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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③凤姐特写与“避繁就简”技巧

第二十八回的第三个场景“凤姐讨要红玉”,是个小插曲。描写宝玉意外被凤姐抓了“笔墨”壮丁,顺便讨要红玉的一个小片段。虽然场景着墨不多,但确实是贾府气运线里的一个重要场景。

曹师之所以在这里安排这个小场景,萧遥猜测,主要是为了尽快把红玉跟大观园悬而未决的关系梳理清楚,以便接下来让红玉这条线发展得更为顺畅自然。

也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曹师为了避免“开门见山”、避免故事写得太平、太白,于是刻意增加情节的曲折感,即便事情本身不复杂,至少文字节奏上,也要有一些变化。具体到这一回,就是宝玉越是着急去找黛玉,曹师越是设置诸多障碍,不让他顺利达成心愿。

萧遥每一次看到这种看似无比简单、信手拈来的讲故事技巧,都会忧心忡忡:自己的性格耿直,写出来的小说,会不会变成白开水?世人都说黛玉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萧遥觉得曹师才是那个真正玲珑八面的人。

在这个情景里,曹师对凤姐的饭后形象进行了深入刻画“只见凤姐站着蹬着门槛子拿着耳挖子剔牙,看着小子们挪花盆呢”,接着写凤姐见宝玉来了,笑着让宝玉“进来进来,替我写个字儿。”《红》书的各种批注中,喜欢用“立于纸上”这个词儿来形容曹师的人物描写特别出彩。萧遥觉得,这次凤姐不仅仅是立于纸上,而是直接落地、活生生地站在读者们眼前,一边颐指气使,一边大声儿在耳边笑着让宝玉进院子----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深深地印在了读者的脑海里。

曹师笔下的凤姐,粗鄙不雅,读者却偏偏对她兴不起任何反感厌恶的念头。萧遥觉得,这要得益于曹师对人物语言的精确把握和对读者情绪的精确引导,避免由于人物刻画过于写实,引起读者反感,从而情绪脱离控制。这种手法,对于“共情”的培养来说,极其重要。

宝玉按照凤姐的要求,写完了那些“又不是账,又不是礼”的字儿,凤姐又顺便跟宝玉商量讨要红玉的事儿。宝玉心里有事,自是一口答应。凤姐本来还有一事要说,结果宝玉实在心焦,一住不住地去了。

曹师这么安排,固然是避繁就简的写法,也是为了与第二十五回呼应,当时宝玉见到红玉的第二天早上刚一起床,就心心念念在院子里偷窥红玉,显见十分中意。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写出宝玉心里此时只有黛玉,之所以这么痛快地答应了凤姐把红玉带走,主要还是因为当下着急去见黛玉,余事根本就充耳不闻,不放在心上。

这个场景的闭合,用了一个对话,一句过渡:

凤姐:“你回来,我还有一句话呢!”

宝玉:“老太太叫我呢,有话等我回来罢。”(声未杳,人已远)

说着便来到贾母这边,只见都已吃完了饭。

接下来,自然转入第四个场景“宝黛再起风波”,归入宝黛感情线。

上来写宝玉敷衍了贾母一句问话,立刻就问“林妹妹在那里呢?”这时候,焦心不已的宝二爷,已经完全顾不上祖母的感受了。曹师的行文功力,确有高山仰止的感觉。

宝玉这么曲折地来到里屋,看到黛玉正“湾着腰拿着剪子裁什么呢”,于是好意关心,也是搭讪,结果再次被黛玉忽视。不仅被忽视,还被黛玉借丫头说的“xiu子角儿还不好,需要再熨他一熨”,甩给宝玉一句“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

这已经是小两口吵架的感觉了。

宝玉郁闷不已时,曹师从容地派来了宝钗和探春做救兵,大家先跟贾母说了一回闲话,宝钗也进来跟黛玉闲聊,当笑话一样说起刚才宝玉因为自己在王夫人面前不配合生了气,黛玉又甩了一句话给宝玉“理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

宝玉不甘心,估计正眼都没看宝钗一眼,就让她去陪老太太摸骨牌。于是,城府深如宝钗同学,都微微有些生气,不高兴地去了。

这一幕,与宝玉接下来低声下气地再次求黛玉形成鲜明对照。

第二十八回写到这里,再看这些看似细枝末节的描写,其实都是伏笔。

就在黛玉始终不搭理,让宝玉尴尬不已之际,曹师又给宝玉送来了救场稻草:“外头有人请”,于是赶忙“徹身出来”。

宝玉再次离开的时候,黛玉终于绷不住,冲宝玉背影说了一句“阿弥陀佛!赶你回来,我死了也罢了。”这一刻,黛玉的心情其实是无比愉悦的。萧遥读到这里,心情也很愉悦。

对于热恋中的情侣来说,既已互相认定对方是托付终身的不二选择,那么在恋人们的世界里,两人互相依偎的时间就是无限的,时光也会暂停,他们不知道、也感受不到世事无常。曹师显然对于情爱之道深有体会,精准地把握住了两人的心理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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