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顾景年又岂止是轻易饶人的主,而且以他高傲的性子,此刻他是被白倾念这个女人护在身后的,他之所以能赢是因为池北辙让他,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他铁青着脸推开白倾念,准备再和池北辙打一架,下一秒耳边突然传来“嘭”地一声响,他震惊地转过头,看到白倾念整个人撞到了旁边的茶几上,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那一下子根本没有用力,还是她实在太虚弱了,连轻轻推一下都能撞到那么远的茶几上?
先反应过来的顾景曦跑过去抱住白倾念,看到白倾念的双手按住腹部,一张脸褪去了所有血色,她吓得脸色大变,“倾念,你撞到哪了?”
“我没事,景年他也是不小心。”
白倾念推开顾景曦,本想自己站起身,但眼前却是突然一黑,她猝不及防之下再次倒下去,手腕磕到大理石地面上,只听几声脆响,她低头一看,原本戴在手腕上的玉镯已经碎了几半。
她的脑里一片混乱,目光恍惚地看了很久,眼泪突然间涌了出来。
那是五年前她和池北辙约定好八年后再相见时,池北辙送给她的。
池北辙说以此为证,八年后无论沧海会不会变成桑田,就算早已物是人非,也要记得彼此的约定。
他说音音,我答应分开八年,也请你信守自己的承诺,八年后和我在一起,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她在他怀里痛哭出声,分明知道自己这一走,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头,编了世间最美也最残忍的谎言骗他,她却入戏太深,重重地点头说八年后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即便是飞机失事后,饥寒交迫衣不蔽体的那几个月,她仍旧把这价值连城的玉镯妥善保管,住院的这段时间,她让谢瑶回去给她拿了过来,从此戴上后就再也没有取下来过。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有多渴望和他在一起,有多想信守承诺永远不离开他,可是人活在这世界上,总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即便往后的日子里每一天都会活在相思的煎熬里,哪怕放弃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她还是要这样做。
池北辙转头看到碎裂的玉镯,第一次没有在白倾念受伤的时候立即反应过来,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盯着地面的眼睛一点点红起来。
白倾念没有去看池北辙,用力闭上眼睛,下一秒就落入顾景年的怀抱,她听到顾景年满是自责心疼的声音,心底既有快意,又有一抹涩痛。
顾景年那一推确实不能把她推倒,她不过是就此倒下去,一来是为了阻止两人再打起来,二来她就是想让顾景年在伤害她后产生愧疚感,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愧疚,是女人最有利的武器。
她可以利用顾景年对她的愧疚做很多事,可以让顾景年活在对她的负罪感里,从心理上折磨顾景年。
她那一下子撞得重,腹部如刀绞,似乎连五脏六腑都被扯开了一样,痛得她几乎快要失去意识,在心里骂着自己为了复仇竟然三番五次地伤害自己的身体。
她变得越来越不择手段,短短一个月,她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单纯善良的白倾念。
她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痛苦和折磨都是她自找的,她活该,她谁都不怪。
分明已经睡了大半天,此刻她还是感觉前所未有的疲倦,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渐渐开始恍惚起来。
她听到顾景年的怒吼,似乎是在叫医生,把她送到急诊抢救室,她想到自己又要从鬼门关上走一道,心中对所有人的愧疚突然减轻了不少。
这大概就是因果报应,伤害了别人,总归是要还的,她现在正在一点点还。
***
顾景年抱着白倾念去了急诊室后,池北辙砸了病房内所有的东西,等到停下来时,他高大的身形突然一晃,只觉脚下虚浮,还没有来得及扶住茶几,膝盖一弯,就已经跪瘫在了地上。
他的额角上已满是汗水,顺着眉毛流淌到眼睛里,让他的眼睛感到一股酸涩之意,朦胧的视线里折射出翠绿的光芒,他眯着酸涩的眼睛看到地上碎成无数半的玉镯,豆大的一颗眼泪突然从半闭起的眼睛里滚了出来。
他还记得母亲在他成年那天,把玉镯交给他时说过的话,母亲说这是他们池家的传家之宝,也是池家最贵重值钱的东西了,以后日子再怎么过不下去,也不要把它卖了,把它送给他认定的女人,做定情信物。
他出身不好,父亲好赌,后来因为抢劫进了监狱,那时除了靠读书成才外,没有其他的途径可走,因此他比其他孩子要努力用功,而且他足够聪明,各项成绩都优秀得让人望尘莫及。
他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学业上,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道路,只要按照原来的计划走下去,他现在不会只是个身家亿万的老板。
在遇到林音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以后会这样深爱一个女人。
他放弃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从军医大学毕业后没有选择与自己所学专业航空航天医学系类的工作,而是开了恒远医院,只是为了能靠近林音一步,追求林音所追求的,给她想要的一切。
和林音分手的时候,他把玉镯送给林音,没有告诉林音这是他的家传之宝,他只是说以这个玉镯见证他们的爱情,以为把玉镯套在了她手上,就套住了她一辈子。
现在他才知道他错了,早在林音提出分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放弃他,偏偏他还在原地信守着当年的誓言和承诺,一等就是五年。
他抬起手掌盖住脸,任由眼泪浸湿了整片掌心。
顾景曦跟着哥哥出去后又回到房间,看到一片狼藉的房间里,池北辙靠着桌角坐在那里,一条长腿伸着,另一条蜷起来,脚边是无数被摔碎的玻璃杯子。
顾景曦看到他平日里宽厚挺直的脊背,此刻有些佝偻,她的眼泪哗地一下子淌了出来,疾步跑过去弯腰抱住他的脑袋,慢慢将他拥到怀里,“北辙,你不要这样……我看着难受……”
无声无息的,池北辙安静异常,可是片刻功夫,顾景曦就感觉到自己小腹间的衣服被滚烫的液体浸湿,她这才知道这个寡情隐忍的男人,此刻正在无声哭泣。
她心疼的要命,紧紧拥着他的后颈,哭着问他:“难道在你的生命中,除了林音外,你就没有别的追求了吗?你想想你妈,你的朋友,所有关心你的人,你的理想和抱负,甚至是你的公司和事业,你拥有那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为什么你的心却只放在一个女人身上?”
“池北辙,你还是不是男人啊?做男人哪有像你这样的?爱情不是一切,谁离开了谁都一样活,为什么你就看不透这一点?知道林音死的时候,你生无可恋寻死觅活,你当自己是梁山伯?你以为你是拍电视剧?池北辙,这是现实社会,容不得你的小情小爱,你能振作起来吗?”
顾景曦流着眼泪说完这番话后,整个人都脱了力,池北辙却还是一动不动,她恼得握起拳头用力捶他的肩膀,但几分钟后她的手都疼了,他还是无动于衷。
她痛哭出声,觉得这一辈子再没有像此刻这么无力过,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第二个池北辙让她如此心疼。
她那样拥着池北辙,直到天亮。
他没有动一下,她也没有动。
阳光穿透云层照进房间的时候,池北辙终于开口说了话,声音嘶哑到了极点,“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顾景曦的腿脚发麻,混乱的脑子因为池北辙这句话突然清醒过来,声音干涩地问出来,“去哪里?去多久?”
“不知道。”池北辙声音低沉,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模糊得让顾景曦听得不真切,“等我回来了,我们结婚吧。”
顾景曦刚想说些什么,低头看到池北辙鬓角处的几缕白发,她整个人震住。
他不过三十岁,一个男人一生中最辉煌的年龄,却突生出白发?!
顾景曦慌得抬手去扒他的头发,发现只有鬓间几缕后,她大松了一口气,止住的眼泪却再次滚滚滑落于苍白的脸上,“好,我等你,五年也好,八年也罢,就像你曾经等林音一样,无论多久,我都会一直等下去。”
半年后。
白倾念从急诊楼里出来时,天空中正下着细密如针的雨,门卫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问她要不要雨伞,她道谢后婉拒,抬脚走入雨中。
凛冽的风迎面吹来,初冬的雨丝打在脸上,冰凉中带着细微的疼痛,白倾念把手机紧紧握在手里,慢慢地在雨中行走。
顾景年两个小时前打过很多电话来,那时一个病人家属正跪在医生面前哭着求医生救救仅仅五岁大患了白血病的女儿,陈柏陌挡在她身前,说着一些我们也无能为力的话,她的目光从陈柏陌的腰侧穿过去,看到睡在床上无声无息的孩子,眼睛里酸涩异常。
她挂断了顾景年的电话,中途收到不少短信,她忙得无暇去看,顾景年偏偏在这个时候和她扛上了,每隔几分钟就打来,她干脆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