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北辙顿住脚步，低头看着顾景曦，狭长眼眸中的光芒明灭不定。
他不可否认，他明知道柯雅韵会来闹订婚宴，本来可以提前阻止，但是他不仅没有那么做，昨晚他还特意留在柯雅韵的住处，特意让柯雅韵接电话，就是为了给柯雅韵今晚的闹婚制造一个契机。
柯雅韵利用他的订婚宴来报复江修泽，而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柯雅韵？
他知道顾景曦聪明敏感，或许不用他说，顾景曦就会明白这次搞砸订婚宴，是他和柯雅韵不谋而合的一场戏。
在池北辙迟疑着要不要和顾景曦摊牌的时间里，顾景曦心中升起一种悲哀之感，怎么也压不下去被池北辙利用后的不甘和愤怒，她的眼眶红了一圈，拉住池北辙的手臂，声音颤抖地问他：“池北辙你说啊！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她不记得这些年自己对池北辙说过多少遍这八个字，她爱池北辙，爱到宁愿放低姿态、抛开尊严，甘愿卑微如尘土。
即便连她自己都知道池北辙不爱她，她在自欺欺人，但这五年来她还是一直做着一个“池北辙在乎她，池北辙愿意陪她一起走完人生道路”的梦。
但池北辙用无动于衷的表情打破了她的幻想，他连做梦的机会都不给她，她再度拉紧池北辙，声音里带着央求，“北辙……”
池北辙虽然不想伤害顾景曦，但也不喜欢顾景曦的纠缠，他把手臂抽出来，深眸凝视着顾景曦，“对，你说的没错，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结婚。”
顾景曦眼眶里积聚起的泪水涌了出来，她不死心，仰起脸盯着池北辙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凄楚和一丝期待，“既然没有想过要和我结婚，为什么那晚在池伯母和我妈面前，你握着我的手说会照顾我一辈子，你跟我妈说‘你放心把你的女儿交给我，我代替你疼她、爱她’。”
“池北辙，你当时和我十指相扣，我感觉到你掌心里的温度和坚定，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
在她声声的质问下，池北辙心中的愧疚感无限放大，另一方面在没有毁了顾家之前，他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顾景曦，正想像往常一样编造谎言敷衍过去，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抱歉。”
池北辙拿出手机看到是一条未读短信，盛祁琛发来的，他点开来看，片刻后，狭长的眼眸陡然眯了起来。
他没有回复盛祁琛，收起手机后，他重新面对着顾景曦，“景曦，我没有骗你。半年前的那天晚上我说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是我的真心话。你知道我坐在地板上，被你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心中在想什么吗？”
“我想起了林音的父亲，在我还是他的学生的时候，有次早上我和他爬山，站在山顶的最高处，周围一切美景尽收眼底，他问我你觉得这里的风景怎么样，我说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他摇着头说那是因为你没有看到更好的。”
“那天晚上我突然想起他的教导来，我想我对林音或许就是这样，我没有遇到更好的，才放不开她，所以天亮的时候，我决定离开一段时间，一个人去很多地方走一走。”
“我以为我走遍天涯海角，看遍世间所有良辰美景，我就可以忘记林音，和一直对我不离不弃的你在一起。但突然有一天我在某个似曾相识的街角恍然转过身来才发现，我所经过的每个城市和路过的所有风景，都是以前和林音约定好以后要一起去的。”池北辙漆黑的眼睛被灯光照得很明亮，顾景曦似乎看到里头闪烁的破碎泪光，“原来我低估了林音，高估了我自己。”
“我让杜华查到了林音这五年来一直生活在伦敦，我劝自己不要去，但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去了。在伦敦的那段时间里，我知道了林音为了回到顾家复仇，才把我推开，我知道林音有过一个和我的孩子，后来被你哥哥逼着打掉。”
“没有人可以体会到我那一刻的心情，我自责悔恨到想杀了我自己。从伦敦回来后，我在林音父亲的病房前呆了几天，他还是昏迷不醒，我跪在地上，握着他的手问他，‘阿辙看遍了世间所有的良辰美景，依然忘不了最初认定的最美的一处怎么办？’病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回应我。”
“但我心里，早已有了主意。我告诉林音，就算给我全世界，我也只想要一个在整个世界里渺小到无处可寻的她，她是我此生最美的良辰美景，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归宿。”
顾景曦听着池北辙对白倾念的一番告白，她觉得这世间最伤人的大概不是你爱的男人亲口告诉你“我不爱你”，而是那个男人当着你的面说着他有多爱另外一个女人。
顾景曦的心一阵阵揪疼，这场戏已经无法再演下去了，她满面泪水地质问池北辙：“所以你为了帮助林音复仇，不惜利用我的感情吗？池北辙，你爱着留在我哥哥身边的林音，而我爱你，我们都是同样求而不得的人，对彼此的伤痛感同身受，为什么不试着在一起治愈彼此，你反而为了自己的爱情，而选择伤害我，我也是无辜的，为什么你能狠下心来？”
“景曦你错了，我不止是为了帮助林音，我更是为了我自己。若不是顾景年当年逼着林音打掉孩子，我怎么可能失去一次做父亲的机会？你一直不知道林音为什么不能生育，那么我告诉你……”池北辙狠狠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浮起的雾气慢慢消散，只是通红一片，他嗓音嘶哑地说：“是你哥哥逼着她打掉孩子的时候，对她身体的伤害太大，医生后来无法补救，这才造成她不能生育。所以你要我怎么去原谅你哥哥？”
顾景曦愣了很久，哭着对池北辙吼，“你说谎！我哥哥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他爱林音，不比你爱得少，就算他再恨林音当初怀了你的孩子，以我对哥哥的了解，他宁愿为别的男人养孩子，他也不会让林音打掉的，又怎么可能会是我哥哥造成林音终身不孕的？”
“已经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每次只要一提到这件事，池北辙总有一种想毁了整个世界的冲动，他转过脸，强压下胸腔里的激狂情绪，淡淡地说：“我们分手吧，我无法接受林音之外的女人，尤其你还是害死我孩子的罪魁祸首的妹妹。”
“你恨我哥哥，就想让身为顾景年妹妹的我也不好过是不是？这就是你在刚订过婚后，就和我坦白的理由吗？但你不觉得你坦白的太早了吗？如果你继续伪装下去，让我尝一尝从幸福的天堂跌到地狱的滋味，比现在说出一切，会更让我痛苦。还是说你已经……”顾景曦说到这里，想起池北这收到短信后的态度变化，她整个身子猛地一震。
她只感觉脑中突然缺了氧，神思有片刻的凝滞和恍惚，摇摇晃晃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问池北辙：“你已经有把握毁灭顾氏了对不对？”
池北辙看着处在光亮下的顾景曦，她修长高挑的身形倒映在眀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连影子都是摇晃的。
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忍，迟疑很久后，低声说：“你现在可以打开电视看看报道。”
顾景曦整个人僵在原地。
***
白倾念和陈柏陌把柯雅韵送到医院后，立即安排了抢救手术。
白倾念本来是要下班回家的，但江母放心不下一直处于恍惚状态的江修泽，她自己劝说了很久也没有用，见白倾念似乎和柯雅韵很熟，她就请求白倾念留下来安抚儿子。
白倾念自己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但看着江修泽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还是答应了江母。
江修泽一直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脸埋于掌心里，白倾念没有听到江修泽的哭声，但却清楚地看到从江修泽指缝里淌出的泪水。
白倾念到了后半夜熬不下去了，就去休息了几个小时，第二日一大早听护士说柯雅韵醒了过来，她和陈柏陌过去探望。
她敲门进去后，柯雅韵靠在床上，精神状态比她想象中的好，表情很平静地面对着江修泽。
而江修泽也是一脸淡漠，两人之间相处的模式很像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让白倾念想起刚回国后的自己和顾景年。
那时顾景年也总是用一副漠然的表情对她，而实际上顾景年很爱她，或许江修泽也很爱柯雅韵，只是都有无法说出口的苦衷。
即便是两人来了，江修泽也一句话没有说，陈柏陌还是耐心地叮嘱了几句，带着白倾念就要离开病房，江母突然推开门，气势汹汹地走到柯雅韵病床前，用力把手中的报纸往柯雅韵脸上甩去，“你看看你闹到哪种地步了？丢尽江家的颜面不说，你竟然还有本事去招惹顾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