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陈辑风坐在客房柔软的床边,莫名有些烦躁,睡也睡不着。他深呼吸了几下,听到门口悉悉索索有些动静。
他起身拉开房门,发现是陈流云弯着腰,在鼓捣些什么,被陈辑风抓包,她显得一脸尴尬。
“怎么了?”陈辑风侧过身,把流云让进屋子里。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她咧出一个傻笑,打算蒙混过关。
“你往门缝里塞什么呢?”陈辑风挑着嘴角,笑着问道。他在开门一瞬看到陈流云火速把一个薄薄的东西藏回身后。
陈流云眼睛四处瞟了瞟,关掉了客房里的家庭监控,又检查了一遍外面空空如也的走廊。
“好吧,”她跳上床,从睡衣兜里掏出了五六张相片一样的东西。
“这个叫动态照片,是拿动态相机照出来的,和旧式相片没什么差别,不过底版要硬一些,盖了一层液晶板,可以记录很长时间的动态图像,几乎是一个纤薄的播放器了。不过有了微型全息投影扣之后就很少有人用这个了,这个东西还要充电,我费了不少力气。”她点亮了动态相片,居然显示出来陈圣廷和叶黎微当年带着陈辑风参观动植物驯养场的录像。
“嗯……我记得,这张是驯养场,这张是在飞船上参观,还有这张,应该是单纯在家玩……”陈流云一张一张地排开动态照片,推给了陈辑风。
“嗯,我嘛,”她耸耸肩,“我小时候是那种比较喜欢扒垃圾找好玩东西的孩子,有一次大概是小学吧,我妈在家里大扫除,我就晚上趁着东西还没扔去扒着玩,扒到了个皮相册,里面好多没电的动态照片,我觉得好玩就都留下了,后来找着了个专门给动态相片充电的充电器,就给它们都充电试试看,好多已经损坏失效了,但是这几张还是可以看的,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居然还有个哥哥。”
她眨眨眼睛,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后来缠着爸,他才把你的事给我说了,还说我比你要幸福的多。我想,既然我有个哥哥,那他哪天会不会来找我。”
“他要是真的来找我了,我该弥补他点什么。”
“我想要个弟弟,我妈不愿意再生……我想,也许哥哥会想要妈妈。”她红了眼眶,随即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些,连声道歉,“我不是故意要提这些……哥你意会就好。”她讷讷的说。
“总之……你可能想要这些。”她再次把相片往陈辑风面前推,“别让我妈发现了,你懂的,她可能会不高兴。”
陈辑风笑了笑,真的从头顶暖到脚尖,他倾身抱了抱妹妹,揉了揉她的头顶,陈流云在陈辑风看不到的角度龇牙咧嘴。
“不用想着你亏欠我了,”他抱着妹妹软乎乎的一只,“你绝对是比这些都要棒的礼物。”
他收了手,陈流云笑的露出牙来,陈辑风却看到指尖有红色的血点子。
“怎么回事?”陈辑风坐起来,想了一下,“你头皮出血了?”
陈流云缩了缩脖子,抱歉地笑了一下。
“我没事,”她摆摆手,移开眼神,“我就是……哎,你知道吧,有时候就是有点,狂躁,一会就没事了。”
陈辑风没说话,摁着陈流云后颈稍微又拨拉了几下她的头发,有些头发的发根有红点。
“你揪自己头发了。”陈辑风笃定地说。
“好了别问了大侦探,”陈流云见他一脸认真,撇了撇嘴,“我不是刚跟我妈吵了一架么,实际上我不会合理发泄情绪,生气了就会伤害自己,揪头发是最隐蔽也是伤害最小的一种……别教育我,除非你是心理专家。”
陈辑风在心里暗自摇头,真的是小女孩,而且这浑然天成的拧巴劲也真是跟自己像。
他扯住陈流云手腕拉过来,把睡衣袖子
“你要是想考指挥系也行,短啥不好跟你妈开口可以管我要,想联系人我也能帮你。”陈辑风知道自己安慰不来,只能给人解决问题,“行了,现在你哥哥也有了,考指挥系也有着落,你自己好好努力吧。”
“谢谢哥哥!”陈流云支棱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被鼓舞的气息。
“据说今天晚上有天坛座流星雨!”她突然说。
“在这里可看不到,天坛座是南天星座。”
“走啦!”陈流云蹦下床,把陈辑风拉到了阳台上。
长城的全息防护罩在夜晚有实时更新投出星星和月亮,但的确,在这里没法看到天坛座。
快要中秋了,投影出来的月亮几乎看不出什么瑕疵,一轮美满地挂在天上,安详静谧。
“都没人问你这十几年过的怎么样,过的好不好。”靠在栏杆上看了半天天空的陈流云突然闷闷不乐地开口,陈辑风闻言不由得失笑。
“没事,说了还怪尴尬。也没什么好还是不好的,将将就就着过,”陈辑风耸耸肩,“以前在廊桥过日子,大家都没那么多门路,跟你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用斗心眼,朋友是个幽壑人,聪明的跟辐射变异了一样,后来在一起在宇联预备役呆了半年,就上长城上来了,一堆哥们弟兄处的都不错,导师虽然跑去前线放养了我们,但是可以看出来还是很重视我们的,总的来说,还不错。”他不愿诉苦,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自己二十年人生。
陈流云挑挑眉毛,看起来没那么相信,但是没有再追问,则是看向远远的地方。
“我知道我生活条件是好不少,但我不想要,”她眨眨眼睛,“我出生在长城,天天生活在摄像头底下,从没真正踏出去过,旅行也只是从亚洲的长城区到其它州府的长城区,根本没见过地球的真正相貌;妈妈是弥明贵族小姐,最喜欢安稳的生活,老爸也是天天三点一线,我成绩再好,也不过是换来一句‘去考科学系’,我真的不想。”
“那你想怎么样?”陈辑风笑着追问。
“我想去天上,”她指了指天上的星辰,“我想飞的很远,很远,远到我自己都不敢想象,我想看野生的绛豚在拜江星的大海中游泳,我想登陆新的星球,留下第一个脚印。我不怕握着电磁枪睡觉,我只怕碌碌无为郁郁而终……”
“你担心的还挺早,”陈辑风冲她挑挑眉毛,“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愿意拼,能够等,整个浩瀚宇宙都是你的。”
陈流云不说话了,她沉默了半晌,才转过头来认真地说。
“说真的,虽然我跟阿姨没什么关系,也无缘祭扫,”她笑了笑,“但是我特别感谢她,她让有了你这样一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