧里的恶毒女配吗?
恶毒不恶毒倒是另当别论,但柔弱是一定的。
大概也有些手段。
想着今天白日里,被主母顾氏刁难的时候,她轻轻柔柔摔了一个茶杯,就能让看起来跋扈至极的顾氏顺着她给的台阶走下来,实在不像是一个府里受气的姨娘。
那她问起哥哥……
也许是想问一问如今边塞的情况吧。
难不成是他国的奸细?
如此想着,我便抬脚跨了一道门开,抬头时才发觉自己走错了地方,只能轻轻叹气,暗暗吐槽太尉府着实有些大得过分,又七七八八的修了各式各样的院落,亭台楼阁、池塘花园一个都不少,可恨出来时没怎么记路,现下还真的想不起回去的路了。
“看!是个小丫头!”
“真是!可从没见过呀!你们见过吗?”
正在我头疼寻不到归路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一阵骚动,似乎因为这两句话,周围就有几人围了上来,细细的打量着我。
“你是谁?”人群里走出一个穿着米黄色,带着毛绒围脖将将高过我肩头的孩子,正好奇的看着我,大概是等不到我的回答,颇有些不耐烦,于是又重复道:“你是谁?哪个院子里的?”
看这孩子十来岁的模样,穿戴金贵,又是被一群人围着,便知道这就是我那七个兄弟里面剩下来的其中一个了,年龄小了些,看来我并不是这太尉府里最小的孩子了。
我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我是鱼清寒,在……”
我想了想,月氏的院子确实是没名字,就只能把后一句话忽略掉了。
“你就是那个刚回来的孩子?”那孩子眉毛一挑,脸上轻蔑的表情瞬间放大了几倍,跟下人们大笑道:“难怪呢!边塞那样的穷地方,只怕是也只能养出你这幅样子来了!”
说完,还不忘拍一拍身旁小厮的肩膀,大笑着显示自己有多么的金贵。
我几乎下意识的认为,这一定是一个熊孩子!
“认得吗?”那孩子把一本书甩到我的怀里,继续嘲笑道:“边塞可有夫子教你认字?”
单单这一句,一群人又是笑声四起,那孩子身边奉承着的小厮丫头也都捡了些讽刺我的话来说。我倒是无所谓,毕竟之前电视演多了,被人嘲讽的戏份也有,要认真说起来,古时候的人都文绉绉的,骂起人来也要咬文嚼字,比那些需要在节目里紧音的话听起来,不知道好听了多少倍。
“认是认不太全。”我把那本正正当当摔进我怀中的书掏出来,胡乱一翻,便知道自己看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还未经简化的字,但那些字排列起来的格式确实熟悉的,想着我现在占着一个十三岁少女的身子,脑子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大人,糊弄一个孩子岂不是简单?
“但也就是些诗词歌赋,不认得也没什么!”我把那本书随手一扔,往前一步,凭着自己身高上略微的优势,高声道:“我们边塞没有教这些的夫子,只有教兵法的军师、教功夫的将军,这些才是边塞最需要的东西。”
那孩子退了一步,大概没有想到我会反驳。
但这还没完。
我上前揪了他的领子,继续道:“现下我揪着你的领子,是因为这里不是战场,我的手里没有刀剑,而你不是我的敌人,所以我只能揪着你的领子。”
接下来,便是那孩子退一步,我进一步,丝毫不想松开我揪着他衣领的手,他赶忙唤人帮忙,皆被我的眼神震慑了一翻。
想来一个十三岁小孩的眼睛里面装着的不是单纯与天真,确实是挺吓人的。
“你在长安城里念的书、吃的饭、喝的茶……统统都要去感恩戴德的谢一谢那些边塞将士。”我手下越攥越紧,那孩子一张笑脸皱巴巴的快要哭出来,被我吓得不轻,手上也顾不上挣扎,但却并不服软。
“不!”那孩子丝毫不嘴硬,继续道:“你是个没人管的杂……”
不等那孩子说完,我扬手便是一巴掌,第二巴掌还未打下去的时候,就被一声娇喝止住,回过头才发现从远处走来一名少女,穿着一袭粉色长衫,被一件火红的斗篷捂了个严实,身旁跟着比我手中的这个孩子还多的丫头小厮。
那孩子猛地挣脱出去,往那少女身边跑去,边跑边哭,道:“姐姐!她打我!”
我心想这孩子不知道憋了多久,将将在我手里怕得直哆嗦也没掉一滴眼泪,现下看到撑腰的,居然真的哭了。
那少女走到我身前,将身后的孩子拉过来,质问道:“为何打人?”
“你质问我为何打人?”我瞪了那孩子一眼,如实说道:“因为他瞧不起边塞将士,该打!因为他口无遮拦,该打!因为他出言伤人,枉读圣贤书,更该打!”
“你!”少女扬了扬眉毛,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知道。”我点点头,自然能够猜得到,道:“自然是这太尉府里的小主子。”
“既然知道。”少女摇头,继续道:“那你便不该打他。”
这样说着,少女挥手将身边的丫头唤上前,指着我吩咐道:“此人胆大妄为欺辱主子,掌嘴!”
我往后一推,闪身躲过丫头们抓上来的手,喝道:“谁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