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阳城是京都辖内与燕国接壤的边界上最大的一座城池,距离京都不过十几日路程,途中再无大的城池可守,可谓京都抵御燕军最后的一道屏障。
可如今,定阳城外也早已兵临城下,被燕王的五万大军围得水泄不通。
燕王马定真在四个城门都部署了重兵把守,借助自己骑兵的优势机动调配,任何一处出现异样都可以随时调兵增援。
不光如此,每处军营里都建了狼烟台,只要烽火一起,其他各处军营都能立即知道。
北城城楼上,沈殷眺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燕军营帐,焦虑万分地问道:“南门那边有消息了吗?援军还没有到吗?”
身旁一个副将答道:“回丞相!还没有援军的消息......”
旁边的沈安不安地问道:“爹,城内的粮食已经不够支撑我们三日了!如果援军还不到,或者燕军突然攻城......”
“燕军不会攻城的!”沈殷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抱怨:“马廷真很清楚,现在城内城外都是双方最精锐的主力,硬碰硬真打起来他就算胜了,也是歼敌一万自损八千!暴风铁骑可是他们马家苦苦经营上百年的精锐之师,也是他们马家逐鹿中原最后的家底,要是在这里都拼光了,他马家就早也没有问鼎天下的希望了!”
旁边的副将点点头,但还是担忧地提醒道:“可是我军已经被困多日,援军迟迟不到,城内粮草殆尽,将士们畏战之心日盛......恐怕长此以往,军心不稳士气消沉.....”
“这才是我军当下的燃眉之急!”沈殷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道:“马廷真现在就是在赌,赌我方主力援军到达和城内士气殆尽的时间差!如果我城内守军士气殆尽,援军又还没有抵达,他此刻攻城才能将燕军的战亡消耗降到最低!”
沈安怒道:“都怪大哥迟迟不肯增援,莫非真要放弃我们了吗?”
“住嘴!”沈殷厉声骂道:“你大哥和许军师所能调配的那点兵力,来了也是杯水车薪!除非.....”
沈安连忙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的小皇帝可以把京都的所有兵力孤注一掷......”沈殷说到这里,摇摇头道:“这也是老夫一厢情愿罢了,他是断然不会这么做的!”
正说到这里,突然一个传令兵赶来禀报:“报!南门二十里之外出现一支大军!”
“大军?”沈殷大惊,问道:“有多少人?”
那传令兵答道:“说是两万有余!”
“两万?”城楼上所有的将军们都愣住了:这京都城里他们剩余的金甲卫不足几千,就算把相府上上下下所有的私兵家丁全部算上,也绝对凑不齐一万,何来的两万援军?
所有人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又有一个传令兵赶到:“再报!援军已到二十里内,足有三万!”
所有人更加震惊了,沈殷心中暗道:难道是......连忙问道:“可有看清是哪路军马?”
那传令兵答道:“探子说像是顺字皇旗.....”
“皇上?”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万万想不到他们这个被操纵了十几年的傀儡小皇帝,居然会发兵赶来增援,而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组织起三万大军!
沈殷若有所思地道:“定然是已经把京都内外所有能调动的兵力全部倾囊而出了!我们这位小皇帝是想让老夫把全部家底都拼上,此战若是不胜,老夫将永无翻身之日!”
说到这里,他不禁心生感慨:命运何其的相似?十多年前他面临的选择同样是,要么加官进爵封侯拜相,要么倾家荡产死无全尸;十多年后,他再次面临这样的选择时,他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精神百倍起来,振臂一挥,大呼道:“通报下去,全军备战!”
是的,这次他没得选择了!萧烨已经帮他把所有筹码全押上了,他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唯有拼尽全力赌上这最后一把!对于他这样的赌徒而言,没了瞻前顾后的心思,或许也算一种助力!
而此刻距城十里外的援军队伍却突然停止了行军,在队伍最前方的徐风对身边的传令兵道:“命人去燕军军营里传话,就说我和燕王有话要说!”
待传令兵下去后,他身边的副帅,也是金甲卫的指挥使陆姚不解地问道:“大帅怎知燕王一定在南门外?”
徐风淡淡笑道:“我方援军只可能从南向北进军,城内的守军要想突围也必然会选南门,马廷真要想围点打援,只能把精锐的精锐集中在南门!”
陆姚点点头,又问道:“那此时大帅既不下令进军也不安营扎寨,却要约见敌军主帅,又是何意?”
徐风伸开双臂打了个哈欠道:“没什么!就是连日赶路有些累了,想找人聊聊天!”
陆姚满脸疑惑地望着这位第一次出征的文弱书生,实在想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正要再问什么,刚才的传令兵已经回来复命:“燕王约大帅于两军阵前一叙!”
“好勒!”徐风说着又伸了伸懒腰,翻身下马,把头盔摘下和腰间的佩剑一起递给陆姚。
陆姚惊讶地接过他的头盔和佩剑,问道:“大帅这是要.....”
“他在八修罗里排行第六,我又不会武功,就算他真要动手,有这个也没用!”说着,他已经迈步向燕军军营走去。
待他走得精疲力尽才走到两军正中的位置时,只见一个四十多岁、全身黑甲英武非凡的中年人,早已盘坐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徐风远远看到了他,一面气喘吁吁地休息,一面有气无力地向他挥手示意。
那个中年人正是大顺唯一的异姓王、有大顺廷柱之称的燕王马廷真!
马廷真喝着手里马囊里的烈酒,一脸鄙视地对他道:“你这小身板要是走不了这么远,干嘛不骑马啊?”
徐风一边有气无力地继续向前走着,一边喘着气说道:“以你的身手,我就算有马也跑不远啊,反倒不如这样更有诚意!”
马廷真仰天长笑道:“你这娃娃倒是有点意思!那你身无寸铁连把武器也没有,也是为了证明你的诚意?”
“那倒不是!”徐风一边强撑着继续前行,一边苦笑道:“实在是这副盔甲太重了,要再带那么重的一把剑,我就更走不动了.....”
“哈哈哈,倒是老夫有点占你便宜了!”说着,他把自己身边放着的一把长枪扔到了一里之外,问道:“小皇帝怎么就派了你这么个小娃娃来?”
徐风艰难地走到他面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全身都像要散架一般,气还没喘匀就把手一摊伸向马廷真。
他见马廷真疑惑地望着他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这才有气无力地说了句:“酒!”
马廷真大笑两声,把酒囊扔了过去,然后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他仰头喝了一口烈酒,呛得差点吐出来。马廷真见状又是一阵仰天长笑,问道:“小皇帝怕不是派你来笑死我的吧?”
他抹了抹嘴角的酒水,把酒囊扔了回去,这才道:“没办法!打是肯定打不过了,只能过来讲讲道理呗!”
马廷真冷笑道:“你这娃娃要是想凭三寸不烂之舌劝我退兵,就未免太天真了!”
他终于把气喘匀了,方才道:“退兵肯定是不可能的,你们那么多人大老远过来,又在这围了这么多天,如果让你们空手而回就太不厚道了!你看这样行不行,双方各让一步,你们放城里的守军出来,我们把定阳城拱手相送,皆大欢喜,如何?”
“哈哈哈哈哈哈!”马廷真仰天长笑了好久,方才道:“你这娃娃实在太可笑了!你当这战场是菜市吗?想跟我讨价还价,你有得商量吗?”
“本来呢,你肯定是占绝对的优势,我们确实没有跟你讨价还价的资本!”徐风不以为然地说道:“可是现在不同了,我身后的这三万援军,加上城内沈殷的三万精锐,如果内外夹击你南门这边不到两万的守军,你觉得会怎样?”
马廷真笑道:“小娃娃,你可能对我暴风铁骑还不是太了解!我......”
没等他说完,徐风已经不耐烦地插口道:“知道知道,不就是你暴风铁骑横扫天下席卷中原巴拉巴拉......”
马廷真没想到居然会被这么个小屁孩打断他的话,而且言语中对自己引以为傲的暴风铁骑如此不屑,恼怒地差点要站起来。
徐风见状,连忙摆手示意他坐下,淡定地说道:“别生气别生气!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气坏身子多不好!”
等他气呼呼地重新坐下,徐风方才继续道:“我知道你暴风铁骑有多牛逼,你围攻南门的更是精锐中的精锐,说以一抵十都不为过;而且你其他各门的部队机动力都极强,真要奔袭起来可能比城内杀出来的援军还要快......”
马廷真见他句句都说在点子上,这才气消了一半,问道:“那你觉得还有机会能赢吗?”
“坦白说,我就没打算赢!”徐风若无其事地笑道:“因为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可言,所以我想的就是把这三万援军跟你拼光,把你的所有主力都吸引到南门......”
马廷真听到这里,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问道:“城里的主力呢?”
“北门!”徐风一副满不在乎地又伸了个懒腰:“你应该万万没想到,城内的守军突围会选择离京都最远的北门吧,所以不管你再怎么均衡兵力,北门必定是你全军最薄弱的!”
马廷真愣了一会,随即笑道:“就算你思维缜密,可城里的沈殷未必会这么想,如果他不是配合你从北门突围,而是选择和你合击南门......”
“所以啊,”又没等他说完,徐风就打断道:“你以为我大老远走过来真的是为了陪你聊天吗?我的密信现在应该已经传到城内了!”
马廷真这次被打断非但没生气,反而笑道:“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计谋已经难能可贵了,若是半年前你我交手,可能还真要着了你这小娃娃的道!”
徐风心中一惊,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喃喃道:“半年前.....”
马廷真笑道:“他果然料得不错!你这声东击西之计,怕是要落空了!”
徐风惊讶地问道:“他?他是谁?”
“你很快就知道了!”说着,马廷真从怀中掏出一根铁管,用手指往顶端一切,一点火星闪过,就见一道轻烟直冲云霄,在半空中绽放出来一道闪亮的火光。
“信号弹?”徐风惊讶地站了起来,仰头望着天空中那道亮光,心中暗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