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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结怨

为什么“禽兽”知县一直想把这场人命官司往陈宪之身上扯呢?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里面是有缘故的。

陈宪之的父亲陈瑞祯第十六次参加乡试考试,考中秀才,然而当时的知县老爷意在索贿,陈瑞祯由于家风根本不会去给县太爷送礼,县太爷就不把陈瑞祯向郡上、州上推荐。

陈瑞祯虽然家境贫寒,但是陈氏一族秉持着先祖陈蕃遗风,素有风骨傲气,对于官场上的歪门邪道之风向来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然而不送礼也就断送了仕途,葬送了报效国家的机会。然而当年年仅十三岁的陈宪之年轻气盛,咽不下这口恶气,就写了一封举报信向朝廷的御史台检举了这名知县。

朝廷派人来查,县官意在索贿,口头上说说,查找不到真凭实据。后来,朝廷下旨,对该名知县进行了训诫谈话,作出罚薪一年的处罚并调任江州。

与陈宪之接下“梁子”的这名知县老爷,不是旁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范华。

才华横溢的范华范大人,不仅学识渊博、能诗善文,精通音律,长于书法,善弹琵琶。他诗俊文捷,音韵高雅,然而为人不藏心机,不肯曲意逢迎,也颇有些文人的风骨和气度。

范家是当朝的名门大户、门阀士族,范家与王家、谢家、桓家、阮家、沈家等名门望族,成为当朝的特权阶层,他们世代经学,不仅占据着朝廷的高官要职,还占领着文化领域的高峰,国家的政治、经济、权力、文化资源都掌握在这些大家族手中,这些既得利益集团形成了稳定的权力架构,产生权力世袭制度。

刘裕建立刘宋政权后,打压士族力量,抑制豪强,门阀制度开始摇摇欲坠。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门第之风在汉族知识分子中间仍然根深蒂固,他们一旦有机会仍然在文化和婚姻上保持着高度的排斥性。

东海王氏的王源把闺女嫁给庶族富商满璋之的儿子,两家人婚嫁娶亲,你情我愿,高门士族的沈家大公子沈约对两家进行大加指责,认为他们败坏了伦理纲常。

门第之风在本朝遭受严厉打击,然而改变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士族与庶族之间仍然犹如一道鸿沟,存在着明显的界限,让人不敢轻易跨越出去。

范华虽然出身于名门士族,祖上几代历任朝廷高官,祖父范宁是前朝大儒、经济学家,父亲范泰深受皇帝刘裕的赏识和喜爱,先后就任金紫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拜侍中等要职。

然而他的生母是父亲范泰的小妾,在范府里没有什么地位。他出生时母亲如厕,把他生在厕所里,额头被砖头磕破,他父亲范泰给他取小名叫做“砖”。在范府里的庶出卑微地位养成了范华为人恃才傲物、傲岸不羁,贪财好色、不孝不忠、惜命怕死、喜欢赌博,更可气的是他这个人的心胸、气量又特别小,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这一年,范华因作文章的才华再次受皇上青睐,升任他为瓠州太守。刚一到任就召见他属下的瓠州县令覃大人。

让这个覃县令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当年那份耻辱给找回尊严。覃县令本来就是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的奸诈小人,范太守安排的事情他是唯马首是瞻,为范华范太守报耻雪恨的这件私事上显得格外卖力。

听到周蛮子被杀,陈宪之终于明白了自己被辑拿到县衙里原由。覃大人,草民宪之实在是冤枉啊。虽然当年是周蛮子打死家父,那是宗族械斗,最后得以双方宗族出面协商解决,今后不得再以寻仇为名再杀人了。

然而,陈宪之哪里知道这件官司背后的龌龊之情呢。

覃县太爷根本不会听也不想听陈宪之的辩解,又要用刑。想用大刑迫使陈宪之屈打成招、签字画押,做成铁案,打入死牢,好在太守范大老爷面前炫功领赏。

县太爷升堂办案,常常依据涉案者的口供和自己的推理判断,在案件审理中,通常会使用大刑伺候,大刑之下使案件快速结案,也常常会使一些清白之人受不过酷刑折磨,制造出来很多冤案、假案。

深谙此道的覃车,用刑之后的人就像一只绝望无助、任人宰割的羔羊,凄厉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只能乖乖认罪。

“来人啊,把陈宪之拖到大堂之下,大刑伺候。”覃车一拍惊堂木。

县衙的三班六房的衙役、捕快们拥上前来,架着陈宪之往堂下而去。

“覃大人,且慢。”

只听见一声大喝,一位英姿飒爽的锦衣少年闯到了县衙堂前。

“县太爷是我们老百姓的父母官,审理案件讲究的是口供、人证、物证俱全,不能动不动就大刑伺候、重刑逼供,大刑之下不知毒害了多少好人、无辜之人,造成多少冤假错案。”

“大胆狂徒,你是何方人士,竟敢咆哮本老爷的公堂,本县审理案件自有本县的章法,要你狂加干涉?”

“你们这些吃干饭的家伙,要你们何用,还不快快把此人给本县乱棍打出去。”覃知县恼羞成怒朝众衙役嚷道。

有两三个胆大的衙役持杀威棒打来,眼见棒梢就打在锦衣少年的背上了。

“本少爷是七里薛的薛安铎,不想要命的尽管上前来。”

听到这话,持棒扫来的三个衙役猛然一惊,想赶紧收住棒势,却已经来不及了。于是这三个衙役收势不住,个个摔了狗啃屎。

看到三个衙役摔成的狼狈样,堂下围观的老百姓们乐开了花,散发出一阵阵笑声。

“你,你,……”

覃车噌的一下子从太师椅蹦了起来,手指着锦衣少年正要发怒,身旁的师爷急忙上前扯着他的衣袖。

“老爷,息怒。”

“覃老爷,快快息怒。小的有重要情况要禀告您老人家。”

圆滑世故的老师爷急忙朝覃县太爷使了使眼色,二人急匆匆地朝后面二堂走去。

“大老爷,别走啊!”

“大老爷,别走啊!”

围观的老百姓们纷纷起哄起来。

“覃老爷,这个爷,我们可惹不起啊。”师爷吓得脸色苍白。

“哦,莫非他是那个当朝贵胄的子孙不成?”覃车满脸疑惑地看着老师爷。

“老爷,这个孩子可是个非常可怕的江湖游侠,他爹是天下第一帮派——淮西营行主,他是淮西营行主的嫡亲大公子,淮西营的少行主啊!”

“覃老爷,不是贬低我们的身份的,就别说我们了,连我们宋国和魏国的皇族贵胄们都对他们家忌惮三分的,他们随时随地都能够组织起来一只装备精良的三千骑兵营,核心成员光州十八骑更是能够以一当百、以一当千。”

覃车出身寒门庶族,自幼失怙,靠母亲为人缝补浆洗过生活,因机缘巧合得到一个求学的机会,这对于一个寒门士子莫不是天降馅饼一样的好事。

覃车于是抓着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一路苦读,参加科考,又善于左右逢源、极尽能事,被朝廷授予这瓠州知县一职。他新来乍到,又是文人出身,那里懂得这些江湖上的规矩道道,只懂得看着上司脸色说话和眼色行事,一味地奴颜婢膝、阿谀奉承,谄媚地趋炎附势、欺下瞒上,无耻地恃强凌弱、欺软怕硬,以求加官晋爵、封妻荫子。

“这么厉害的角色,竟然藏在我们瓠州地界,我来几个月了竟然没有人告诉我。”覃车有些半信半疑。

“老爷,你来这几个月,光拜访瓠州周、魏、王、张等大家族都没有拜访完呢。小的不是想着等您老人家拜访完这些士族大户后,再给你说说瓠州地面上的江湖事情。”

“好吧,薛大公子既然来了,我们就好好招待一下。”覃车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哎呀,薛公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哦,不,蓬衙生辉。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恕罪!”覃车前倨后恭,又说出这样不伦不类的话引得围观的百姓们心中暗自发笑。

“县太爷这样恭谦,真是折煞小民了。”薛安铎对着覃车拱手施礼。

“只是覃大人这样办案,小民实在感到不公,才不得不前来阻止大人用刑。”

“薛聪是我家的放牧小童,他惹出了人命官司,县太爷该杀该刮,自是他的命数。”

“只是因为他的事情,再生祸端,攀咬他人,家父心中非常惶恐,让小民前来探探情况。”薛安铎虽然说得极为谦卑,但神情中有一种让人察觉不到的鄙视。

“薛公子,不知者不为罪,下官不知道这薛小哥是薛公子的人,不然的话早给你们薛家送去了。”覃车满脸谄笑。

“来人啊,快快把薛小哥用本县的轿子给抬回去养伤。”

“不,不,覃大人,你误会小民的意思了,小民只是不想让他胡乱攀附好人,该怎么判他怎么判他。”

“薛公子,下官这里给你赔罪了,请你转告令尊大人,改天下官登府拜见。”

“既然这样,那小民就把这个孽障带回去替老大人问一问,该他什么罪,问清楚了自然会给老大人送还回来。”

看到小牧童薛聪要被抬走,周蛮子的老娘等一干亲属嗷嗷大哭起来。

“青天大老爷啊,草民冤枉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大胆刁民,还不快快住口,原凶陈宪之不是还在这里吗,有他在,本官自会问得清楚,还你们一个公义。”

“覃大人,在事情没有弄清楚明白之前,还望大人不要动用刑罚,以免冤枉了好人。”

“好,好,既然,薛公子有安排,那一切尊公子的。”

......

“呸,什么玩意,还真拿自己是大人物了啊,有朝一日非拿你们全家进大狱不可,到那时看你们还狂不狂。”覃车看着薛安铎远去的背影,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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