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宫门外。
小樱桃远远地向宫门口眺望着，焦急地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没来啊？到底还来不来了！”
徐风远远地望着她的背影，正想靠着树小眯一会，突然十几颗石子如雨点般打在他身后的树干上，又反弹掉在了地上。
“谁啊？”他正要发火，发现反弹掉在地上的石子有规律地排成一条直线，一直延伸到远处的一个角落。
每颗石子之间的间距均衡，排成的线非常的笔直，而且是通过树身的反弹掉落而成，这要求投掷的人力度和角度都拿捏得很好。
徐风顺着直线走到那个角落里，果然影子已经在等着他。
他有点不耐烦地问道：“你这又是闹哪出啊？”
影子还是摆着老姿势，面无表情地答道：“我要走了！”
“去哪？”徐风惊讶地问道，惊讶的不是他为什么要走，而是为什么这次要跟他打招呼？
影子冷冷地答道：“定阳城！”
徐风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明白，以你在八修罗里排行前三的身价，为什么会甘愿为沈殷当护卫？”
影子答道：“报恩！”
徐风点点头，又问道：“打算几时走？”
影子答道：“现在！”
“这么急？”徐风刚问出口，马上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很多余，随即说道：“那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影子拿剑柄指了指远处的小樱桃：“她去吗？”
徐风马上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不！带她去干嘛？”
影子继续冷冷地说道：“小心千面！”
徐风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如果不把她带身边，要是千面找到她就没有人能保护她了——没想到平时冷冰冰的影子，还是个暖男！
徐风正在想着要如何回答时，影子已经给出了答案：“武痴在京都！”
徐风正想要夸奖他一番，就听身后传来小樱桃的声音：“你在这跟谁说话呢？”
他连忙转身道：“没谁……”再回头时，就真的已经没谁了。
小樱桃领了个四十多岁的嬷嬷走了过来：“这位就是魏嬷嬷！”
徐风跟着魏嬷嬷进得宫来，穿过无数座宫殿和园林，来到一片校场上。
空旷的校场上，只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正在练习射箭，旁边有个太监模样的人伺候着。
此人正是当今皇帝萧烨。
萧烨正拉满了弓要射出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他们从箭靶的旁边走过来。
萧烨慢慢地挪动着弓箭准心的位置，当瞄准到靠近徐风的位置时，猛地一箭射了出去。
这一箭从徐风耳边呼啸而过，箭尾的翎毛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飞过去的。
徐风被吓了一跳，立在远地一动也不敢动。
萧烨却满不在乎地从身边太监手里重新拿起一支箭，说了声：“失手啦！”
徐风心里当然知道这是他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鞠躬道：“草民徐风，参见陛下！”
萧烨重新把箭搭在弓上，目不斜视地瞄准着前方的箭靶，瞟也没瞟他一眼：“你就是那个帮沈殷和北羌结盟的徐风？”
徐风心里一惊：想不到这个久居深宫的傀儡小皇帝，对外面发生的一举一动都如此了解，忙道：“正是。”
萧烨猛地射出一箭，正中箭靶的靶心。他这才打量了一下徐风，面无表情地道：“你觉得沈殷有了北羌这个盟友，就能挡得住秦王吗？”
徐风答道：“胜负难料，我能做的不过是尽量避免战争的发生。”
萧烨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继而问道：“你觉得要如何才能避免战争？”
“平衡各方势力，让他们实力均衡互相牵制……”
“错！”萧烨厉声打断了他，双眼凝视着他的眼睛，接着道：“这种靠相互牵制来达成的平衡关系太脆弱了，任何一方的突然壮大，都可以轻轻松松的打破这种平衡！”
徐风没有跟他争辩，而是反问道：“那依皇上之见呢？如何才能避免战争？”
萧烨的眼神里闪烁着光芒：“当然是天下一统，万民归心！我萧氏才是这大顺天下的正主！唯有荡平乱臣巩固皇权，才能还天下以太平！”
“皇上所说不无道理，只是现在各方诸侯拥兵自重，皇上想要如何重掌天下？”
“收兵权，剿乱臣！”萧烨一步步走近徐风，双眼始终直视着他：“朕要重新组建一支天子王师，征讨四方诸侯平定天下！”
徐风没有回避他的眼神，正色道：“那皇上所做的还是重燃战火，置万民于水生火热之中.....”
萧烨不以为然地笑道：“万民是我大顺之万民，也就是我萧氏之万民！为重整我萧氏江山，牺牲万民又有何惜哉？”
徐风义正言辞地答道：“这万民是万民的万民，这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老百姓的性命不应该成为你们这些掌权者博弈的筹码！”
话音未落，萧烨已经突然搭箭拉弓，箭头直直对准了他。
“你好大的胆子！”萧烨冷笑道：“敢在朕面前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徐风此刻面对距离自己鼻尖不足一公分的箭头，反而不像之前那样胆怯了，正色道：“皇上如果不能爱民如子，为天下人求福祉，就算得了这天下又能怎样？”
萧烨步步紧逼，厉声问道：“你当真不怕朕这次再失手吗？”
徐风面无惧色地答道：“草民烂命一条，就像皇上手中的箭一样，尽在皇上手中！”
“哈哈哈哈，”萧烨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仰天长笑起来，说道：“难怪敢只身远赴北羌，果然是胆识过人！”
他把手中弓箭递给身边那个太监，迈步走向箭靶：“说吧！你这次动用到琳琅门的魏嬷嬷，想见朕到底所为何事？”
徐风正色道：“请皇上重掌金甲卫，发兵增援定阳城！”
萧烨听完停下了脚步，站了一会继续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金甲卫向来由沈殷掌管，为何今天要交还到朕的手上？”
“如今丞相兵困定阳城，其子沈权拒不发兵增援，唯有皇上可以收回兵权出兵增援！”
萧烨走到箭靶前，将靶子上插满的箭一一拔下：“沈殷虽已不在京都，可是这十几年来金甲卫都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各级将官也都是他的心腹，你凭什么认为朕能收回兵权？”
“丞相出征前，把虎符一分为二分别交给军师许佐和其子沈权，皇上只要下旨逼沈权交出那半个虎符，即可调兵出征！”
萧烨头也不回地继续拔箭靶上的箭：“那朕又凭什么要调兵去救沈殷？”
“燕王的暴风铁骑一旦真的攻下了定阳城，直捣京都只是时间的问题。皇上真的觉得，没了丞相的主力，单凭城内这点兵力能守得住京都吗？”
“又是唇亡齿寒那些烂道理......”萧烨不耐烦地将手中那些箭递给那个太监：“这几日上朝，文武百官跟朕说的，也都是这些陈词滥调，朕已经听腻了！还有没有点新鲜的说法啦！”
徐风急忙上前一步，大声说道：“这也是皇上能收回兵权的唯一机会！”
他知道，真正能让萧烨动心的只有这个！
萧烨果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他才转过身来对着他，脸色明显和善了很多：“调兵是去救沈殷的，一旦沈殷回到京都，兵权还不是得再交回去？”
“沈殷当年接管金甲卫的理由是皇上年幼，怕军中再出动乱才代为掌管；等皇上成年又以交替兵权容易生乱为由连番推辞……”
萧烨听到这里，心烦意乱地摆摆手：“说重点！”
“一旦皇上这次能收回兵权，再出征就是奉旨讨伐，全军乃至普天之下都会知道皇上如今已有足够的能力掌管兵权，他日沈殷就再没有正当的理由从皇上手中要回兵权！”
萧烨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如果沈殷要强制收回兵权呢？”
“金甲卫之所以能牢牢掌控在丞相手中让皇上无法染指，是因为军中将官多为其心腹。皇上一旦接管，只要重新调派替换成皇上的人，必定三军归顺！届时，即便丞相想要收回兵权，也非易事......”
萧烨沉思许久，方才继续问道：“朕如果收回兵权却不发兵，又待如何？”
“如今的金甲卫大多效忠的还是丞相，如果皇上此时收回了兵权，即便军中将官都是皇上的人，如果拒不增援恐令兵士们寒心，引来兵变......”
萧烨突然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盯着徐风：“你费劲心思来劝服朕发兵救援沈殷，又尽心尽力帮朕收回兵权，你究竟是谁的人？”
徐风淡淡一笑，答道：“草民不过是一介布衣，谁的人也不是！”
“当真谁的人也不是？”萧烨疑惑地望着他：“那你这番缜密图谋又是为了什么？
徐风镇定自若地答道：“草民说过了，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尽我所能避免战火再燃！”
萧烨将信将疑的望着他，感慨道：“若干年前，朕曾经也听一人说过类似的话......想不到这世上真有如此多心怀天下却无私欲之人！”
徐风知道他说的应该就是邵靖，答道：“战事一起无论谁输谁赢，最终受苦的都是黎明百姓......唯有天下太平，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萧烨点点头，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朝中多几个像你这样处处为黎明苍生着想的人，我萧氏江山又何至于落得这般境地......”
说着，他又凝视着徐风，真诚地问道：“待朕发兵助沈殷击退燕军重掌兵权之后，你可愿入朝为官为朕分忧？”
徐风还是淡淡一笑，正要推辞，萧烨已经摆手道：“你不必现在就答复朕！要朕发兵可以，你只需答应朕一个条件......”
徐风急忙答道：“皇上请说！”
萧烨重新从那个太监手中拿过弓箭，一面搭箭拉弓一面厉声说道：“这支援军的主帅，必须是你！”
徐风心头一惊，问道：“这是为何？”
萧烨聚精会神地瞄准着箭靶：“沈殷的人领军朕不放心，朕的人领军兵士们又未必信服，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徐风急忙道：“可是草民一介布衣，从未带兵打战......”
萧烨猛地射出一箭，非常坚决地道：“无须多言！要想朕出兵，这是唯一的条件！”
徐风无奈，只好上前行礼道：“草民遵旨！”
目送徐风跟着魏嬷嬷退下后，萧烨又重新搭弓拉箭对准靶心，对身边那个太监道：“琳琅门那个小丫头是不是也到了京都？”
那个太监答道：“正是！”
萧烨将手中的箭猛地射出直中靶心，冷笑一声道：“那接下来就该看你的好戏了！”说着，把弓箭递给那太监，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的千面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