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泣血穿过了迪米特的喉咙,但没有血,更没有利刃切开肉体的手感,而是像穿过空气一样。
凯恩这才发现,眼前的迪米特越来越淡,身体正化作无数细小的颗粒,如同被风吹过的沙堆,慢慢飘散了。
灰色的EXP空间,也一点点扩大,淡化,然后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凯恩身上的触感,脑中塔琳妮的声音,他知道塔琳妮已经用尽了力量。
而她冻结的,居然只是迪米特的幻象。
“可恶,迪米特!你跑哪去了!?”
气急败坏,凯恩只能胡乱挥着泣血,无能狂怒。
“叫我吗?”
声音如同深夜的凉意,让凯恩皮肤抽紧。急忙转身时,从仓房的影子里,迪米特毫无征兆地走出来,随手把什么东西扔向凯恩。
凯恩太累了,连保持站姿都吃力,等他踉踉跄跄退后时,看那东西摔在面前,是一块砖头。
但紧接着,砖头就发出了光。迪米特一个响指。
砰——
“啊!”
注入EXP的砖头一爆炸,便把凯恩轰出去几米远,落地又滚了两滚,飞溅的碎块砸破他的头,血流如注。
连泣血的光芒也开始消退,迪米特这才放心地走过去。
“老实了吧?”
“你是什么时候……做的幻象?”
凯恩用力坐起来,抹着流到额头的血。
“就在数据冻结使出的瞬间,我感受到了EIS系统的变化。”
“等等!你怎么知道数据冻结这个词?还有EIS,我从来没说过!”
迪米特诡异地笑起来,与凯恩懵逼的脸四目相对。
“你是没说过,我是听到的。”
“听到的?你能在塔琳妮的EXP空间里,听到她的声音?”
“因为我一直在用预兆者之力干涉这个空间。打比方的话,这空间就是电脑的局域网,她是服务器,你是用户,而我,是黑客。”
凯恩只听说预兆者之力是个雷达,还没听说过能入侵EXP空间。但,也似乎只能这样解释。
迪米特入侵了空间,才能提前感知到数据冻结的来临。那或许只是1秒,甚至半秒的时间。
但对这个超能人而言,用幻象替换自己,将真身利用迪尼克的能力隐藏在仓房的阴影下,依然足够。
“你这……”
凯恩狠狠地捶着地,硬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吃力地站起来。
胜负已分,迪米特脸上也恢复平静。
不过他心里其实还有些后怕,这感觉多年不曾有过。他又向那个房间望去。
EIS,EXP Interface Space(EXP接口空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在利用预兆者之力入侵空间成功时,他也与塔琳妮的思维有了一定程度的连结,知道了塔琳妮并不是超能人。
所以才可怕。
这个EXP空间,范围大,力量强。即使按之前那个因菲尼斯家族的标准来说,哪怕不考虑释放空间后如何自保,也要15个人才行。
那个塔琳妮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创造EXP空间,而且控制得随心所欲。还有数据冻结,那不光是从物理上困住目标,甚至能入侵目标的大脑,冻结力量元。
一旦成功,就算是自己,也将束手无策,只能任人宰割。
不过既然赢了,还是别多想。
就在迪米特稍作休息的时候,研究区里的EXP反应接二连三地消失,最后只剩下了那个“脱光的妞”,似乎还在移动。
迪米特拔步要追,凯恩连忙抢过去拦住去路,这一下差点摔个跟头。
“你……别想去追!”
“都伤成这样了还拦着我,赶紧叫救护车比较好吧?”
“丢了碎片,我们都得挨罚!我是无所谓,但我不想让塔琳妮遭罪!”
“你还挺关心她的,那好。”
迪米特举手一指,对着塔琳妮的房间,指尖发出亮光,接着就射出一道光束,正中房间的窗户,里面立刻稀里哗啦地乱响!
“塔琳妮!”凯恩急得大叫,“迪米特!”
“有拦着我的工夫,还是去看看她吧。”
这下,凯恩再无心恋战,呼喊着塔琳妮的名字,跑掉了。
迪米特趁机回到车里,那个反应还没超出预兆者的范围,来得及。
“宝贝,我来啦!”
*****
锁定那个反应,轿车从荒地、草地上开过去,沿直线追击。天黑看不清路,迪米特干脆用一层EXP包裹车身,这样撞来撞去也不怕了。
在车里东倒西歪了两分钟,他终于接近了目标——红色小轿车,正在公路上狂奔。
他加大油门,一打方向盘,车子转个头,对准了小轿车的侧面,撞了上去。
可怜的小轿车被当场撞翻,还滚了两圈,四轮朝天。迪米特车没停稳就跳下车,快步跑到红车旁边。
那个反应,越来越清晰了。他胸口里正鼓起甜蜜的亢奋,恨不得徒手撕开那轿车。
车里的人正试图开门,但是车门变形了,怎么都推不开。迪米特扶住一扇门,注入EXP,一弹响指,车门被炸碎。
从里面连滚带爬出来两个人,很瘦弱,不像是刚才那些士兵,可能是研究员吧,其中一个还抱着的保险箱。
就是这个!
迪米特劈手抓住箱子,那人虽然满脸是血,仍然死抱着箱子不放。迪米特干脆按住他的脑袋,手上噼啪作响,放出高压电流。
几声惨叫过后,那人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死在车边,还抽个不停。
“找死。”
捡起箱子,迪米特正要打开,又被另一个人扑上来,抱住了腿。
“不要!别拿走碎片!”
“赶紧滚,少在这作死。”
迪米特抡起拳头砸向那人的脸,砸得他鼻血直流,但就是不肯松手。
“求你了!这是库洛姆先生的命根子,没了它,库洛姆先生就……”
“给我闭嘴!”
彻底失去耐心的迪米特,拳头张开,淡蓝色的EXP在掌心凝结成锋利的冰锥。那人的嘴还一张一合地说个不停,迪米特举手一拍,冰锥便捅进那人的嘴里,顿时血如泉涌。
再一发力,冰锥瞬间延长,活活从那人的后脖颈钻出来,这下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迪米特甩甩手,把冰锥从掌心分离出去,踢倒眼前的尸体,迫不及待地要打开保险箱。箱子上了锁,他注入微量EXP,炸掉了锁芯。
随着锁头发出“砰”的声音,箱子的盖子抬起一些,露出一道缝隙。
“哦,哦!”
这力量,这感觉,如此美妙,沁人心脾。迪米特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这EXP让自己非常舒服,力量元仿佛得到了净化,头脑变得无比清晰。
他呼吸急促,颤抖的双手慢慢打开箱子。
里面是块石头一样的东西,形状很不规则,有棱有角,表面也是凹凸不平。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有忽隐忽现的光芒,穿梭在表面的纹理之中。
这正是,伊斯缇斯的一块碎片。
多年的苦寻后,能指引自己找到伊斯缇斯的东西,被自己牢牢地抓住了。
高举箱子,迪米特像个拿到玩具的孩子,竟然原地转起了圈。
“终于,终于到手了!哈哈哈哈——!”
*****
就在迪米特夺取胜利果实的时候,火急火燎的凯恩也跑回塔琳妮的房间,心里不停祈祷。
“塔琳妮!你没事吧?”
门拉开的瞬间,凯恩一眼看到倒地的塔琳妮,撇了泣血就跑过去,把女孩扶起来。
“受伤了吗?”
“没有,就是头晕,”塔琳妮轻轻晃着头说,“刚才吓死我了,突然就射进来一道光束。”
“那是迪米特干的,抱歉,我没拦住他!伤到你了吗?”
“没有,打偏很多呢。”
听塔琳妮这么说,凯恩才注意到,距离塔琳妮五六米远的墙壁,留下了一个孔洞,混凝土碎渣还不时从里面滚出来。
原来如此。
“那个混蛋,吓唬我。”
不多时,有几个士兵也进了屋。他们是听到塔琳妮的房间有响声,就马上赶过来。
“副队?塔琳妮?你们没事吧?”
“放心,我们都好。”凯恩扶着塔琳妮坐下,自己靠着桌子,碰了碰额头的伤口。
“可你的额头……”一个士兵指着凯恩脸上的血说。
“小伤。先不说这些,碎片呢?”
士兵们面面相觑,沉默片刻,还是有人报告道。
“有两个研究员,偷摸带上碎片逃走了。几个弟兄发现以后,也追了出去,估计很快就能追上。”
追上?也许吧。但追上之后,又能怎样呢?
凯恩叹着气坐下,塔琳妮找了些酒精棉,绷带,和士兵们们一起,帮凯恩处理伤口。大家留在屋里,坐等回信。
几分钟,出去找研究员的士兵们便来了电话,说出了凯恩早已猜到的话。
“我们眼看着迪米特离开。他杀了研究员,抢走了碎片。”
“知道了,你们回来吧。”
凯恩捂着额头,眉头紧锁,其他人也是大眼瞪小眼。
这个结果,要怎么报告呢?虽说对手是迪米特,变成这样可以理解,但处决者恐怕不会这么想。
压抑的气氛弥漫在房间里,半晌,有士兵小心地问道:“副队,怎么办啊?”
“只能实话实说了。”凯恩埋着头回答。
“实,实话实说?”
“放心吧,责任算我的头上。”
*****
凯恩的担心其实有些多余。对处决者而言,碎片被迪米特抢走并不算糟糕,甚至可以说是好事。
他们已经知道黑部队曾在罗加尔山寻找探灵器,也知道迪米特在那里出现过。那之后,迪米特又参与到马尔托恩魔盒的争夺中,所以他们推测,迪米特可能拿到了探灵器。
这样一来,迪米特的下一站,就将是他旅途的终点,伊斯缇斯的所在地。
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向导了。所以处决者不会太在意凯恩的失败。
但另一个人,可就要倒霉了。
在凯恩报告后半个小时,珊德瑞的电话打到了库洛姆那里。
她还是和平时一样的语气,把碎片被迪米特抢走的事说了出来。
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沉寂,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
“库洛姆先生?您在听吗?”珊德瑞问了一遍。
“我在听。”是库洛姆的回答声。
“那就好,还以为您昏过去了。”
库洛姆倒是没昏过去,离昏过去也差不多了。听到碎片被抢,他心里还稍稍兴奋了一下,但随后的一句“迪米特干的”,把他从天堂打回了地狱,连所有希望都打得粉碎。
那是个足以让任何计划都失去意义的可怕存在。
库洛姆定了定神:“然后呢?你们打算杀我吗?”
“当然不会,毕竟选举还没结束。就算结束了,您输了,我们也不会要您的命。”
“这话是什么意思?”
珊德瑞略有停顿,似乎是带着些许不情愿说着。
“上头让我问您一句,如果落选了,您愿意加入处决者吗?”
库洛姆的表情凝固了,这是他压根没想过的事。
“加入你们?真的吗?”
“真的,我们会在选举结束后正式提出邀请,您到时候再答复我们也不迟。但请记住,机会只有那一次,如果拒绝,那我想您知道会发生什么,晚安。”
电话挂断,库洛姆望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又把它放到床头柜上。
手机旁边是闹钟,时间正显示为10点12分。
他做梦都没想到,处决者会提这样的建议。真假姑且不论,这也是一条活路。就算丢了碎片,输了选举,起码自己可以活命。
但,该不该接受呢?
库洛姆把手机关掉,走出孤零零卧室,来到同样孤零零的客厅。
曾经,他的家也像罗洛夫的别墅一样气派,不过现在,他住的是一处普通的楼房,家里只有他自己。邻居倒是有不少,而且其中掺了几个处决者的人。
自从跟处决者合作以来,库洛姆便意识到,早晚有一天会面临生死的抉择。于是他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和妻子离婚。这不是他的本意,他现在仍然爱着妻子和三个孩子,但他只能这么做。
好在,妻子并不知道他的实情,只认为他变了心,招蜂引蝶。
为了尽可能补偿妻子,他卖掉了别墅,把大部分财产都分给妻子,然后让她走得越远越好。只要妻子不在自己身边,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就不会成为处决者的目标。
这样,自己才好放开手脚,想办法逃出生天,去和妻子再续前缘。
他打开客厅的灯,到厨房煮牛奶。离婚前,妻子每天晚上都要让他喝一杯牛奶,尽管他不喜欢喝。
灶台的火焰,给这没有生气的房间添了些温度。他坐到客厅的椅子上,望着灯下,自己那孤独的影子,沉思着。
不接受处决者的身份,就等于死亡,这毫无疑问。
但,库洛姆还不想放弃罗洛夫派来的那些人。
处决者这个组织,库洛姆接触了三年,却只能窥见它的皮毛。这些人名义上属于维和部队,实际上……谁都能看出来不是那样。他们听命于谁,最终目的是什么,都无从得知。
一想到要加入这么个迷雾重重的组织,库洛姆的心里就空荡荡的,放不下来。
下午的时候,库洛姆偷偷派了几个人,到街上去寻找秋山市来的记者,但是一无所获。好在明天有选举前的最后演讲,想必记者不会错过,到时候一定要想办法和她接触。
不然的话,他就只能把赌注押在最后的救星——执行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