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富商家的傻儿子挨打了,快去看看啊!”
杂乱细窄的龙门街三尺巷道中间堆满了三大姑的盆,七大姨的碗,这里是最为鱼龙混杂的地方,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子,互相推着挤着喊着毫无顾忌的闹腾。
目之所及,巷角那边是一大群攒动的人头,一个个小孩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了一大圈,不时传来呼喊声和起哄的声音。
一道清亮明朗的少女声从人堆最中间传来。
“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以后你来一次,我打一次!”
好不容易有放下家中事物的大人,挤开人群来到最中间,就看到了这一幕场景,穿着粗衣麻布的少女撸着胳膊挽着袖子骑坐在一个小胖子的身上,毫不客气的掐着他的脖子,气势张扬万分的威胁到。
小女孩面容秀丽,素色的棉麻布裙衬得她的容貌楚楚动人,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任凭哪个风流才子看到都要赞一声好一个绝代佳人。
可出手和姿态行为都让人目瞪口呆。
而中间窝囊的小胖子,身披锦缎,头戴玉冠,非富即贵。在一群破布乱麻之中,倒成了巷子里的鹤立鸡群。
这本应引起众多邻里的关注,那小胖子也已经被打了多时,再不济也要拉开他身上的小女孩儿问两句是否安好。
可无论是这巷子中为了二两细银而碌碌的大人,还是围在圈子里看热闹的小孩儿,都好像看不到这富豪家充满贵气的胖公子的窘迫,自顾自的看自己的热闹。
直到这比猪还沉的小公子快要没气儿了,使劲用臃肿的胖手扒拉着身上的少女,少女才英眉竖起,冷哼一声从他身上起来。
这时才有好事的人慢慢地道出了原委。
原来这王家的小公子是这巷子里屈指可数的富庶人家,平时被府中嫡母宠坏了,便是春光楼中最贵的姐儿点下来也是毫不眨眼。
一日这地主家傻儿子游手好闲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看到卖豆腐的宋家母女容色绝美,母亲徐娘半老,如扶风细柳,女儿更是美丽,如这耀眼春色,该起了恶心调戏一番。
谁知这女儿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刚胡言乱语两句便被乱棍打了出去。
之后便叫来一群家丁惹事,谁知道竟是又被好一顿打。
后来打听打听才知道碰了个硬拳头——龙门街第一霸王许苔衣。
那可不是好惹的。这不嘛,实在闹烦了人家,便是被骑着揍,躺着打。
这大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跑了,眼看着都快成年了,还嚷着要去找奶娘。
周围的小孩这才三三两两散开,该回家的回家,该找娘的找娘。
而中间的少女,状似毫不在意的抚了抚满是磨痕的袖口,弯腰拾起自家打狗的棒槌,踱着步回到了那个地矮破旧的小作坊。
“娘!”一改方才的怒气冲冲,许苔衣,扬了嘴角弯了眼角,甜甜的笑着,弯着腰一进门,便向望着窗前出神的女子倒去。
“你呀,一副泼皮无赖相。”榻上的女人青衣麻布裙,温柔出尘的面貌倾国倾城。只是眼角有了岁月斑驳的微微细纹,面色犹如白玉却隐隐透出一股青色。面容温柔却疲倦。如今无奈地笑着,像是把这世间的柔情都搓进了眉目间。
“娘!我可厉害了,你刚才是没有看到,我把那流氓按在地上狠狠打!”
女孩眉飞色舞的炫耀,却不忘举起糙陶杯为榻上的母亲添一杯粗茶。
妇人眉眼弯弯,葱白的指头点了一下少女的额头,刚要说些什么,却被急促的咳嗽声打断,她原本也是身娇肉贵的,这几年却受尽了辛劳,这副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在妇人看不见的地方,少女抹了把眼角,手指深深地嵌进了拳头里,原本孤儿寡母来到龙门街便受尽了外人白眼,这几年小混混的骚扰,邻里间的矛盾,儿童间的嬉闹成了薄脸皮母亲最尴尬的时候,她犹如一朵白莲,明明早过了少女时候,却一直不懂这世间囫囵,心若赤子,不沾尘世半点。
而苔衣便是自小像个男孩一样,保护母亲是她的责任,谁都不能欺负她的母亲。她曾经也好奇问过自己的父亲是谁,她永远忘不了当时母亲错愕惊慌而痛苦的神情,那是母亲哭得最凶的一次,一句不语只是流泪,之后有邻居好事的大妈问起,苔衣啊,你可知道你的父亲上哪去了?
“我没有父亲。”
病来如山倒,母亲的病来的快,来势汹,家中砸锅卖铁,不出三四日便没有再能换钱的东西了,医者看遍世间冷暖,岂会因一个孩童长跪在医馆,便将足贵的药材施舍出去呢,这世间没有人活的容易,谁又能说谁的东西是可以平白得到的?
但当双膝皆为青紫的苔衣送葬母亲时,她还是忍不住一阵恍惚,而这种恍惚在听说京城宋府那边来了大人指名带姓要找她时,明显加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