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一把夺过李徵仪台词的叶奈正战战兢兢地望着那爬上“千禧钟”的影子。
这座饱含拜占庭风格的钟楼高约五十米,坐落于芥子广场,同时朝向四个方向。
此刻它的塔顶却出现了一只既不像蜘蛛也不像人类的怪物,正用那畸形的头部在左右观望着。
赫然是那只杀害罗耀祖的重生者。它头部的面具崩碎,长约三米的口器从头部的缺口钻出。
这条触手状的口器就像海星的腕足一样,上面布满了感知周围环境的眼点。同时又兼具密布的齿刃,这令它像蟒蛇一样紧紧绞杀猎物的同时,能用那剃刀般的无数锉状齿舌给对方来一次凌迟。
重生者拥有不完整的血族细胞。虽然艰难地吸收了罗耀祖的身体,但却不能有效利用那份重塑性来合成自身的肌肉。
它需要更多养分来治愈自己,本能在迫使它进行猎杀。
不过短短两小时,名为知性的浅薄思考在那名不副实的躯壳中开始萌芽。超我的意志令这种畸体都开始对本能产生犹豫。一路奔逃却还未伤一人,事到如今却仍审时度势地挑选猎物便是证据。
“你之前说的“它们”不会就是指那玩意吧?”
尽管没有证据,但李徵仪直觉地认为这种生物应该不是人类目前能创造出来的东西。
“那是“重生者”,茨密希家族指派“花园”所生产的,用于猎杀人类的使魔。”她的谈吐里早已失去了那份矜持,正毫不收敛地释放杀意。
受茨密希家族支配,隐藏在这座弥厦市的各处“花园”。
由身为全权代理人的潘·茨密希掌控,在此处进行实验后得到的合格品将通过东月机场运往遥远的圣战前线。
血族与人类之间的战斗从未结束,双方仍在不知名的晦暗场所彼此厮杀。从中世纪的银器与十字架,衍生到如今的来复枪和异能,那些勇于拿起武器捍卫夜晚安宁的战士也被称作“守夜人”。
虽然有着相当的偶然性,但这些猎人们终究还是发现了偏居一偶的弥厦市。
范海辛,世界上最杰出的守夜人组织之一。不远万里,他们中的一部分已经艰难地在此落脚,并持续抗争着扎根已深的茨密希家族。
“好了好了,要补充设定可以之后说。现在我们怎么做?”
李徵仪和叶奈躲藏在高大的贩卖机后面,一同蜷缩在这个余光瞥不见天桥之外的角度。身旁年轻女孩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忍住不去看那道起伏的曲线,李徵仪把目光投向天桥上方的雨棚。
普蕾雅则是把手撑在贩卖机的箱顶,她也没有理会李徵仪的问话,脸色铁青地凝视着那头重生者。
她自身的血族视界正高效地捕捉附近的信息。
那家伙似乎深受重伤,从地上的血渍就可见一斑,断断续续的痕迹是其逐渐自愈的证明。而除了“千禧钟”,附近的高墙上也有不少这样的印记,足见其在大厦间跋涉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再者便是身上的伤痕。虽说没有先例,但那些弹孔的确是造成了不小的损伤,不过也几近愈合。
能让拥有血族细胞的生物身上呈现那种如同淋上硫酸一般的伤痕,除了圣水和银器以外普蕾雅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总而言之。眼前的重生者也许刚刚从一名守夜人的手下逃脱,正处在相当虚弱的状态,同时也因亟需补充养分而极具攻击性。
“我决定了。”
李徵仪本想启封第二罐可乐,普蕾雅的声音震得他虎躯一颤。
“决定好怎么逃跑了没有?我对这附近挺熟,只要靠着左边的扶梯慢慢挪下去,转入小巷后应该就安全了。”尽管是第一次见到那种生物,也确实感到恶心,但李徵仪的体质却不会让他动摇。
只见他掏出手机,颇为得意地向普蕾雅炫耀自己总结出来的十七种逃跑方案树状图。
“不,我们要主动出击。在有切实把握的前提下,我个人决不允许那种东西继续在我眼前存活。”
对普蕾雅而言,自己的家族不应该出现这种亵渎生命的造物,深陷疯狂的茨密希必须被纠正。可惜自己身为“隐士”,在潘·茨密希的面前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
一开始,自己作为家族的向导帮助茨密希在弥厦市扎根。可却慢慢得知了“花园”的存在,这才理解了茨密希家族为何指派一族中最杰出的学者来统御这里。
弥厦市将成为茨密希家族研究血族与异能的基地,致力于创造那些足以亵神的畸形造物。
这一番发言深刻地刺激了李徵仪的神经,这女人莫不是忘了早上的事情。
被揍得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血族就算再怎么自信,也不应该立刻在当天寄生在一个人类的身体里去挑战异形。
况且,这家伙怎么办?
李徵仪瞄了一眼完全没能适应情况的叶奈,看样子应该是被前所未见的生物刺激到了审美。
“那究竟是...做梦吗?我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
甚至在短时间内纠正了她的中二病,只见她双手抱膝,一脸自闭地蜷缩在李徵仪身旁。
“这不行的吧,无论你之前多牛逼,你现在可是在我的身体里。”
想用一具平稳呼吸了十八年健康空气的身体去和那样的怪物作战吗?无异于天方夜谭。
“想想之前特地分享给你的血族视界,你可别告诉我从早上的事情中你什么都没明白。”
“你是说我可以自由性转了?”
这就是李徵仪的风格。就算知道答案,也不正面回应。
他惯于将谜底化作一种模棱两可的诙谐。当然,这很大程度上是中二病后遗症,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显得相当作死。
“意思是,你的身体已经成为了茨密希家族的兵器。”
“等等...喂,你要干嘛!”
自己的右臂正以不受控制的速度在膨胀,尽管李徵仪听说过人的血管其实有着相当的长度,但当经络一条条地连根拔起时,那副景色还是相当惊人。
“*粗口*,我*不堪入目的粗口*你。好*粗口*痛。”
身体不会紧张恐惧是没错,但剥骨抽筋可是古时候的酷刑啊。
和分娩不相上下的痛苦让李徵仪满头大汗,他琢磨着自己本应该直接疼痛性休克,但身体除了感觉非常疼毛事没有。
目睹了李徵仪那惊悚的模样,紧张过度的叶奈居然就这么口吐白沫地晕过去了。
拼命忍住不喊出声音的李徵仪看向自己的右臂,只见肌肉上方逐渐长出血色的水晶,结缔组织开始容不下那持续膨胀并不断硬化的脂肪。
透过肌肤的空洞可见其下森森白骨,连着筋脉扭曲成扁平的模样。而小臂连同手掌的部位弯曲,覆盖在上面的赤色晶簇锋利无比。
简而言之,李徵仪的右臂化作了一柄颇具克苏鲁风格的红刃巨镰。
这就是普蕾雅的异能,一种能够将血肉结晶化的技术。再配合血族细胞特有的重塑性,弥厦市的怪力乱神鲜有敌手。
“不过今早还是被人揍哭了,”李徵仪以一种“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惊讶”的表情望着扶住他右臂的普蕾雅。
“慢着,你要怎么以这个姿势去战斗。”
“我一般是把自己的身体变为武器后再扯下来用,反正战斗结束后也能接回去。”
听上去就很猎奇啊,李徵仪开始明白为什么在天桥上见到的是独臂的普蕾雅了。
“不过这次还是别冒险了。目前你身上大部分的血族细胞都集中在了右手,一旦扯下来装不回去就完蛋了。”
这样的融合毕竟是稀罕现象,普蕾雅没法保证自己以仅有四分之一的状态下脱离李徵仪会发生什么。
“那也没必要控制我的右臂吧。你是幽灵状态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我的身体正在往超越想象力的地方脱臼啊。”
普蕾雅装作容我考虑一下的样子侧过头去,依然无情地说:“那没什么,反正你又不怕,事后我会帮你接上的啦。”
虽然不指望李徵仪的战斗能力,但对于强忍住疼痛不叫出来,没有暴露他们行踪的直觉还是应该予以表扬的。
没错,普蕾雅的计划讲究一个出其不意。尽管敌人不成气候,但己方的现状也不容乐观,非得讲究一击必胜不可。
这样的状态能维持多久?没有血液补充的情况下又该怎么回复?
历经了上百种修罗场的普蕾雅,其战斗方面的思考要远远领先于平稳活过十八年的李徵仪。
哪怕仅仅只是在脑中过目,李徵仪也明白这绝对是目前来说最为稳妥的方案。
对于此刻极度渴望鲜血,且智力低下的重生者来说。
只要面前出现了一顿美餐,无疑会放松警惕地凑近,并且大快朵颐。
在那个期间,要是能利用天桥的高度优势,准确地将右手的镰刀刺入对方的头部,就能一招制敌。
而且在战斗之后还能利用包括重生者在内的两具尸骸对自己进行治疗,一石二鸟。
面面俱到,简直无懈可击。但李徵仪从人的角度上否决了这个方案。
这个计划中需要一个诱饵,能让那头渴血怪物放松警惕,完全靠近的诱饵。
“对第一次见面的家伙做这种事情不好吧?”李徵仪挺身而出,将昏迷的叶奈挡在身后,丝毫不打算退让。
场面一度滑稽,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李徵仪拦住了他的右手,看上去颇像一个正打算切腹自尽的武士。
“令人费解,为什么要阻止我?明明这是存活率最高,而且两全其美的方案,莫非你还有更杰出的办法吗?”
身为血族,普蕾雅自然理解不了李徵仪的意图。她认为后者必然是有更稳妥的战略才敢这么和她叫板。
“真的服了,短时间内就能想出这么高明的点子。”这下轮到李徵仪无语了,他此刻真的很想拍手,但那是天方夜谭。“不愧是血族。无论想法,战略,甚至连同价值观都利落得惊人。”
“吹捧就免了,速战速决...”
“但是,我拒绝!”
李徵仪摆出了需要两米以上的健美身躯才有冲击性的Pose,一边将自己的左手抵在镰刀的刃口。
说是这么说,但这么完美的计划,不用可惜。
不过,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万一他的左手像坏掉的乐高积木一样拼不回来该怎么办?
这些可能性倒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李徵仪决定仰仗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直觉。
仿佛内心深处有某种力量在督促他这么做,告诉他直视自己潜意识中的景象。
只不过,那对身为血族的普蕾雅来说是不太能够理解的景象就是了。
就好比一个知道完美答案是A的家伙,却故意在那道题上留了白,还自己打了朵小红花。
差点就性命不保的叶奈突然醒来,却又被映入她眼中的景象吓得昏厥过去。
只见血如泉涌,李徵仪的左臂呱呱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