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只有时允安和李琅玕,地暖什么的也早早备好了,至于其他人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时允安在炭火盆边足足烤了好久,被冻僵的身子才感觉有一点回暖。
李琅玕就这么一直静静等着,中途还从外面拿进来一壶姜茶,亲自倒给时允安。
时允安将手炉放在一边,双手握着茶杯,感受着冒着热气的茶水一点点烫着肌肤。
李琅玕叹了口气:“陛下这身子……都是老臣护君不当,竟让陛下在那贫窑之地受罪如此久。”
“不是您的错。”时允安握着茶杯,举起来抿了一小口,姜味润湿了双唇。她摇着头,声音缓而慢道,“我那时哪里是什么君,一个庶人之子罢了。”
“先帝不知当时纯……庶人怀有龙嗣,后来是在夺嫡之争时知道的,所以才下了遗旨……”李琅玕语气中带了些沧桑,“还请陛下不要再责怪先帝。”
“我都未曾见过他,如何责怪呢?”时允安轻轻吹着弥漫着的白雾,眼中神色如被雾气氤氲过一般朦胧,“我现在只想护好自己想要护的。”
“……迢迢不见了。”
空气中长时间的沉默后,时允安仰头将转温的姜茶喝完,然后辣着嗓子说道。
李琅玕没太明白:“皇后娘娘?不见了是……?”
“就是,”时允安将茶杯放到桌上,与他对视,“不见了,被人绑走了。”
“这,这……”饶是李琅玕这样资历深的老臣子,也被这前所未有的事件惊到一时说不出话,“皇后被绑了?!”
李琅玕鲜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很快他也自己反应过来,咳了两声急急恢复平静。
时允安骂啊吼啊累了一天了,如今情绪倒是稳定不少下来,她沉着道:“嗯,整个皇宫都找遍了,估计在宫外。所以现在才来找您,想想有什么对策。”
李琅玕冷静下来,捻这胡须摩挲几下,不确定地开口道:“可事关太后?”
时允安点头:“您如何知道的?”
“宫廷禁卫军出动,禁军统领拿着陛下圣旨亲封了国公府,还带着一个宫女人彘送过去。”李琅玕道,“陛下,这件事恐怕已经传遍全京城了。”
时允安没说话,李琅玕继续讲自己知道的告诉她:“国公夫人当场晕了过去,月华郡主大哭大闹吵着要见您,仪态全无。倒是柳国公……”
柳忠和柳蝶舞一样都是最注重面子的,被这样莫名其妙的祸事栽到头上,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如何?”
“柳国公还算冷静,只是质问了统领,陛下为何要这样做,质问无果后便也消停了。”李琅玕也表示出乎意料,“不论朝臣还是百姓们都在议论陛下此事的做法,也有为国公爷抱不平的,但他倒是表现得冷静。”
“这便是问题。”时允安冷笑道,“柳蝶舞也同他一样,冷静得不像话,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可是陛下,此事若不是他们所为,那陛下有考虑过如何收场吗?”李琅玕有些担忧。
“这件事,定是他们所为。”时允安弯了弯唇,漆黑的瞳孔透露着诡异,“李相不是外人,朕相信李相,您能懂吗?”
李琅玕与她对视了两秒,猛然顿悟,而后默默垂下了头:“只要陛下吩咐,老臣永远会尽残年余力,替陛下击溃清除所有障碍。”
“您是父皇为朕留下的,朕自然会相信您。”时允安微笑着看他,“不瞒李相说,朕来找您的主要目的,是希望李相替朕去当个坏人。”
“陛下请讲,老臣必当竭尽全力。”李琅玕道。
时允安:“您可还记得,朕曾怀疑柳忠有谋逆之心?”
李琅玕点头:“柳国公此人,好高骛远又傲慢自大,从他这些年仗势一直明里暗里做得那些搜刮民财的事,陛下有此疑心也在常理之中。”
“那宜春院的头牌红鸾,朕也曾与您说过她的事。”时允安又道。
李琅玕再点头,十分配合:“是,那是柳国公府安插在朝臣中,建立起复杂关系网的一颗重要棋子。还有陛下曾提起过的文羽这个人,老臣也有一直留心在找。”
时允安倒是没想李琅玕会帮忙找,微讶道:“李相有心了,可有他的踪迹?”
李琅玕点头,稍后又皱着眉摇头:“老臣的家仆有日曾与老臣提起,在皇宫附近见过他,像是刚出宫的样子。但此人行踪诡秘,后来老臣便再无音讯了。”
“皇宫?”时允安也蹙眉低喃,“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是朕疏忽了……”
“陛下继续说吧,需要老臣做何事?”李琅玕提醒道。
“朕需要您先到国公府去,直接对柳府这些年的账户银钱进行清察,贪了多少,以及其中牵扯到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员家族,都要查清。”时允安说完,稍停顿了一下,“朕回去会给您一道圣旨,到时您只管理直气壮地去便可。”
“若是太后那边问起来?”李琅玕迟疑道。
“太后被朕软禁在慈宁宫了,手暂时伸不了这么长。”时允安道。
李琅玕沉默着点头,思绪万千最后只说了一句:“老臣接旨,也请陛下务必保重龙体!”
时允安显然是被林迢迢被劫一事刺激到了,将许多原本要踏实秘密进行的计划都提前了。
李琅玕看着早已点上的烛火,影子随着灯火摇曳着,发出刺啦的细碎声。
当朝中一个大势力的湮没,注定要掀起一场****。
“那朕便先回去了,毕竟迢迢还没找回来。”时允安站了起来。
李琅玕也跟着她站了起来,看着与佝偻的自己一半高的少年皇帝,劝道:“陛下如今龙体不适,还是注意多休息保养才是。皇后娘娘有武功在身,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无事的。”
时允安摆了摆手,背对着他一步步走出议事厅:“该用晚膳了,朕便不叨扰李相了。”
李琅玕握着拐杖的手微颤,躬身用苍老沙哑的声音道:“老臣……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