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瞧右瞧,很快便坐立不安。我实在忍受不了这近乎压抑的安静。实话实说,其实我只是想到了一个人——我压抑不住心中的躁动——我得抓住这最后的几个小时,离明早六点。
我走出门外,过道上的火烛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心中的躁动很快便被心悸取代,我左右张望,企图从空无他人的走廊两侧墙上映着的影子里揪出一个实体的怪物。我更加心悸。
塞娜的房间不过就在对面,我却觉得恍若隔世(也没那么夸张呐)。敲门的声音此时显得格外响亮,这样的声响很影响我对周围事物的判断,于是我又紧张的张望。
“嘎吱……”
我吓得后跳,跳完我才反应我这个动作是有多么的……愚蠢。
塞娜端着火烛,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可真让我受伤。她撇着嘴角:“我有这么可怕吗?”然后是熟悉的狡黠的笑:“还是……又在想什么虚心事?”
我:“是挺可怕的。”
塞娜便把火烛端在胸前瞬间欺向我。
我:“……”
看到她人时,心悸感早已消失了。
塞娜诡计没得逞,噘着嘴:“真是无趣。”
她转身进屋,我屁颠屁颠的跟着。
塞娜:“我可没允许你进来。”
我便恬不知耻的把门锁上,“可你也没说不允许我不进来吖。”
塞娜阴狠的笑,凑在我身边,我呵呵嘿嘿嘻嘻的笑,一动不敢动。
我努力强笑着:“怎么了?”
塞娜只盯着我。
我开始怀疑自封退路的我这是狼入羊圈,还是狼入虎穴,还是我根本就是一只小白兔。
塞娜变脸和这里的天气一样,噗嗤笑出声:“妮莎,你的样子真可爱。”
我因塞娜的字眼反击顺带占着便宜:“塞娜,你的样子也很可爱。”
“不和你闹啦。”塞娜把火烛搁着桌上,“正好我也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你。坐吧,这里条件不好,将就一下。”
我坐在她对面,“什么事情?”
“我想问问,希拉尔有没有和你说起过昨天下午的事情。”
“昨天下午……”我拄着下巴回想,摇头:“没有。”
“什么都没说吗?”塞娜提醒我:“那些袭击她们的人,都没和你说起过?”
我便更加仔细想了想,继续摇头:“没有。”
我想,她们也没什么理由和我说这件事,我也不想去揭她们的伤疤,于是这件事情就很默契的被扔在了一边。
塞娜有点失望的看着桌面,“……这样啊。”
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她的失望,“要说的话,也不算什么都没提起过啦。”
塞娜就立刻认真的看着我:“说了什么?”
我心虚的,因为塞娜的表情实在是很认真。
“我说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塞娜:“你先说了再说。”
我:“……”
塞娜:“放心好啦,不会伤害你们的。”
我这下知道塞娜会错了我的意。
我磨磨蹭蹭:“我说啦。”
她催促:“快说吧,快说吧。”
我嗫喏:“黑袍人。”
她皱眉,表情严肃:“黑袍人怎么了?”
我挤着眼:“就是黑袍人啦。”
她眯着眼:“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摇着拨浪鼓:“没有。”
“真没有?”
“真……我说啦。昨下午,我找希拉尔,结果还没进去,就被她拖进去摁在了地上。她说,她以为我是那些黑袍人。就这些,没啦。”
“没啦?”
我没好气,因我再一次受伤的自尊:“没啦。”
塞娜勾起嘴角,满脸的微笑:“你是和我讲事情的呢?还是来给我讲笑话的?”
“行啦行啦,我讲笑话的,总行了吧。本来不想说的,你偏要问。”我不服气:“你要是那会儿进去,你也会被摁在地上。”
塞娜就轻轻的笑:“你以为我是你呀。”
我,受伤×2。
塞娜摸我的头,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白兔。这真让我更加受伤。我把她手撇开,白眼相向,企图维护我最后的自尊。
塞娜这会儿不说话啦,她只是双手捂着脸颊静静的看着我。
在她面前我总是处于劣势,但我并不是一个弱势的人。
我被她的眼神盯的发虚,脸上发烫,我想这一定是被她的视线灼的,而绝非我心底突然升起的怪异的非分的臆想。
她笑出声:“妮莎,你要强的样子真可爱。”
我便顺着她的话发着毫无笑意的笑。我忽然有点落寞,我只是在要强,而绝非心底非分的毫无资格的臆想。
塞娜微笑着,她这会儿的笑是绝对温和的。
“不要往心里去呐,虽然比起我差了那么一点点,但还是很不错呐。比如在熄灭篝火的时候都能想到用活木柴灭火,一般人可是想不到。”
我快被她的称赞感动死啦,我想我现在笑的比哭还难看。没有谁会用别人的伤痕来安慰别人,塞娜算一个,尽管那只能算是我的糗事而非伤痕。
我:“谢谢。”
气人的是那家伙比我还谦虚,“不客气。”
我:“……”
塞娜便毫无礼仪和掩饰的趴在桌上捂着肚子笑。
我努力平静着,像是她在笑一件与我无关的事。
“笑够劲了吗?”
她趴桌上沉静了两秒,抬头说:“笑够笑够了。”
我看着她不时抽动的嘴角,好心提醒:“别忍着,会憋出病的。”
于是她又趴桌上了。
我默默地收拾碎散在一地的自尊。
“还是说正事吧。”塞娜再抬头的时候已经平静了,“其实呢,你说的也不是没有价值的。你想想看,她为什么会把你摁在地上。”
“对不起,是我太弱了,行不?”我不满的嘟哝,因为实在分不清她这是安慰还是再一次戏谑。
塞娜便挠头嘻嘻呵呵:“哎呀,我没那个意思呐,真的。说正事,正事。”
我无心去想,狼来了。
塞娜不等我的回答,她说道:“你想想看,她把你摁地上,是因为错以为你是黑袍人。那这说明她在失去意识前她并没有把黑袍人消灭干净。”
“唔……不是还有多琳吗?”我说。
塞娜点头:“没错,我们去的时候她确实挡在希拉尔前面。可我要说,她恐怕没有能力消灭那些黑袍人。”
“什么意思?”
塞娜嘴角勾起一道弧线:“希拉尔的厉害你应该亲身感受到了吧。”
我撇撇嘴,尽管知道塞娜并不是故意提起这件事。
塞娜:“她很厉害,我能感受的到。普通山贼强盗绝不是她的对手,以我的圈子来衡量的话,即使是在佣兵团里找人,也没多少能做她的对手。可是,她却栽在了那些黑袍人的手上,不是我刻意贬低多琳,以她当时的状态,是不可能对抗黑袍人的。”
我回想多琳当时虚弱又紧张的样子,点了点头。
塞娜继续说:“可她们都活了下来不是,黑袍人呢?为什么没有杀她们。”
我继续点头,又立马摇头。
“不对不对,地上可是还有一具精灵的尸体的,要是是他和黑袍人搏斗同归于尽的呢?”
当时地上有三人,两具尸体是黑袍的,另外一具是精灵。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啦。”塞娜摇头,“我也有想过其实。你记不记得,当时希拉尔要走,贝特说巫山下流传一个说法,你当时还问我的。”
“嗯,当时问你你还愣神呢。”我预感到一丝不妙,小心问她:“你不是说有吗?”
塞娜浮现出一丝危险的笑:“如果我说……没有呢。”
我忽然觉得不妙,我在心里反复敲打塞娜的说法,希拉尔是要走,而且塞娜劝了两次都没有效果,如果希拉尔是出自对于人类的厌恶而离开,这倒没什么出奇的。可贝特三言两语却让希拉尔回了帐篷,而如果这是因为黑色的野兽的存在而回的,自然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可现在,没有什么黑色的野兽,那她为什么要回?
塞娜继续说着:“这个地方我经常来,从来没听说过巫山脚下有什么黑色的野兽这样的说法。即使真有,那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这么说……黑色的野兽就指的是黑袍人?”
“对,没错。”塞娜点头,“当时我和贝特是同一时间到达的,现场就是你所见到的那样,没有其他的黑袍人存在,他没可能看见有其他黑袍人离开。或许……是他的感知能力远超过我。他倒是有可能有这个能力。可是……我总觉得事情有古怪。”
塞娜陷入沉思,我则不自觉的想到在旅店门口时那两人匪夷所思的对话,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这俩家伙似乎早就心知肚明。
“妮莎,希拉尔除了说以为你是黑袍人,还说了其他的没有?”
“没有,她说完后你们就回来了,然后我们出去,再后来你就知道了。”
“她说完你是黑袍人,我们就回来了吗?这中间她就没说其他的吗?你不会还瞒着什么吧。”塞娜满脸疑惑的问。
我扯着嘴角,只好无奈的把昨天下午的糗事做个全集回放:“当她意识到这是误会后,她道歉,当然我也不知道她是真道歉还是假道歉,反正她道歉。然后她问我有没有其他人在,我说有,只是没告诉她是你们,她以为是她的族人,然后她向我表达见到同族的那啥情感,再然后,你们就回来了。”
“这样啊……”塞娜有点失望的点头,“不对!”
我吓得从桌上弹起来。
她才不管我,口里直喊着:“不对不对。”她认真的看向我:“希拉尔在误会你后只是道歉然后表达遇见你的情感,是不是?”
我愕然的点头,不知道她又有什么惊天大发现。
“她只字未提那个精灵,对不对?”
我:“哪个?”
“地上那个,死了的那个啊!”她不留我思考时间,她现在捂着头:“该死,我早该想到的,希拉尔她从醒来到现在一直没提起过那个精灵,这说明这在她昏迷之前,那个精灵就已经死了。这么说,那个精灵在她昏迷前就已经死了,可是黑袍人在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对她们下手?”
“等等,塞娜。你说会不会是希拉尔在杀掉最后一个黑袍人,体力不支昏迷的。”我试图让塞娜冷静。
“嗯,这是一种可能。”
塞娜口上虽这么说,不过看她现在的动作就没有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她起身走到窗口,打开细缝朝外瞄了两眼,锁好又走了回来。
她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我:“今天宵禁提前绝非偶然,下午我在工会里听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我觉得大概率和她们遇袭这件事有关。
“贝特三言两语能让希拉尔回来,这说明黑袍人也许的确存在,这击中了希拉尔的软肋。按照当时的情况,黑袍人想要对付希拉尔两人,简直是易如反掌,可是却没有动手,那么问题是,黑袍人为什么没有动手?
“而贝特却恰好不好的知道黑袍人的存在。那么可否这样想,黑袍人的目标并非希拉尔,而是借此吸引贝特的注意?
“也不对,吸引贝特的注意又何必大费周章,贝特和希拉尔并无关系。”
我惊讶于塞娜的推理,她反复做了数个假设,自己又一一推翻,最后的问题回归到黑袍人为何没有对希拉尔两人动手,黑袍人和贝特有什么关系这两个核心上。
“妮莎,看来我得去问希拉尔几个问题。她还在房间里吧。”
“嗯,她在。”我点头应道,我看着她,“塞娜,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什么事?”她一边收拾放置在桌上的武器,一边答道。
“你为什么这么上心这件事,这件事与你无关啊。”我问。
塞娜便笑盈盈的看着我:“你这算关心我吗?”
我:“……”
我瞧了她一会儿,“……说什么鬼话。”
她却依旧笑着,“先找希拉尔说正事吧。
我跟在她身后,她现在是全副武装,找希拉尔问事用得着全副武装吗?
她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却没有开门的动作。
“呐,妮莎,我问你,你觉得那些黑袍人可能是什么人?”
“职业杀手么?”我并不了解这个世界,只管瞎猜。
“开始我也这么想,但我现在怀疑,黑袍人或许和凯德拉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