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干事件发生后，红玉往向东家跑的次数增多了，名义上是找二姐一起做作业，实际她在观察向东。就是和二姐说悄悄话的时候，还时不时用眼瞅瞅向东。她奶奶看向东一时半会儿没到她那里玩时，还会让红玉叫他和二姐到她那里去。不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会留一点给他们。她后院的小侧门平日里是不准任何人走动的，只是对向东和他的二姐例外。名义是她怕吵，实际上她是盼着我他们的到来。
记得有一年的春天，她后院那棵大杏树开满了花。红玉到向东的家说：“我家的杏树开花了，我奶奶叫你们过去看看。”向东心想杏树开花，有什么好看的，他们村几乎家家都有杏树，所以就不想去了。红玉弟弟长，弟弟短地叫着，拖着他和二姐来到她奶奶后院侧门前。向东往院子里望了一眼，满树的杏花正在怒放。树下摆了一张太师椅，椅子上坐着红玉的奶奶。她的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硬纸片，不知在看些什么，有时还笑笑，有时还用手帕使劲的擦擦干枯的眼角。看到这里，向东用手使劲地拉了一下二姐，指了指大杏树下红玉的奶奶。二姐说：“我看到了”。他们就停在了侧门口。只见红玉快走了几步，小声地说道：“奶奶，他们来了。”红玉奶奶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当红玉走到她的跟前，告诉她向东和他二姐在侧门口时，她仿佛从梦中刚刚醒来，狠狠地揉了揉眼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和蔼的说：“叫他们快进来，快进来。”同时让红玉进屋里搬出一张长条凳，让他们坐着。好奇心驱使向东，早早地就注意了红玉奶奶放在椅子上的那张硬纸片，他心想：“奶奶在看什么，看的那么专注，那么开心！”。所以当红玉奶奶叫他们坐下来的时候，向东就主动的搀扶着红玉奶奶，口中说道：“奶奶您坐，您坐。”随手拿起那张硬纸片看了一眼。原来那只是一张泛了黄的褪了色的旧照片。上面一共有六个人，分两排，前面两位男人并坐着，岁数大约各在五十岁左右，后面紧紧的靠着四个年轻人。最中间站着的是红玉奶奶和另外一个女子，紧靠着红玉奶奶旁边站着一个壮实的小伙子，看起来蛮帅气的，另外一个年轻男人、站在最右边、靠近那个年轻女子。奇怪的是红玉奶奶手里还拿着一束鲜花，紧紧地靠在那个壮实小伙子的怀里。红玉奶奶看向东把照片拿在手里，先是一愣，随后说道：“孩子，那是奶奶年轻时的照片。你们好好的看看吧。”就在这时，二姐和红玉也围了上来。奶奶一个个指给他们看。奶奶告诉他们前排坐着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公孙浩然的叔叔，也是她的叔公公，一个是她的父亲。手里拿着玫瑰花的是她，紧靠着她站着的是她的丈夫，也就是红玉的爷爷公孙浩然。她的右手边是她的师姐，师姐的右边是她的师父，也就是师姐的丈夫。照片中的奶奶，年轻貌美，手里捧着花儿，满脸的笑意，娇羞的依偎在爷爷的怀里，天真烂漫。爷爷也是一脸幸福的样子。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盛开的杏花散发着一阵阵扑鼻的芳香。忙碌的蜜蜂站在枝头嗡嗡作响，岁月的冲刷和销蚀，早已摧毁了那张照片的光亮。照片上的人物早已不甚清晰，可是奶奶并不在意，她紧紧地捏着那张照片，让宁静的花儿在自己心中悄悄的绽放，那一缕缕往昔的甜蜜芬芳让她如痴如醉。向东小声的说：“奶奶，你年轻时候一定非常漂亮。”只见奶奶听后，脸上的皱纹慢慢地舒展开来，笑着对他说：“孩子，你好好的看看我的孙女红玉，我年轻时候就像她一样漂亮。”向东无意中看了一眼红玉，她的脸腮立马红了起来。向东也感到脸上热辣辣的，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向东知道红玉的爷爷早已不在了。向东从未见过他，只剩下奶奶忠诚守护着这份曾经美好的记忆，是这张褪了色的旧照片给了她情感上的寄托与依靠，而不至于觉得空虚寂寞，也不会觉的害怕，也可以，给予一个空虚的灵魂温暖的家。向东柔声地问：“奶奶，想爷爷了吗？”奶奶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望着繁花似锦的杏树，微微的点了点头。向东看见，奶奶的双眼顿时现出了无限的柔情，仿佛看到了岁月的深处，那份曾经的快乐，所有的不幸和辛酸，都在那一瞬间，一扫而光，只剩下了温暖和爱意。向东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是多么的幸福。
杏树花的香气，随着微风的吹拂，逐渐变淡，花开过后，一切的馥郁终归要隐去，只会留下浓绿的树叶和累累果实。可向东的好奇心愈来愈强烈，就向奶奶跟前靠了靠，温和地说：“奶奶，你就给我们说说你跟爷爷的故事吧。”奶奶微微的睁开眼，笑了笑，用手抚摸着他的头，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把与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告诉了他们。
爷爷家住老师店，复姓公孙浩然。在八岁那年本地闹饥荒，闹霍乱。公孙浩然的父母都死了。叔父就带着他闯了关东，到了大连后认识了自己的父亲。他们很谈得来，就拜了把兄弟，在城市中做生菜生意的小买卖。可是维持不了一家人的生计。最后他们决定进长白山，挖人参。可是一年复一年的过去了，他们每年的收获都很小。有一年还空着手回来，只带回点蘑菇，黄花菜等干货。也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家里的生活。因为挖参的规矩是最少要三人，多则九人，必须是单数，等挖到人参凑成双数才吉利，所以他们认为可能是破坏了山神爷爷的规矩，就决定把爷爷也带上，组成三人团。多带些干粮，早早的就向长白山原始森林出发。有一天他们终于来到大森林的腹地，盖起了一间小木屋，作为他们的宿营地。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什么也没找到。就在这一天，他们决定向蛇窝坡进发，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突然听到公孙浩然大叫了三声“棒槌、棒槌、棒槌”。我父亲和浩然他叔二话没说，赶紧跑了过来，把红丝带系在棒槌上。当时天色已黑，三人没办法，就在周围的橡子树上过了一夜。公孙浩然还用红色线绳缠在手上，趴在树上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等太阳出来后，他们才爬下树来，简单的吃了点干粮，拜过山神后，才把棒槌起出来。用青苔把它包裹好，带着棒槌下了山，在没下山前，谁也不许叫它人参，那样它就会跑了。
这是一颗十叶老参，是非常名贵的药材。当他们把人参送到药店时，药店的老板高兴的说：“多少年来，都没有看到这样的老参了。”问我父亲要多少钱？我父亲想，先来个狮子大开口，要他一把，再讨价还价。那知道药店老板二话没说，就照付了银子。让我家大发了一笔横财。我父亲和叔公商量，用这笔钱买了一栋四合院的大房子，大家住了下来。又在临街买下了一座茶楼，雇来两个伙计经营着，以防坐吃山空。
向东指了指照片上那一男一女，说：“那伙计就是他俩喽？”奶奶笑着说：“孩子你别急，听我慢慢告诉你。”奶奶说：“因为他们从未开过这么大的店，又不懂经营，所以客人来的很少，挣钱也不多。父亲和叔公特别犯愁。就在百般无奈的时候，从外面进来一男一女。看上去，他们文绉绉的，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男的说，他们是卖艺的夫妻，他会吹拉弹唱，女的嗓音好，唱得格外好听。他们在茶楼里住下来，白天演奏唱歌，晚上就和我的两位长辈长谈。女的就教给我唱歌跳舞。有时女的有事，我就给他们打补缺。他们夫妻看我的嗓音非常好，人长得又美丽漂亮，咬字吐音都很清楚，所以有时没时的就教给我唱戏，跳舞。久而久之我也爱上了这一行。我家的生意也办得红红火火。我就拜了他们为师傅。二老从心里不太乐意，但是感觉我的师傅为人处事，言论谈吐都不简单，知道他们是大有来头的人，从心里佩服人家。公孙浩然虽然表面上支持我，但我知道他对我不放心。我也知道爹早就把我许配给了公孙浩然，心里很是愿意。第二年我们就结了婚，生下一个女儿，而后连续生下了两个儿子。女儿叫桂芝，大儿叫德虎，小儿子叫德龙。红玉爹就是我最小的儿子。就在我女儿桂芝结婚后的第二年，有一天，突然到我家来了一帮人，说我家茶楼是革命党活动的场所，把茶楼砸的稀巴烂。把我的大儿子德虎和我的师傅，师姐也抓了起来，带走了，关进了警察局的大牢里。我四处找人活动，想救他们出来，但都是徒劳的。他们说德虎和师，师姐犯的是革命的死罪，上头抓着不放手，钱花的再多也没用。果然，几天后在大渡口把我的师傅和师姐杀害了。一天夜里，我在睡梦中，听到有人敲门。我就悄悄的到了门口，只听德虎的声音：“娘，快开门，我是德虎。”我一开门，德虎带着满身的鲜血，倒在了我的怀里。我和你爷爷赶紧的把他抬到屋里，藏在了暗房里，找来了一个郎中给他清理伤口，敷上药，不到二十天就好了。你们不知道奶奶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我天天的在菩萨面前跪着烧香磕头，求菩萨保佑我的孩子平安无事。就是夜里也不敢闭着眼睛睡觉，就怕有人突然进来，把我的儿子带走。哪知德虎的伤刚好，他就要走，说什么都不行。为娘的只好跪下来求他留下。谁知德虎这个畜生，他也跪在我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着说，如果他不出来为他的战友同志们报仇，他这一辈子良心都不会得到安宁，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要活着就要为国家民族的解放而奋斗，所以一定要走。为人爹娘的，看到自己儿子这样坚决，也真的没办法了。只好放他走。你爷爷怕我过度伤心，安慰我说：“孩子他娘，男孩子就是要做大事的材料，你不是演过《精忠报国》这出戏的吗？岳武穆为了报效国家，也笑着挺胸抛了头颅吗？”我想也是，雄鹰总是要在蓝天上飞翔，我不能把他捂在手中。再说也捂不住啊。心里也就勉强的安慰了点。谁知事情没完没了的，自从德虎走后，三天两头都会有人来闹腾我们家的茶楼，说我们是反满抗日的家属，说我们是共产共妻的贼窝。时而不时的还有日本人的飞机、无缘无故的轰炸。在一次轰炸中，我们的半条街都成了废墟，我们家的茶楼也在其中。大连是不能呆了。德龙的父亲和我商量，变卖了我家的房屋财产，偷偷地离开大连乘船回到了山东。又怕被人家知道我们是革命党的家属，所以就跑到山里，找到了你们的爹娘，就说是你们的远方亲戚，在这里落了户，安了家，买了几亩薄田，盖了四间大屋，住了下来。德龙十八岁的时候，我就给他成了亲，接下来就是这一大窝孩子，住不开。我和德龙的爹商量，就在前院又盖了东西两栋厢房，在后院盖了这栋西厢房，我和玉儿他爷爷住。我们从城市中来，又不会种地，更不会过日子，所以从大连带回来的几个钱，很快就花光了。再说我和红玉爷爷的岁数都大了，没几年，德龙他爹就得了一场重病。虽然找医生看了，可怎么治也治不好。在他去世的那天晚上，他躺在我的怀里说：“德龙妈，我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事，不是我找到了那棵老山参，而是娶到了你这个大美人。就是死，我也甘心了。但我最后悔的事是放德虎走了。我实话告诉你吧，德虎跑到广州去，参加了革命军，在攻打杭州城的时候牺牲了。我对不住你啊，对不住你……”他含恨死去了。我紧紧地抱着你爷爷，想想他的好，我真想死算了。可德龙和他的媳妇硬拉着我哭。看看自己的儿子和媳妇，还有这帮孙子、孙女，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有什么办法呢！”说着说着，她那苍老的面容，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流着泪。红玉哭了，二姐也哭了，我们大家都哭了。向东终于明白了，奶奶所以平日里不爱多言，就是怕人们知道她的伤心事。她也是一位为革命作出贡献的伟大母亲。他从心底敬重她了。听到这里，向东的心情非常激动，脱口而说：“奶奶，我们都是你的儿孙，都会孝敬您的。”奶奶擦干了泪，把他和二姐紧紧地搂在怀里，爱抚的摸着他们的脸颊，对红玉说：“玉儿，你去把我的奶糖拿来，给你的弟弟和姐姐。”红玉跑到她和奶奶睡觉的房间，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铁盒子。奶奶把它打开，从里面拿出糖来，每人分得一块，并告他们，这是红玉姑姑从大连稍来的。家里的人分了分，只剩下几块了。向东和姐说什么也不要，红玉奶奶不高兴了，说：“孩子，你忘了地瓜干啦，古语说，饿时给人一口胜似有时给人一斗。糖再好也救不了我的命，地瓜干再怎么说也救了我的命，给了我一生一世。告诉你们吧，那个时候我也是活够了。正好找到那个机会，饿死算了。可你们偏偏把我救了回来。我看到了你们的心，所以我还是坚持活了下来。为了这事还让你跟着挨打。当时我的心里，真的过意不去了。我想我一定要对你们好，一定要对你们好好的。这糖是奶糖，是用牛奶和糖一起做的，非常的贵。连我也不舍得多吃几口。就是德龙也没有。今天要是你们不要，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再说我也不会告诉你娘的。”向东看了看二姐，二姐也显得十分难为情。二姐看看向东，向东说：“姐、、、、声音拉得老长也没说出个啥来”。姐只好说：“奶奶，我和弟弟每人拿一块，你的心意我们知道了，情也领了。”就这样，他和二姐每人拿了一块，剩下的红玉又把它放到了奶奶屋里。当送向东和姐出门的时候，红玉故意拉了向东一下，让他放慢脚步，悄悄的把一块奶糖塞到向东的手里，小声说：“这块是我给你的。”他正想推辞，看到二姐回过头来，叫了声：“弟弟你还不快走，怎么想留在她家吃饭？”反应极灵敏的红玉紧接着说：“姐，你放心，就是留吃饭也得先叫你呀。”向东紧揣着红玉给他的那块糖回到家里。
找了个机会，向东带着奶糖来到娘的房间，拿出来，扒开了包装，把糖送到了娘的嘴里。娘砸吧砸吧嘴，说这是什么好东西，甜甜的还带着一股奶香味。向东告诉她，这是奶糖，就是用牛奶做的糖，所以既甜又有奶香味。娘问他是从哪里得到的，向东就如实的把下午到红玉家，红玉奶奶的事跟娘说了。娘问他吃了吗？向东说：“娘我还有”，从兜里掏出另外一块，递在娘的手里。娘反复的端详着说：“是个好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第一次品尝了我儿子给我的糖。真甜真香。”说着把糖还给向东，温和地说：“儿子，你也吃了吧。”向东告诉娘，这块糖是红玉偷偷的给他的，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千万别说。娘笑着点了点头，问向东：“儿子，你喜欢红玉吗？”他摇了摇头。“那你喜欢谁？”向东立马就说：“娘，我喜欢的人是你啊。”娘说：“对啦，但我是你的娘啊。你老实告诉我，你喜欢的女孩是谁？”向东想了想说：“是我二姐呀。她从小就看着我，呵护着我。还教我读书方法。”娘说：“应该的，但她是你的亲姐啊。”向东摇着头说：“除了你们俩，我再谁也不喜欢了。”娘说：“那红玉呢？”向东说：“娘，你不是告诉我说，红玉福薄，怕日后担不起来吗？”他嘴上如此说，但心里怦怦乱跳，脸上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告诉他说：“儿子，我知道你心底里喜欢红玉，红玉也喜欢你。你没看到，我打你那天，她急的那个样。她奶奶说了那些话后，红玉往咱家跑的特别勤，还婶子长婶子短的叫着，时不时地帮我干些零活。我也蛮喜欢她的。咱娘俩说句心里话，我还想让你长大后娶了她，给我当儿媳妇。可你知道，我父亲当了一辈子医生，他看人是很准的，书上也讲，美女多薄命。我反复的想，反复的观察，红玉哪儿都好，就是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根基。再说古语早就说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红玉奶奶心地不坏，你看她一生中那些灾难。真的，我很担心你看好了红玉，又怕她没福消受，害了你们一生。你现在年纪还小，等真的说起来的时候，你就说自己的岁数还小，男子汉当先立业，再成家。咱等她几年，看看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变化，咱再说。”听娘说的非常有道理，向东就点点头说：“娘，我记住了，你放心吧。”
说心里话，向东非常喜欢到红玉奶奶那儿去玩，因为红玉奶奶肚子里有很多他爱听的故事，什么《人参娃娃》、《牡丹亭》、《西厢记》、《梁山伯与祝英台》、《岳母刺字》、《穆桂英挂帅》、《白蛇传》等等。她还能断文识字，经常拿着一些线装老书在看。春节期间，在她的指导下，云雾山庄演的《墙头记》，《牡丹亭》等剧目，不但在本庄演出时受到热烈的欢迎，而且十里八乡也来邀请他们去演。真是掌声一片。向东真想有机会，把她那些书都借来看看。把她肚子里的故事全掏出来。闲暇之余向东趁机借阅了奶奶的几本线装古书，认真的研读起来。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就诚恳的向奶奶请教。有一次他正在看《平妖传》，奶奶来到了他的面前，抚摸着他的头亲切的问：“孩子，你看的懂吗？”向东爽快的回答：“奶奶，我看懂了。”奶奶问：“那你喜欢书中的谁呢？”向东说：“白素贞”奶奶问：“为什么？”向东说：“白素贞不远万里从峨眉山上下来，去找她的真爱，终于被她找到了。而且她敢爱、敢恨、誓死保卫她的男人，水漫金山寺，淹死那些坏蛋，真痛快。”“那你恨的人是谁？”向东说：“该死的法海。他干嘛老破坏人家的好事，有很多时候，人家白素贞也没害人，反倒在救人。这个坏蛋不但不帮忙，反而多事，真是老天有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最后把他贬到螃蟹的鳃里去了。以后我吃螃蟹时，一定把他先扒出来，唾他一口，跺他两脚，先解解恨再说。”不知怎的，把奶奶说哭了。眼泪顺着她那苍老的脸流了下来，滴在向东的手上。向东抱着十分愧疚的心情，站了起来说：“奶奶，对不起，我说错了。”哪知奶奶立马破涕为笑，说道：“孩子，你真好，怎么一下就说到奶奶的心里去了。我好几十年，都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我高兴极了，我哭的是我自己。”向东赶紧的帮奶奶擦干眼泪，说：“奶奶，那是我随口胡说的，您千万别太在意了。”从那以后，奶奶和他的感情好像又加深了几分。有事没事的就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向东听。告诉向东，她扮演过《白蛇传》里的白素贞、《少年梁祝》里的祝英台、《穆桂英》里的穆桂英、还有《牡丹亭》中的貂蝉等等。告诉他说，她最不赞成的是《少年梁祝》中的祝英台，梁山伯、一个笨的像傻瓜一样，没有一点机灵劲的男人。祝英台，一个敢爱、敢恨、不敢干的家伙，所以当年演祝英台时，真想把自已的面纱扯下来，让梁山伯好好看看。所以老也进不了角色，挨师傅的批评。我现在就是老了，如果说让我再回到玉儿那个年纪，再让我演祝英台，我非把她翻过来不可。说着说着，就哈哈的笑了。你们看，奶奶和你们在一起也疯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道出了奶奶沉淀在心底的几番回响。奶奶不单人长得漂亮，而且她心地善良，耿直又坦荡。滚滚红尘中的她，淡然的拒绝了，练就得那种油腔滑调。职场拼搏之余，当白日落定，灯光下她会读点书，看一段戏文。在繁华的世事中，使自己依然温婉和悦。她是一位淡然又练达的女人。爱恨情仇、恩怨得失、豁达忠厚、健康心智、岁月离合、生死契阔。虽无法忘记，但可以把沧桑隐藏在心底，让一切慢慢的沉淀在记忆里，远离刻薄和庸俗，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什么是属于自己的，什么是不属于自己的。淡淡的来，淡淡的去，对人生，对社会，宽容而不苛求，保持内心的宁静和有条不紊，就像和煦的阳光，温暖着大地。听着奶奶的故事，品评着奶奶的人品，让向东对她的敬重更增加了几分，心底里有一股天天如饴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