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元几乎是被押着回到了落霞城。
叛族这可是件大事，尤其是像他这种优秀的天才弟子。
紫府的审判大殿。
这里除了愤怒的宗主赵宗明，一脸铁青的长老陈田盛，还有四五道似有似无的身影，隐坐在四周。他们都是紫府的尊境强者。
“孽徒，还不跪下！”赵宗明喝到，“他毕竟是你师兄，你竟然能下杀手！”
李道元跪在地上，但对这件事毫无愧色。
“他勾结外族，残害同门，死不足惜！”
“放屁，你有什么证据！”陈长老拍案而起。
李道元竟然已经杀了陈质！
“勾结外族，你这是在说你自己吧！”陈田盛长老道。陈长老是陈质的一位叔父，平日里最是护短。陈质身为不到三十岁的圣者高手，前途本是一片光明，如今竟然被李道元斩杀，他怎么能忍！
赵宗明也没想到李道元竟然这么理直气壮。他其实深知李道元的为人，知道那勾结妖族的可能真是陈质，但李道元如此说，是肯定不能平息众怒的，尤其是陈田盛。
“弟子从未勾结外族，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人族之事。”
“那你为何这么久才回来？不仅修为激增，更在回来的路上大战陈质，置他于死地！这一切你不得给我，给陈长老，还有宗内老祖一个解释吗？”赵宗明逼视李道元，他目光前所未有的严厉，“还有那落霞紫薇到底去哪了！”
提到落霞紫薇，李道元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赵宗明最为关心的自然还是落霞紫薇，他相信李道元杀人定是有他的理由，只要落霞紫薇还在，他就能救自己的妻子，更能给李道元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他身为宗主，甚至可以借此顶住陈长老的压力，让李道元不用付出太的代价便过了这关。
但是此刻他看到李道元的脸色，他的信心动摇了。
“你……这么多年，我和你师娘，”赵宗明声音有些不稳，“你师娘还在等着你呢！”
李道元听到这，再也坚持不住，眼泪汩汩留下，重重地磕头，“弟子不肖，弟子不肖……”
砰！砰！砰！……
大殿内一直回荡着李道元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
赵宗明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力气，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两眼无神。
他知道落霞紫薇没了！
“这种逆子应该立刻推出去斩了！”陈长老狞声道。
大殿之上似乎有几声叹息传出，一个老者道：“今天就先到这，来人，将李道元打入大牢！”
赵宗明想不明白，他从不怀疑李道元的为人，更不怀疑他与他们的感情。到底是为什么，他竟然不顾清苒的生死，放弃了落霞紫薇！
……
天牢内阴冷，潮湿。一股长时间不见天日的腐败气息，从地面，从墙壁，从所有的坚硬的青石中渗出。
昏黄的油灯一阵摇晃，长长的通道内出现了一个大汉。
李道元就被关在通道尽头的牢房内，摇摆着的光线，忽明忽暗地照亮了他半张脸。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抬头。
大汉道：“你想的怎么样了？落霞紫薇是没了，你师娘凶多吉少，但关于勾结妖族之事却有蹊跷，有可靠消息确认，妖族他们也没有得到落霞紫薇。我们可以相信你确实用落霞紫薇救急了。宗门的意思是，要你承认是那只妖兽迷惑了你，你是在意识不清楚的情形下，才做出的荒唐事。那样就可以尽量减轻处罚。”
李道元没有吱声。
“怎么你还不乐意？只要你这么说，宗主肯定能保你出来。否则，你若不死，也只能被发配充军！”
充军！确实，在天岚帝国大西北，是常年的战场。那里有普通的戍卫士兵，更有只能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发配士兵。
一旦到了那里，九死一生。
李道元不能承认，他心里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被什么人迷惑了，他是自己决定要用落霞紫薇救狐媚娘的。
那日，李道元几乎是逃也似的从地下窜出。
他不顾一切地冲向高空，要尽快回到紫云城。但他的眼前始终浮现的是狐媚娘，她那完美的娇躯，赤裸裸地躺在地下，将要孤零零地死去。——变冷，僵硬，发臭，腐烂，最终化成一具枯骨。
他心碎了。
天空下起雨来，不多久，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他看到了陈质，还有众多紫府弟子。
“李道元，你勾结妖族，独吞落霞紫薇，还不跪下束手就擒！”陈质大声质问道。
李道元愣住了。还不待他问清楚，陈质已然动手了。
陈质招招致命，李道元渐渐生出了肝火，狐媚娘就是被他害死的，要不是他，自己根本不用做这么艰难的抉择。
杀了他，替媚娘报仇。
两人从地上战到空中，周围的灵境弟子只能观望。
陈质低声道：“李道元，我知道那个骚狐狸已经死了，你肯定要自己带落霞紫薇回城，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不要妄想还能活着回去。立刻交出落霞紫薇，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李道元见他此刻还想着杀自己，还想着灵药，对杀了狐媚娘一事毫不在意，他彻底暴走，“畜生，今日必杀你！”
李道元全身灵力飙升，瞬间到达了圣者七阶巅峰。
陈质吃了一惊，但毫无惧色。他是圣者八阶，还能稳压一头。虽然杀李道元可能有些麻烦，但只要引他到无人之地，他有的是手段可以用。
李道元却没时间跟他浪费，他知道机会只有一次，要速战速决，“秘术·繁灵！”
他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针，直接插进了天灵中。顿时须发飞张，双目血红。灵力如决堤之海，呼吸间便超过了陈质，圣者八阶，圣者九阶！
陈质脸色大变，大喝道：“李道元你要干嘛，不仅要叛族，更要弑兄吗？！”
地面上的紫府弟子一听，全部震惊了。
李道元用此消耗生机与寿命的秘法，将体内蕴含的全部灵力，还有之前吸收的赤莲之力，统统激发，对陈质故意用叛族弑兄来给自己施加压力的话，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弑兄又如何！”李道元大喊，卷着可怕的灵力冲向陈质。
漫天紫云飞舞，可怕的灵力在激荡。
“穿肠断魂手！”陈质哪里还敢保留，现在不是引走他、杀他的问题了，而是自己能不能让活命的问题了！
“穴掌·生杀予夺！”李道元的医术是回春圣手，但反过来便是杀人利器！
砰砰砰！
掌掌相对，陈质一掌一退，一退一溅血，他要败了！
逃！
但李道元哪能给他机会，他已经杀红了眼，誓要为狐媚娘报仇，“穴掌·爆穴！”
集毕身之力，紫气澎湃，淹没了陈质。
“你不能杀我，我叔父是……不——”
惨叫戛然而止，一浑身是血的身影从高空坠下。
地面上的众弟子看清了，是陈质。他已经死了。
死了一个圣境师兄，还是被自己的师弟杀死的，宛如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一个紫府弟子脑中。
李道元却消失了。
他任由大雨模糊了眼睛，本以为杀了陈质，替狐媚娘报了仇，他的心里会好受一些。但事实恰恰相反，他的愧疚感更深重了。
他见死不救了，他明明知道落霞紫薇有可能救她，自己却逃了。
他更害怕再也见不到她——在这份害怕中，隐隐还藏了其他什么东西——但师娘呢？如果落霞紫薇救不了狐媚娘，也就浪费了师娘一次续命的机会！
虽然落霞紫薇也不一定就能完全医好清苒。但这两方的几率到底如何？李道元只恨自己医术太差，只恨自己境界太低，他看不到答案。
泪水还是雨水，在双眼模糊、大脑迷蒙的状态下，他迅速赶路。终于，秘术的时间到了，全身力量消退，他一头栽倒在地上。等他回神，发现自己到的并不是紫云城，而是那地底洞穴的入口。
他感觉到了，地下有一个人在等他，他不能抛下她。
他跪在雨中，朝紫云城的方向重重地磕头，泥水飞溅：“师娘，弟子不孝，不能带落霞紫薇回去了……”
滴答，滴答！
大汉和李道元沉默着，牢顶青石，滴下水滴，成为这幽深寂静的天牢中是唯一的声音。
许久，大汉忽然道：“你救了她。”
李道元终于抬起头来，他认得这个人，他就是当初把自己关进来的人。也是一名圣者高手，对自己倒是颇为同情。
“从众多弟子提供的信息看，你和那个狐妖，与陈质还有其他妖族发生了冲突，最后你为了救她才用掉了落霞紫薇。”大汉道，“你值得吗？”
李道元浑身一颤，这句话的语气为什么跟她那么像？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大汉，最终摇了摇头，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他声音艰涩：“值得。”
“你师娘可能就因此而死了，也值得？”
李道元低下头，喃喃道：“对不起师娘，但真的不能放弃她不不管，虽然最后也不知道是否成功，但我不后悔。”
在地下，他将落霞紫薇完全催化，引导那得天独厚的灵药药力贯注到狐媚娘体内，但他小觑了落霞紫薇的力量，那份力量不仅完全包裹了狐媚娘，也让他无法探查。等了数日无果，他终是选择回紫云城了。
“仅仅是因为一个医者的责任才救她吗？”
“我不知道……”李道元心中其实隐隐还感觉到了其他的东西，但他还不敢承认。
大汉终于道：“带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