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放下了一身的事,坐在自家的老桂树下等人,这颗老桂树是父母在时种下的,小时候自己便坐在树下读书,每每入迷,书卷上落了桂花还不知,母亲便来笑着替他拂去。
如今并未入秋,桂树没有开花,只生了些枝叶,还算繁茂。
他躺在竹椅上,因为自家的院墙本就起的不高,看见了尤小公子坐在马车外晃晃悠悠的到了。
“原以为白兄会迁入荣平府,没想到是个念旧的人。”
李见榕拍身下马,牵着缰绳朝院里看。
白兰笑着起身,迎了过去,“鄙府别的东西没有,说搬也就搬了。只是这桂树不好移栽,没办法,只得住这儿守着,还能得个清高风雅的名声,更觉得还是不搬的好。”
李见榕抬眼去瞧,那日夜晚来的急,只顾着谈事去了,并未注意看是什么树,只见一颗桂花树挡住圆月,枝叶繁茂,随风作响。
白兰并未对荣平府的奢华一阵批判,而是自嘲是因为守树和名声不愿迁入富丽堂皇的荣平府,语间坦荡倒是让李见榕又生出几分佩服。
她正忙着系缰绳,就听见脑后一句“见榕。”下意识的转过头去,愣住了。
只见白兰站在身后,笑着望她。
“建荣兄?”白兰侧着头提醒这愣住的人,好奇的指了指她身后,“这些马车里装了什么?不会你也是过来送礼的吧,建荣兄的礼我可得好好挑挑。”
李见榕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前几日在宴席上刚说了自己俗名建荣,差点给忘了,忙道,“我哪儿那么有钱!”
这白兰时时刻刻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有时她还怀疑这样一位清俊消瘦的身板如何能镇住这穷山恶水,但自那日喝酒之后便像变了个人,不知为何畅快许多,还开起了玩笑。
李见榕拍拍手进了院子,道“谁不知道你白知府新官上任,送礼的人不管何方神圣是一概喂人吃了闭门羹,我猜不仅喂羹,恐怕还拿了小本子记上一笔来日清算吧!”
白兰走在李见榕身后,道,“哪就这么任性?若是这样,今日我请建荣兄喝酒的钱都没有。”
李见榕脚步一顿,就见树下的石桌上放了两坛上好的酒水,李见榕并不在行,能下“此酒上好”的结论是因为这样的酒坛子曾在荣平府见过。
她拿在手里看了半晌,抬眼看白兰,就见那人撑着脸神秘道,“顺的。”
“......”
白兰见李见榕似是愣住的样子,笑出了声,“那日看建荣兄喝的畅快,我想什么时候若是建荣兄再来我家做客,总得有拿的出手的东西待客吧。”
那日田亚下狱,府里的丫鬟小厮遣散顺了不少东西,连地上的棱纹鹅卵石都被撬起了几块,而这荣平府的新主人却就拿了两坛下人都看不上的酒。
“我还以为白兄你不爱饮酒。”李见榕接过一坛,往自己碗里倒,她对自己越喝越清醒的酒量十分之自信,“不过你虽瞧不上荣平府,但府里的东西地契都是归你的,待我们走后可想过如何安置?”
白兰饮了一口,并未回答李见榕的问题,而问,“你们已经准备回京了?”
李见榕想说不是,因为见河清的事还未完成,但如今颜徴会不会带她去都说不准了。
看李见榕盯着酒碗不说话,白兰接着说话,只是语气落寞了许多,“如何安置,建荣兄心里应有打算了,不然也不会来找我,直说即可。”
李见榕听这声音,更觉自己相比白兰不够坦诚,端着酒碗便灌了下去,“此番上门叨扰的确有要事相商。”
“你说。”
“衮州此地除了开采矿石,更适合种药产药,此前因着田亚之故耽搁不少,多半是民户散办,不成规模,但若能发展起来对衮州百姓绝对是好事。”
白兰点头,他的确有发展药业的打算,但此地荒废了太久,没有擅长药材的专业人才,即使别州有这样的人才也不愿来这晋国最落后的穷乡僻壤,他实在没法,甚至准备自己拿俸禄贴补就近从西夏聘人。
“我能助你兴办药厂,只是要麻烦白兄照顾我的生意,你放心,公道的生意,不黑不抢。”
白兰笑了一声,看着她道,“药厂?虽说是官家的生意,但以右相府财力物力,在衮州置办药材场并不会太难。”
此话说的含蓄,实则虽说是皇家生意,然晋国盛亲王,左相,甚至地方上稍有权力的人都会掺和进这生意分一杯羹。
“不是右相府,是我。”
李见榕不是目光短浅之人,若以右相府之力建造,不仅尤长书要担着风险,而且待尤长书卸任尤轻扬掌权后变数太多。
白兰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我老家在湖州,颇学了些医药培植。知道衮州气候位置得天独厚,适合培植甚多稀有优质的药材。这些天我整理了适合衮州栽植的药材图鉴,书于竹简,还从京城带来不少加工药材的书籍和样本,这些都是兴办药材厂必不可少的资源。”李见榕第一次做谈判这种事,不知道自己说明白了没有,又补上一句,“我知白兄为人,让你助我看护照顾的生意绝对在道德法度之内。”
“我为人?”白兰一直听的仔细,直到最后这句有些好奇,“我为人如何?”
李见榕愣了愣,看着白兰饶有兴致的眸子,道,“耿直清廉。”
“你对我…”白兰一笑,并不反驳,转了话锋,“办药材厂并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建荣兄手里有这些资源,自己买地雇人即可,如果不是为了逃税大可不必知会我这一声。”
“我并不缺钱。”李见榕道,心下有些为难,要不要把会有西夏人,盛亲王甚至颜徴会干涉的事情说出来,可这样一说又怕白兰追根问底,这人聪明,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事小,妙娓阁留下的那几个女子一定让他生疑。
看着李见榕有些为难的脸色,白兰摇了摇头把杯子往桌子一放,轻松道,“行了,帮你。”
李见榕一愣,也跟着起身,“你就不问问...”
白正兰往院子外栓的马车走去,刚刚李见榕本准备牵马进院,一看院子太小便栓在了外面。
“你即不想说,我便不问。”白兰走在前面,“你即说了在道德法度以内,这又于衮州是一件好事,我为何不顺水推舟也省了一桩心事。”
他伸手推开木门,回头道,“虽然建荣兄信不过我,但孝梅信得过你。”
李见榕听这话却并没有放松,反而更是心虚自己有事相瞒,正欲说些什么,下一瞬就愣住了。
只见颜徴立在门外的桂河边,听见门开的响声,转过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