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山,群峰林立,云隐雾遮,以孤老峰壁立万仞,冠绝天下。可惜的是自从道德宗崇景真人千年前自封孤老峰后,慕名挑战的人无数,但却再也没有人能登顶孤老峰去一览那天下第一高峰的独有风景。
谢起前往道德宗山门的时候,就曾有幸到往孤老峰的山脚,抬头仰望时,不可观其十之一二。
就这点故事,还是林仙师闲聊时偶尔提起。
登仙台上,谢起向林浩请教:“阳春决号称气度第一,且法决广布天下,但是为何修者寥寥?”
林浩回答:“阳春决确实厉害,修炼出来的根基巩固,体魄强韧,气海磅礴。但是修炼一看天资二看财资,阳春决可是一个吞财大户,想要修炼到登天境界有点小成,一般修者穷其一生的财富砸下去都没有个回响。你身在开山院,那可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大户,修行资源在道德宗九院里头属于第一等,放眼天下都很难找出低境界修行地能够在修行资源上媲美开山院。而你本身又有道德宗本宗里头几位核心弟子的资助,财大气粗,天天的饮食,服用的丹药,修行的场地,都是很好的,自然是感觉不到阳春决修行的艰难。”
谢起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关于财富一事,谢起还是比较敏感的,毕竟以前穷怕了。
万里无云,星辰罗布;清风徐来,坐地听松涛,林浩一时谈性大发。
“可会饮酒?”
“会那么一点点。”
林浩笑着从方寸物中取出两壶酒来,递了一壶给谢起。
“酒可是好东西,不管是神仙凡人,妖魔鬼怪,王侯将相,走夫贩卒,都好这一口。”
谢起学着林浩豪饮一口,此酒可是大不一样,入口绵纯,入喉甘酣,全身都暖洋洋的,就这么一口,就让谢起有点飘飘然,满足的打了个酒嗝。
林浩见了觉得很是可爱,说他第一次喝这酒也是这样。
“修行一事,最是枯寂,若是没有悟道升仙还好,不过几百年的寿命,可是一旦跨过了长生桥,那就是漫长的千年时光,没有一点忘忧之物,怎么忘记时光长河里沉淀的点点滴滴。”
谢起觉得林仙师是个有故事的人。
沉默良久,银光泄地,风景大好。两人就一口一口的喝着酒。
谢起忽然问:“这酒什么名堂,好是醉人。”
林浩说:“这酒名堂可大了,偷偷告诉你,这可是我从迎客堂里偷出来的琼浆玉液,产自拂松林海的松子酒。”
林浩醉眼朦胧,看得谢起都是心跳加速。
道德宗千年风流,最是风流阳春仙。
胜得过美酒。谢起如是觉得。
“阳春决名气很大,要在成仙之后才是风景最好,当磅礴的气海皆数转为法力,那才是真正的法力无边。
但是你要记住,阳春决最重根基,千万不可冒进。就像有条上山的路,曲折坎坷,但终究进退有据,登顶可期,但是如果选择攀爬陡崖峭壁,看似离山顶很近,可不能一鼓作气登顶的话,那就会落得个不上不下的下场,夹在中间,下不到实地。”
林浩神情似乎有点落寞,最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半叹息的说:“可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谢起听得云里雾里。
突然觉得,林仙师有点意兴阑珊。
――
“没想到,你竟然自断了阳根!”
火凤凰下针下到下体的时候,忽然这样惊呼出声。
果不其然,林浩胯下已经没有了那根东西,只剩下两团肉丸。
火凤凰剥皮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现在猛然发现,先是愣了几秒,然后大笑起来,笑得畅快淋漓,眼角都流出泪水。
笑着笑着,她忽然又呜咽起来,哭得肝肠寸断。
如果这幕在别人眼里,那一定会以为那个人是个疯子,但现场没人会认为足以俯视整个人界的火凤凰会是疯子。
如今恨不得将他抽经拔骨,正是当初爱他爱得不顾一切。
谢起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这时候才隐隐约约明白,一位高高在上的仙人为何愿意教授自己阳春决真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仙师当时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才会不计身份的为谢起解疑,才会在登仙台上不顾交浅言深的道理对谢起一吐肺腑之言,才会钟爱饮酒,笑曰忘忧。
林浩曾笑言,你已经算我半个弟子,那么我另一个弟子就算是你的师姐啦,她不谙世事,若是有朝一日我护不住她了,你这个做师弟的可要帮衬着点。
这时候想起来,竟然是托孤之言。
阳春决有一捷径,自断其阳,以纯其阳气。具体法决无从得知,林浩如何得到这一法决更是无从考证,但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
火凤凰忽然又笑了起来,因为她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
“小丫头,你是他的徒弟吧?”
在火凤凰刻意的压迫下,顾颦儿匍匐在地,动弹不得。
火凤凰问:“想不想活着?”
顾颦儿瞪着哭红的水灵大眼,对火凤凰咬牙切齿。
火凤凰说:“好漂亮的一对眼睛,真想把它挖出来。不过我一向很慈悲的,比神佛诸国的那群秃驴还要慈悲。所以说呢,只要你去帮你师傅净身,我就放你一条生路,而且为你种下阳火,助长阳气,从此以后长生可期。”
火凤凰的声音似乎有股魔力,能让人不知不觉中安静下来。细细想来,长生可期,也就意味着能够踏过长生桥,成就仙人。世间修者千千万,能够登仙的能有几人?一尊林浩就能够让正道十门大宗的道德宗喜庆百年。在别处,一位仙人就足够开宗立派。
一代大宗师的承诺,足以让任何人怦然心动。
顾颦儿却一口咬向火凤凰抚上自己脸庞的手,神情就像倔强的小狗。
“这小丫头可真不知好歹。”
火凤凰的手上连点痕迹都没留下,而顾颦儿却被她反手拍入巨石中,生死未卜。
她接着将目光投向谢起,然后轻启檀口:“听说你的阳春决是他教的?”
谢起这时候还有点理智,但心防早已崩溃,现在听到火凤凰的温柔软语就像听到勾魂魔音,哪里能有半点反抗,老老实实回答道:“不是,不是林仙师教的。”
“哦?莫非还是我的消息错了?”
“不!林仙师曾教导弟子阳春决修行疑惑,但阳春决确实是弟子研习书籍而来。”
谢起已经用上了颤音,因为火凤凰的威压太过恐怖,轻轻柔柔的反问语气都能让人骨头发软。
火凤凰说:“那么说来,你也算他半个弟子了,那就由你来做这事。像什么有辱斯文、欺师灭祖的事,发生在正道十门弟子身上,那是最好不过了。”
谢起瑟瑟发抖,牙齿打颤,却动也不动。
“你不做,我就先将你气海捣破,再毁你道基,坏你体魄,把你剥皮抽筋,斩断手足,施以天罗八密。放心,有我保驾护航,你一时半会还不会死,但是你会受尽折磨,直至癫狂。”
噗通一声,谢起跪在了林浩面前。
耳边除了烈火燃烧的噼啪声响、红衣美人的温柔软语,还有诸天神魔的低吼怒斥、鬼怪精灵的窃窃私语。
谢起觉得自己快疯了,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
“仙师,我对不起你。”
谢起哭着为林浩净身。
手起刀落。
这时候才发现,顾颦儿虽然被封在巨石中,但是却对刚刚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都是火凤凰故意的。
道门蒙羞。
火凤凰站在谢起身旁,芬芳如兰芝。
她玉指轻触林浩腹下肌肉,熟悉床笫之欢的人都会会心一笑,那是一种常用的挑逗手法。可是林浩已经成了太监了,哪里还能有一丁点的反应,唯一有的只是没有皮肤保护的肌肉疼痛的抽搐。
“很久以前我们那么的好。”
火凤凰似乎在喃喃自语,她忽然用带血的玉指抚摸谢起的脸,就像之前抚摸林浩的脸一样,然后两人的侧脸抵在一起,火凤凰展颜一笑,百花失色,笑对林浩说:“像吗?”
美人如玉,温婉如水。
谢起在惊惧中一边感受脸颊上滑腻的触感,一边呼吸女子身上独有的幽香,没由来的想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还没等谢起缓过神来,火凤凰一掌扇飞了谢起,说:“不像,这副皮囊还不及你当年百一。”
可怜谢起头昏眼花,天旋地转,伴着血水吞下几颗牙齿。
火凤凰拘来顾颦儿,此时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扒了眼前人的皮,至于火凤凰身旁的谢起,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没有一点的怜悯,用看待叛徒似的余光不屑的瞥了一眼,好像多看两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林浩又激动了起来,哑了的嗓子呜呜叫着,似乎在哀求。
衣裳突然被扒开,春光乍泄,顾颦儿惊呼起来,像所有懵懂少女一样不知所措,徒劳的找余布遮掩。火凤凰咯咯娇笑道:“衣裳了尽雪凝脂,一腹平原上峰峦。这才有点像我。”
“你说,要是你最心爱的徒弟在你的面前被强暴,你会怎么样?”
“会不会像你当年杀了我的孩子一样撕心裂肺?”
火凤凰笑容灿烂,眼里却透露出一点邪魅。
“你,要了她。”火凤凰对吴姓师兄说。
吴姓师兄喃喃道:“我不!我不!”
“傻小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瞧这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好似能掐出水来,一张红唇小嘴,让我都想亲一口。这么大的一张馅饼掉在你面前,不捡起来吃到嘴里,那可就真的可惜了。”火凤凰媚眼流转,一时间风情万种。
“不可以,不可以,师门谆谆教导,正道万年大义,伦理纲常不可乱,风骨脊梁不可屈……”
吴姓师兄像个疯子一样喃喃自语,听火凤凰的诱惑就像听着恶魔的低语,恐惧到了极点,但是不论火凤凰怎么诱惑,他都不为所动,不断自言自语,用那里道德常理为自己维持一点清明,抵挡火凤凰的勾魂魔音。
须臾,吴姓师兄竟突然怒吼出声,退后三步,用脚尖勾起掉落的长剑,横剑竖眉,一气呵成,眼睛里似有火花迸发。
他大喝一声,师尊助我。长剑上竟然剑气交错起来。
剑修这条道路,剑气有无是道分水岭,高高在上的仙人不算,修行中人约定俗成的是,能够御剑飞行算是略有小成,生成剑气才是登堂入室。
那一缕缕青烟般的剑气,让吴姓师兄一瞬间有了登天境界巅峰的实力。
区区登天境的凡人想伤我?火凤凰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就像是夏虫语冰,马陆论天,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的东西。
但是吴姓师兄还是决然出剑,磅礴的剑势一往无前,如果顾颦儿还有心思比较的话会发现此时的他比之一人拦下千万妖魔的钱长老威势更大。
可惜凡人就是凡人,莫非还能逆袭伐仙?在别人眼里再怎么惊艳,火凤凰都只是觉得像是一只虫子在试图撼断大树一样滑稽可笑。火凤凰仅仅是赤手空拳的伸手一接,根本毫无悬念,连一点油皮都没划破。
长剑忽然炸裂开来,破碎的剑块成了最好的暗器,配合纵横的剑气化作满天花雨,绚丽而又危险。而后红袖一卷,那剑气与剑块都如春雪消融,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候吴姓师兄才发出畅快淋漓的笑声,他硬抗着剑块透体而入的痛苦,拉开了一篇传送卷轴。他还不忘拉住衣裳已尽的顾颦儿,一起逃离这生死是非之地。
逃亡百里,大起大落,吴姓师兄觉得这短短一夜就像一场大梦,梦里有千秋万载。但现在,梦就快醒了,是笑醒的。
下一刻,锋利的剑块穿透了他的胸膛,然后紊乱传送卷轴打开的虚空通道。
火凤凰像看待白痴一样看着吴姓师兄,说:“就连玉虎亲自打开了虚空通道都不能在我手上逃脱,你小子以为靠一篇传送卷轴能在我眼皮底下溜走?”
吴姓师兄哪里还听得进去,剑块不仅穿透了他的胸膛,还打散了萦绕在胸口不堕的一口气,现在气散人亡,就如烛尽灯枯。
不甘,悔恨,叹息,吴姓师兄得到了这么多不可与外人道哉的奇遇,还以为自己会成为下一位阳春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结果居然会和阳春仙一起死在这片开山院脚下的土地。
吴姓师兄倒了下去,血溅上顾颦儿白嫩肌肤,如桃花朵朵开。一片惊鸿冲天而起,很快在火凤凰手中消散。火凤凰说:“原来是一位死在天堑上仙人的传承魂魄,他活着的时候也不敢说能百分百从我手中安然逃脱,真不明白这个傻小子是怎么想的。”
小插曲很快就淡出火凤凰的视角,现场男人就这么几个,吴姓师兄死了,林浩太监了,火凤凰目光自然而然投到了谢起身上。
谢起从来不以好人自居,在开山院的几年或许像个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但骨子里的胆小怕死、贪财好色、龌蹉下流,也许只有龙岩道长算是个明白人,嫣然雨勉强算得上半个。接到一封信后决然转修杀身这一条路已经都是人品爆发,谢起人性光辉大放光彩的一刻。
只是当趴在顾颦儿温软娇躯上时,谢起莫名想到,这次辜负了太多。
罪孽深重。
火凤凰笑吟吟地看着两人,那个状若疯魔的男人对着女孩大加攻伐,仿佛要把她掰断了揉碎了融进身体一样。可她的心绪却飘到了千里之外,万载岁月让她有太多东西可以回忆,真正让她心湖产生涟漪的,是一个男子,还记得那年雨落青山,雾隐山林,有轻衣少年郎缓缓踏歌而来……
伴随男音低沉的吼叫和女音高昂的尖叫,火凤凰思绪回到眼前。那个丑陋的男人还压在如花似玉的女孩身上喘粗气,汗水伴着血水,形成一副旖旎又怪异的画面。
而林浩那富含多种负面情绪的眼神,绝望,痛苦,悔恨,心如死灰,等等等等,都是火凤凰最好的笑料。
火凤凰笑够了,说:“情之一字,最是磨人。任你百年夫妻,如何恩爱,到头来终究还是形同陌路,或者是,反目成仇。”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去,不知所以,不知所栖,不知所云,不知所欲,不知所踪,不知所终。
火凤凰紧紧捂着胸口,那里曾经中过两剑,一是三百年前林浩的诛心一剑,一是刚刚林浩舍命的穿心一剑。皆是杀人剑。
林浩已经气若游丝,但怎么说都是仙人体质,历经磨难依旧未死,甚至有停止流血,伤口愈合的迹象。可是他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就像是日薄西山的迟暮老人混浊不堪,这位名气盛传人界的风流仙人,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到底是火凤凰误了他,还是正道大义误了自他,又或者是他们这段感情本身就是一场孽缘。
人妖之恋,皆是造孽。
火凤凰轻柔捏着他的脖子,了断他的生机。
第二天,阳春仙的尸体挂在道德宗山门上。孤老峰上有一剑下山来,劈退火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