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外刮着凛冽的寒风,刀子一样割着她的脸,生疼生疼的。她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刚调整过来的心情,再次充满了阴霾。
顾景年拉开车门走过来,看到她的手上包着纱布,眉头便皱了起来,“怎么三天两日的受伤?总不让人省心。”
他说着便伸出手来,白倾念却突然后退几步,声音里满是凄苦荒凉,“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顾景年收回手,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你这话什么意思?”
白倾念拂开额角的头发,冰冷的寒风吹在脸上,寒意侵入皮骨,“是南月指使慕凌杀程工程师的,之后慕凌被南月逼死。而你明明掌握了南月是幕后主使的证据,为什么不把她交给警察,反而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慕凌?”
顾景年眯眸,“你怎么知道我有南月杀人的证据?”
白倾念心底一慌,这些话是温婉1个小时前在短信里告诉她的,而温婉受谁指使,她一想就知道。
她躲闪着顾景年犀利的目光,低下头说:“池……池少说的。”
“所以你宁可相信池北辙的一面之词,也不承认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吗?你以为是我故意等景曦和池北辙把事情闹大,看你受尽委屈,才出手帮你?你以为我故意把你推入水火之地,不过是想重新夺回我在顾氏的地位?”顾景年唇边突然绽开一抹笑意,苦涩而失望,“原来在你心目中,我竟然是为了一己私利,算计陷害自己深爱女人的男人。”
“难道不是吗?不然你为什么要放过南月?”
顾景年感到很疲倦,点着头说:“你说得对,是我让南月逼死慕凌,也是我维护南月,但是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我母亲指使南月做的吗?我一旦深究下去,不让慕凌担下所有责任,到时被法律制裁的人就是我的母亲。”
“白倾念,你难道要我这个做儿子的亲手把我的亲生母亲送进监狱吗?要我弃整个顾氏于不顾,就只是为程工程师讨回公道,还你一个说法?如果我真的这样做,我和畜生有什么区别?你只追求正义,有没有想过正义的背后需要做出多大的牺牲。”
“我没有追求正义。”
顾景年上前一步,“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积压在白倾念胸腔里的恨意差点便要喷薄而出。
她死咬着唇不说话,顾景年几个箭步上前,突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漆黑的眼睛里全是伤痛和落寞,“我知道我母亲对你不好,这些年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你憎恨她本在情理之中,但是我做得还不够吗?为了不再让她伤害你,我和她断绝母子关系。”
“你没有经历过,永远不知道身为她的亲生儿子,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我心中有多痛苦。如今你还逼问我为什么不把她送进监狱,白倾念,你要我怎么做得到?是不是要我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你才会满意?”
她想要顾景年怎么做?
她想要指控罗佩云这个幕后主使,想要把罗佩云送进监狱,毁灭顾氏,若不是顾景年把此事的责任全部推给死去的慕凌,那么该去坐牢的是南月,是罗佩云。
顾景年的力道分明不大,白倾念的眼泪却突然涌了下来。
她知道不该怪顾景年,顾景年为她放弃那么多,她本该心满意足感激涕零,但这种感激驱散不了她的家破人亡之恨。
在她每每想着就这样吧,放弃复仇,不要再利用伤害顾景年的时候,她的脑海里总是不断浮现出五年前的那个黄昏。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如今在哪里,是不是和她一样流离失所受尽磨难?是不是早已躺在冰冷的坟墓里,早已在天堂看着她?
仇恨让她活得好累,她好想抛下一切,无论是和最深爱的池北辙厮守终身,还是一个人远走他乡,她都不想再过这种生活,可是当温婉告诉她程工程师的死,以及谢瑶出车祸也和罗佩云脱不了干系时,她刚沉寂下来的心,再次被仇恨吞噬。
她在问出这些话之前,有多期盼顾景年不要承认。
只要他不承认,她就能和他继续平淡温馨的相处下去,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和顾景年注定是仇人,她无法以一颗平常心面对他。
顾景年看到白倾念的眼泪不断地涌出来,心疼到了极点,终究还是松开手,伸出长臂把她揽入怀里,低声说:“你手中若是有证据,尽管交给警察,只要不让我知道,不然我不知道在母亲的生死和爱情面前,我会怎么选择。念念,不要逼我了好不好?就当这些事都过去了,我母亲欠你的,我补偿给你好不好?”
“对不起……”白倾念钻进顾景年的怀抱,摇着头说:“你不欠我的。”
是罗佩云欠我,是你们顾家欠我们林家,若你不是罗佩云的儿子,那该有多好?
因为隔着家仇,顾景年到底还是无法走进她的心,她已经在几天前试过对他敞开心扉了,她可以做到,但却不能长久。
她能承诺给顾景年的,只有试图不再伤害顾景年,不再把顾景年当做她的仇人。
早在白倾念多次的抗拒和伤害里,顾景年便把自己的一颗心炼成了钢,如今她再不能轻易动摇他对她的决心。
顾景年松开握紧的拳头,若无其事地拉住白倾念的手,“我们去吃饭。”
他的表情温情自然,好像之前的争吵没有发生过一样,白倾念看着他俊逸的侧脸轮廓,心口裂得越来越开。
她分明可以装作不知道,像以前一样继续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在顾景年面前扮演好仍旧失忆乖巧逆来顺受的白倾念,为什么她非要揭穿这一切?
说到底,是她越来越在乎顾景年,因为在乎,所以无法忍受他维护南月和罗佩云。
顾景年带白倾念去了一家常去的餐厅,进去再次看到上次的服务员,她想到那次付不起钱的经历,心里便是一酸,转头对顾景年低声说:“他上次对你不敬,你要不要让老板炒他鱿鱼?”
白倾念鲜少开玩笑,顾景年挑眉一笑,“所以小气是你们女人的天性。我身为顾氏集团的副总,若是像你这样小肚鸡肠,顾氏早就没有人了。”
白倾念认真地点头,点餐的时候说:“我刚刚和景曦一起吃过了,你点一个人的量就可以了。”
“吃了多少?”
白倾念心虚地说:“一小碗饭。”
顾景年皱眉,“胃口不好?”
白倾念想到谢瑶还在医院受罪,而罪魁祸首就是顾景年的母亲,她的心情很低郁,转移话题说:“谢瑶不让阿陌陪夜,我想晚上在医院里照顾谢瑶。”
顾景年把菜单交给服务员,“你睡哪里?”
“病房里另外安置了床。”
顾景年还是觉得不安心,“你要陪谢瑶几天?不如我给你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间房?”
顾景年说着便拿出手机让唐易铭去安排,白倾念连忙拉住他的手,无奈地说:“我是照顾病人,不是去度假。”
顾景年大手一翻,便把白倾念冰冷的小手包裹在自己宽厚温暖的掌心里,“医院里不是有护士?”
他的表情和手中的力道都不容抗拒,白倾念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脊背顿时冒出一阵寒意,她满脸的不可置信,最终化成了冷笑,抽出手说:“你其实不希望我陪谢瑶吧?因为谢瑶没有死,你妈是不是又想像弄死程工程师一样,弄死谢瑶?”
顾景年一愣,脸色慢慢沉下来,他咬牙说:“是不是我做错了一次,你就觉得以后我妈害过的每个人都有我在背后帮她?”
“不然呢?”白倾念对上顾景年漆黑的眼睛,越发觉得他如此城府狠厉之人,不该拥有这么一双让人沉迷的眼睛,“你千方百计地阻止我,不就是要杀人灭口?只是我想问问你,这一次你们想从谢瑶身上得到什么?”
顾景年刀削般完美的下巴紧紧一收,不自在地转过脸,“无论你信还是不信,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之所以不让你去医院陪护,一来舍不得你辛苦,二来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
“或许几个小时前你和我说这些我还会相信你,但自从知道你为了维护你母亲而逼死慕凌后,我对你的信任便在那一刻全数崩塌。”白倾念看到顾景年变了脸色,她声音悲凉地说:“你说你睡不着,那我不在的这五年里,你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前段时间你主动跟我分房的时候,我可没有看到你精神不济。”
“你不在的这五年里……”顾景年的唇抿出一条僵硬的弧度,若不是担心白倾念误会他,有些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我一般都是加班到凌晨几点,很少回家,疲倦至极的时候,就在休息室里睡了。”
“少数时候呢?是靠在女人身上发泄后,才能睡得着吧?”
顾景年腾地站起身,脸色铁青地说:“你在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我是被你逼的。”白倾念随之站起身,看到周围的人把目光转了过来,她的气势又降下一半,通红的眼睛看着顾景年,哑着嗓子低声说:“你做出指使南月逼死慕凌这种事来,要我还怎么相信这一次你不会继续为你母亲掩饰?顾景年,你让我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