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衡阳城被洗的清新靓丽,纤尘不染,几行桃柳,绿荫浓郁,仿佛要刺穿人的眼睛。站在岳阳楼上向远处眺望,八百里洞庭湖光山色,自山顶倾泻而下的晚霞把整个湖面染得通红,似怀春少女娇羞的脸庞,一幅浑然天成的泼墨山水画。伴着徐徐微风,湖面波光粼粼,飞鸟随风而起,凌空盘旋,从画中飞出,似画龙点睛,把整个天空点缀的越发灵动。呈现出一派“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壮丽场景。
八方客栈是岳阳城最好也最有名的客栈,但凡江湖上过往的好汉都会在这里歇脚,随便结识过往的江湖豪杰。
此刻客栈里人群拥挤,座无虚席。一白须老僧缓缓自门外走来,突然一人自半空落下,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那老僧怀中,老僧只单手轻轻一拖便将他抬起。老僧定神一看,只见这人生的贼眉鼠眼,嘴边两撇八字胡,身形瘦小,说道“多谢大师”。人还未站稳,只听身后一声大喝“你这厮,快还我银子。”
喝声未止,一只判官笔已当头挥下,那瘦子头往地上一滚,身子一挺一招鲤鱼打挺站起来道“谁叫你要与我打赌,输了还要耍赖不成?”
来人道“你敢出老千,看我不废了你双手!”
说着又一招攻去,那瘦子并不还手,只顾逃跑,身形却是轻巧,脚在桌子上轻轻一踩,已跃至护栏边,向楼下飞去,下落之际,手在腰间一摸,手中便多了一根腰带,系在护栏之上,人已拉着腰带飘然而下,那判官笔立马紧追而去。老僧也未及多想,便往客房走去。
夜晚八方客栈东厢房中,微火烛光。窗外一双眼睛正在直勾勾的盯着房内的一切,只见屋里热气蒸腾,水雾缭绕,厢房中一圆木型水桶,冒着缕缕白烟,水面满铺的红色花瓣被开水一泡,散的整个屋内都芬芳怡人。
桶内一少妇全身浸入,手臂不时扬起,水珠自手掌顺着手臂缓缓流下。这少妇虽已三十有余,肤色却还是异常白皙粉嫩,烈焰红唇,
胸前两座高峰突起,末于水中,虽是徐娘半老,却也风韵犹存。只见她时而扬起左臂,时而扬起右臂,神态甚是享受,门外贼眉鼠眼的汉子只看得急不可耐,眼神一会转向她的左臂,一会转向她的右臂,竟忘乎所以,脚下一个不稳,一头磕在窗沿上,发出“咚”的一声。
那妇人正独自陶醉,听的这一声响动,忽的自水中飘然而起,身上水花四溅,伸手轻轻一撩,屏风上的披衣已将自己牢牢裹住,落地之时,一声大喝“什么人?”
风一般冲出门外,只在四下无人,窗下却有一本书,那妇人走近拿起一看,原来是一本《法华经》,少林用来训诫弟子的一本经书。
竹叶林就在衡阳城郊区不远,雨后的竹叶林空气清新,整个竹林都让人如沐春风,芬芳怡人。天刚刚破晓,竹林里已经站满了人,几乎都是些青年后生,无嗔和西门叶梭成名江湖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出生,这一战任谁都不想错过。
“你这淫偷贼,昨晚是不是你在窗下偷看老娘洗澡?”
说话者一身雪白的裘狐大衣,瓜子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底,杏仁眼上描着深深地眼线,正是昨晚洗澡被人偷看的少妇。
那贼眉鼠眼的汉子赔笑道“仙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在下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啊,昨天我一直跟花爷在一起饮酒,不信你可以问他?况且我‘梁上君子’要看也只会在梁上偷看,如何会去窗下?”
说着指着旁边的拿着判官笔的瘦高汉子。
原来这妇人就是江湖人称的“姬狐仙子”,整日一身裘皮,浓妆艳抹,擅长用毒,性格古怪,有仇必报,谁都不敢轻易去招惹她,只怕触了眉头。她口中所说的贼眉鼠眼的“淫偷贼”便是江湖第一神偷梁飞檐,专门靠鸡鸣狗盗,买卖消息为生,他却喜欢吹嘘自己劫富济贫,盗亦有道,称自己为“梁上君子”,常年走街串巷,消息自是要比一般人灵通的多,江湖中有人打探消息的都会找他,又称江湖百晓生。一个人的门路多了,自然比别人多一些财路。那手持判官笔的瘦高汉子名为花问柳,平日喜欢舞文弄墨,自称为“妙笔生花”。
梁飞檐见姬狐半信半疑的看着自己又接口道“今天早上,我倒是看见无心大师在你房门外转了半天,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说着手指向对面站着的须发老僧,原来他早就知道那老僧就是少林无心大师,那日撞他怀里却假装不识,随手摸走了怀中的一本经书,以为是少林武功秘籍,不料却是一本《法华经》。话说无嗔为调查金刀王死因许久未归,无心担心他安危,不知无嗔去了何处,只好在此等他出现。
姬狐仙子这才想起昨晚有人在窗下丢下的《法华经》,自怀中掏出一本《法华经》向无嗔无嗔道“老和尚,这可是你的东西?”
无心身为戒律院首座身上常带一本戒律经书告诫弟子,那日被梁飞檐撞了一下之后怀中经书便不翼而飞,他以为是自己大意丢失了,却不知如何到了这里,当下沉声道“阿弥陀佛,这确是老衲的《法华经》,却不知如何到了施主手中?”
姬狐仙子一听,愤愤道“好你个老秃驴,还给老娘装蒜,昨晚窗外偷看老娘洗澡的人不是你吗。看不出你平时道貌岸然,心里却这么六根不净。你还叫什么无心,我看你比谁都有心。”她浪荡江湖惯了,也不避讳旁人的看法,嘴里污言秽语的说了一堆。
无心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还请女施主自重。”
姬狐仙子忽然从背后伸出一条尾巴,猛的向无心甩去,无心只手持禅杖向前一伸,那尾巴便缠在禅头之上,无心用力一扯那尾巴便断成两截。众人一看,原来是一根绒鞭。姬狐仙子还待上前,只见无心眼前忽然闪来一个身影,来人一袭白衣,轻摇纸扇,嘴角微扬,微笑道“仙子且听小生一言。”
姬狐一看来人是一面如冠玉的貌美公子,便咯咯媚笑道“公子有何指教啊?”
良文玉道“指教不敢当,但小生知道此事确实不是大师所为,在下可以作证。”
姬狐妩媚道“不是那老秃驴,难道是你吗?”
说着不断向良文玉抛媚眼,又接口道“公子要是想看,又何必如此鬼鬼祟祟,你自行到我房中,让公子看个够就是了。”
良文玉微微一笑,恭敬回礼道“仙子错爱,小生消受不起。”
边上一人接口道“真不害臊,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
说话者一身粉红色着装,正是良文淑。
姬狐咯咯笑道“哎呦,哪来这么漂亮的小妹妹,这公子是你的心上人吗,你对他如此紧张?”
说着向良文淑脸上轻轻吐了一口气,只见一缕白烟冒出,还未及扩散。只见良文玉脚下一动,人已来到良文淑身后,再朝着姬狐的方向展开玉扇,白烟便向她飞去,姬狐只一个侧身便轻轻躲开躲开,继而笑道“公子好俊的身手,真是越来越讨人讨人喜欢了。”
良文玉道“多谢仙子谬赞,大师昨晚住我隔壁,我们都在西厢苑中。昨夜子时我见他房中烛火通明,还在参禅打坐,又如何会去仙子的东厢房外,况且他的经书早在日间就已经丢失,如何会是昨晚留下的呢,说不定是被谁偷了去,栽赃陷害也不一定。”
他这一段话侃侃而谈,说的有理有据。说着朝梁飞檐的方向看了一眼。
原来那日洛阳一别,良文玉与无嗔约好一起去金陵,却不见无嗔人影,他听说无嗔与西门叶梭在此有一场大战,当下便来此一探究竟,当日左倾城也拖他打听李员外的下落,是以他提前到了衡阳。那日他也在客栈之中,他早就看到了那日梁飞檐扑倒无心怀中是真,却也顺手牵羊自他怀中取走了经书。只是免得麻烦,才闭口不提,此刻却也只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道出实情。
姬狐转身对着梁飞檐说道“好你个淫贼偷,当真是你。”
说着上前要打,忽然花问柳喝道“你俩闹够了没有,忘了门主交代的事情了吗?”
姬狐仙子瞪他一眼,对梁飞檐说道“这事没完,老娘日后再找你算账。”
眼看天已大亮,竹林深处缓缓驶来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银发苍苍的老人,头发蓬乱,手上布满了老茧。
众人不知他是何人,只道是个过路老汉,一满脸横肉的提刀大汉喝道“老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快滚蛋,别耽误我们看好戏。”
那老人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淡淡的向四周扫了一眼,后目光停留在无心身上,良久,才淡淡道“好久不见。”
那汉子一看这老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时间心里怒火中烧,大喝一声,从背后提刀便向那老人砍来,只是还未及近得老人身前,人已飞出几丈之外,扑倒在地,再看胸口多了一片竹叶。
那老人头也没回,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静静地看着无心,无心道“是啊,算来已有三十年了”
那老人仰天喃喃道“那日在嵩山少林,我几乎就要天下无敌,却还是功亏一篑。”说着陷入深思。
三十年前的今日,少林寺内凌厉肃杀,寒风呼啸,一群小沙弥手持八卦棍,将一人围在中间,只听一个小沙弥道“施主何人,竟敢独闯少林。”
那人道“我不伤无名小卒,叫无嗔出来说话。”
那小沙弥道“师叔不见外人,施主还请回吧。”
话音未落,那人只一掌击出,面前的小沙弥已飞出丈许开外,人还未落地,只见当空落下一只袈裟,将那小沙弥紧紧裹住,待那小沙弥落地之时,那袈裟也旋转飞出,落在一僧人身上,只见他单手施礼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那人道淡淡道“在下西门叶梭,此番前来,专为讨教少林绝学拈花指法和多罗叶指。”
无嗔道“阁下便是连日来独挑五大派,从无败绩,人称‘千叶飞花’的西门叶梭。”
西门叶梭道“不敢,在下仰慕少林指法已久,还请大师不吝赐教。”
无嗔道“施主的梭叶指法已然名动天下,又何必咄咄相逼。”
西门叶梭一生痴迷武学,指上手法更是出神入化,便与阴毒老祖也是伯仲之间,如今独挑少林就是希望能够战胜武林公认天下第一指扬名天下。无嗔嘴上虽然说服气,心里也很好奇,这梭叶指法是否真的天下无敌。这一战在所难免。
少林入云峰顶,两人面对面站着。只见西门叶梭双掌托风,千叶飞花当真是叶如雨下四面八方向无嗔飞来,无嗔全身鼓气,袈裟似气囊一般围于周身,西门叶梭的打在袈裟之上便被弹回,无嗔单手蓄力,指尖揉动,树叶不时从手中飞出,向西门叶梭疾驰而去,两人就在入云峰打了一天一夜,谁也不知结果如何,无嗔下山之时已是气息奄奄,身受重伤。西门叶梭也从此不知去向。
竹叶林中微风习习,两人一问一答,娓娓道来,三十年前的场景仿佛昨日一般。
无心一脸诧异道“你的腿?”
那老人道“我自己废的。”
原来那日一战之后,西门叶梭的树叶始终不能穿透无嗔的袈裟,他自觉指上力度还是不够,为了将身体的全部力量聚于上身,集于指尖,他不惜自废双腿来练习自己的上身力量。
无心一脸怅然,他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但他相信西门叶梭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世上只有少数人极度渴望成功,并且愿意为之付出任何代价。西门叶梭就是这样的人。
老人呆呆的望着天,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处人影晃动,一少年身背长剑,缓缓而来,脚步沉稳,坚定,血红色披风迎风摇摆。面色冷峻,他好像从来都不会笑,慢慢的在西门叶梭面前停下。
良文淑突然叫道“痨病鬼,他怎么来了。”
良文玉轻问道“你认识他吗?”
良文淑道“他就是前些日子偷看我洗澡的痨病鬼。”
那少年头也没回,只对着西门叶梭道“前辈可是‘千叶飞花’西门叶梭?”
西门叶梭缓缓的转过头,只见眼前的少年面色黝黑,表情冷峻,淡淡道“你是何人?”
那少年道“晚辈羽翼尘,无嗔大师叫晚辈带话给你,说他已经认输了。”
西门叶梭道“他在哪?为何不亲自前来?”
少年道“大师已经圆寂了。”
此言一出,当真是震惊四座,周身无不骇然,想那无嗔成名天下,谁人不知,如今却无端圆寂,西门叶梭突然间双眼迷离,整个人都没了生气。三十年来的坚持与隐忍,只是为了今朝输赢,他呆呆的举目望天,好像整个人都被人掏空了。
无心突然丢下手中禅杖,冲上前去,向羽翼尘道“施主此话当真?你怎知我师兄圆寂,他是怎么死的……”
无心本就是来寻找师兄的下落,此刻陡然听此消息,当真是晴天霹雳,心中不免一连串的疑惑,纵是一代高僧,此刻也难掩心中悲痛。
羽翼尘一见来人也是一身袈裟,便将那日救无嗔的来龙去脉与他说了一遍,无心听后,悲痛难忍,一脸老泪纵横,口中喃喃道“想不到我师兄英雄一世,此刻竟被人无端暗害”众人见他刚才还是一脸的慈眉善目,此刻却哭得梨花带雨。
良久,无心才擦干眼泪道“那我师兄的尸体现在何处?”
羽翼尘道“在下已托人将其送回少林了。”
无心道“施主何时托送的?”
羽翼尘道“算来也该到少林了。”
无心听完一阵怅然,快速消失在竹林中。
西门叶梭突然盯着羽翼尘道“无嗔临走时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羽翼尘道:“说过几句心法口诀。”
西门叶梭道“是什么?”
羽翼尘道“说的是在下的私事,与比武无关。”
西门叶梭突然举目望天,若有所思的样子,整个空气突然凝固了。
突然一人从人群中缓缓走出,对西门叶梭道“既然无嗔大师圆寂前曾将毕生武学心法传于这位少侠,那他便是无嗔大师的传人,他纵然不得无嗔大师的精髓,却也有可取之处,前辈不妨跟这位少侠过几招,也可从他身上判断一二,纵使无嗔亲来,前辈究竟胜负如何,也好了却前辈一生夙愿。”
只见这人身形修长,十指纤细,穿着朴实,说起话来,声情并茂,善于察言观色,他这一段话虽是一气呵成,但他每说完一句话,便看着西门叶梭的表情变化,确认他已经入耳才会再往下说,一字一句环环相扣,将西门叶梭带进自己的思维里。
西门叶梭好像突然来了精神,冷冷的盯着他道“你是何人?”
那人道“晚辈司马翎,久仰前辈大名,今日前来,只盼能一睹前辈风采。”这几句恭维也是说的亦步亦趋。让人觉得此人全无他念。
西门叶梭对羽翼尘道“既是无嗔的后人那便代无嗔接老夫几招,我倒是想看看这三十年来无嗔到底练了多厉害的心法口诀。”
羽翼尘并不答话,只缓缓的向后退开,他知道自己不是西门叶梭的对手,但他没得选择。
风越来越大,吹得整个林间都哗哗作响,竹叶随风而落,羽翼尘左手持剑,面色冷峻,一袭黑衣,血红色披风迎风摇摆,他很少先拔剑,一个极度自信的人往往都是这样,但今天例外。
一片竹叶缓缓落下,划过西门叶梭的眉间,缓缓向下落去。就在竹叶快要触及他膝盖的时候,西门叶梭中指轻轻一弹,那竹叶似离弦之箭“嗖”的一声,向羽翼尘飞去,羽翼尘一个侧身,这竹叶便擦身而过,但饶是如此,他的衣袖还是被划开了一个口子。这一声未绝,右边又是一片竹叶飞来,他又向左侧躲去,纵是用尽了浑身解数,却还是感觉手臂好似灼烧一般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人还未及反应,当胸两片竹叶飞来,羽翼尘手握剑柄,当胸横向一划,竹叶被切成两半,只见西门叶梭气沉丹田,五指张开,手腕微微一转,手心一股气流涌起,竹叶纷纷吸附于手掌之中,顺势向前甩出。竹林之中,嗖嗖之声不绝于耳,羽翼尘一个侧身,剑尖着地,左手握于剑柄之上,身子凌空飞起,下盘竹叶如雨一般疾驰而过,他剑尖一撑,脚下一个旋转,人已飘然落下。初时只觉竹叶箭如雨下,如今只感觉眼前一团乱麻,羽翼尘当即解下披风,向上一抛,披风便旋转落下,似一道墙挡在羽翼尘面前,竹叶聚于披风之上,越来越多,压力越来越大,披风开始向内凹陷,似一口大锅,装满了茶叶,再看西门叶梭好似炒茶一般,两手手指相继拨动,向锅里添茶叶,西门叶梭突然手腕一翻,拇指和食指用力一弹,一片竹叶疾驰而出,这一指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将少林拈花指法和多罗叶指融为一体的梭叶指法,比之两指,更显刚猛凌厉。只见那竹叶触及“锅底”时,披风终于不堪重负,将中心的竹叶全部包裹起来,似一颗巨大的叶球向羽翼尘飞去,羽翼尘这一下躲闪不及,叶球正中胸口,人也凌空向后向后飞出丈许之多,落地时单膝跪地,手握胸口,人还未站稳,已是一口鲜血喷出。
他缓缓抬头,头上的汗沿着额前的发丝顺流而下,望着西门叶梭淡淡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我输了。”他是个从来不肯服输的人,此刻却是输得心服口服。
原来西门叶梭此役只用了七成功力,若是用尽全力,只怕羽翼尘便会当场毙命,
再看西门叶梭一脸怅然若失,眼神里充满了空洞迷离。
他赢了,脸上却毫无喜悦之色。
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羽翼尘道“少年人能有你这般修为,已属不易,到底是无嗔,此番若是他亲来,只怕鹿死谁手,尚是未知之数”。
风已经渐渐小了,整个竹林鸦雀无声。
西门叶梭道“你为何要救无嗔?”
羽翼尘道“脚踏天涯路,剑斩不平事。”
西门叶梭道“好,很好。”
突然他双掌用力一收,羽翼尘只觉身后一股强大的气流将自己推向西门叶梭,人已飘然而起,到达西门叶梭身前时,西门叶梭与他双掌对接,将他凌空举过头顶之上,只见西门叶梭两眼发光,一股气波缓缓由双掌传入羽翼尘体内,羽翼尘只觉体内热血翻涌,浑身膨胀,众人均目瞪口呆,不明所以,西门叶梭忽然身子向前一倾,双掌向前一推,羽翼尘人已飞出丈许之外,摔倒在地,此刻他只觉体内几股热流涌动,身体几欲炸裂一般。
再看西门叶梭,只是转瞬之间,银丝变白发,嘴唇干裂,面相苍白,全无半点血色,一副形容枯槁,老态龙钟之相,只怕片刻就要行将就木。无嗔死后,他觉得人生再无对手,也就没了生趣,竟将七十年的功力全部传给了羽翼尘。
西门叶梭慢慢推着轮椅,缓缓消失在竹林尽头。江湖从此只有他的传说,却再无他的身影。
微风中一个披风冷面的少年拖着疲惫的身躯慢慢消失在竹林尽头。
少年时养成的孤僻性格一直影响他至今,一般能在外过夜的时候他都不会选择去住客栈。
夜晚的竹树林窸窣不断,一个黑衣披风的少年蜷缩在树下,面露狰狞,满地打滚。寒血症发作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能控制,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苟延残喘,在接下西门叶梭那一掌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个结果,只是不曾想他却将毕生的功力都给了自己,此刻体内两股气流在体内交替轮回,冷热交替,导致体内血流急促,翻江倒海,似要炸开一样。他像疯狗一样狂抓乱挠,而后仰天一声大喊,反手拔剑在自己的后背怒刺一剑,脚下一个旋转,单手撑地,双脚倒挂于树枝上,后背朝下,血顺着后背缓缓流下,经过头颅,沿着发丝,他头下几乎都成了血红色,满脸因充血而涨的通红。
过了许久他手下一松,整个人瘫软在地,他用嘴咬下衣角的一条破布将伤口包扎好,大口喘息着。多少次这样的场景,其实这么多年他每天都没想过还有明天,只怕醒来再也没有以后,所以他迫切的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做一些大事,却偏偏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他不理解世间为什么会有这种怪病,发病的时候只觉自己浑身冰冷,痛不欲生,但他必须想办法让自己活下来,他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使命。他是一个偏执到近乎病态的人,就像他喜欢黑色一样,在他的理解里黑色代表坚持,隐忍,内敛,深沉,像杨树一样坚韧不拔。
其实人生往往就是这样,很多苦难我们觉得无论如何都挺不过了,但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究其原因的时候却无从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