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由依旧行走在沙漠之上，与前几日不同的是，他多了一匹马，以及加入了一只驼队。
聊了半会儿之后，于由向方脸大汉问道：“尉迟大哥，不知我们现在距离伊成城还有多久？”
大汉想了想，回答道：“依照我们当前的速度，明天午前应该能够到达。”
明日中午吗，这么看来还有四十到五十里了。
说完之后，方脸大汉又向于由问道：“于老弟是蕲国人吧，怎么会要到伊成城去呢？”
于由挑了挑眉，回道：“尉迟大哥有所不知，在下自小喜爱游历河山，曾立志要看遍这世间所有的壮丽景色。不久前正好游历到此处，且还听说今年在沙漠上能够看到星月连珠的景象，所以想前来一探究竟，亲眼目睹这难得的一幕。”
“这样吗，于老弟好兴致！”方脸大汉若有所思，并没有继续问下去。众人陷入沉默，没有继续闲聊下去。
约莫走了三个时辰后，众人到了一处水潭附近，这里有一些熙熙攘攘的枯草，以及几丛没有树叶的矮小灌木。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未碰到过他人，但于由推测距离伊成城该是不远了。
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牡月渐渐从东边升起。
找了一处合适的地方，一行人就地修整下来。
方脸大汉松开拉车黑马的缰绳，把它牵到一旁，又将驼队围成了一个方形，就地坐下。给光头壮汉言语了一句后，便从一个包裹中拿出了碗筷、铁锅，以及其它的一些炊具。开始准备晚饭。
光头大汉把驼背上的货物卸了下来，堆放在一起，又从中拿出一些干草料，开始喂马和骆驼。
兜帽老者盘腿靠在货物堆旁，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小女孩则是用小手高举着小竹帽，在骆驼间不停的来回跑动，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显是很快乐。没过一会儿又跑到远处灌木丛旁，用手扒拉着草堆，将小脑袋凑到跟前，似在寻找着什么。老者和方脸大汉并没有太在意，只是任她折腾。
火已是升起来了，大汉将锅挂在支起的三脚架子上，解开水囊，往里倒了大半锅水后，等待水沸腾的差不多，就往里加了几大把看似是青稞粉的淡黄色粉末，然后用勺子搅动起来。
于由把挂在马背上的狼肉取了部分下来，向他递了过去，道：“尉迟大哥不嫌弃的话，可以用这些狼肉！这些都是昨晚猎获的，还很新鲜。”大汉点头笑了笑，没有拒绝，伸手接了过去，用清水简单清醒一番后，分成两块，一块捣成羹状，倒入到了锅中汤内，剩余一块切成了几小块，削了几根木棍串了起来，拿在手中放在火上烤着。
看着底下烧着的火，于由发现其燃料并非是木棍，干草或是其他柴薪，而是一些粘稠的，深褐色的液体，看上去像漆，但是又从未见过。不过火倒是挺大的，而且烧了这么一会儿也没见少上多少。就是烧起来会有比较大的黑烟。
于由看到光头壮汉帮他把白马也喂了，便告了声谢，想要聊上几句，但他却什么也没回。这一行人中，他只与尉迟沙流交谈过，其他几个到现在也没说过一句话。于是只好作罢。
他盘腿坐在地上，望着跳跃着的火光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大汉从包中拿出一个茶饼，掰了一小块，用手搓碎后，加到了锅中。渐渐地，有一阵香味从锅内飘散开来。大汉等了片刻后，就用勺子盛到了准备好的瓷碗里，给老者以及小女孩递了过去，然后又盛了一碗，递给了于由，于由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看着碗中混着一些茶叶碎末以及碎肉的糊糊，他并没有马上下嘴，而是指着身边的草地向大汉问道：“尉迟大哥，我听说塔木离沙漠以前是一片草原，但是自从我进入之后，所看到的都是沙漠。我开始以为之前听到的是谣传，现在到了这片地方后，才发现确实是有小块草原存在的，大哥可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汉把架子挪到一遍，以防火把锅内肉糊煮干，给自己和光头大汉各盛一碗后，便端着碗坐到了于由身旁，向他回道：“这里以前确实是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原，河流遍布于各处，牛羊成群放牧于其间，骏马自在奔驰其上。”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向往，又有些感慨。接着顿了顿，叹了口气，便又接着说到：“但是在五百年前，一切都变了，伟大的月神突然抛弃了我们。”
听到这句，于由有些纳闷，虽然他知道塞外的异族有信奉神灵的习俗，但现在确确实实听到他们亲口说，因为神灵的抛弃而改变了环境，还是有些奇怪的。
“五百年前，塔木离沙漠还是草原，其上有一个强大的帝国，叫做余阑。他们都信奉着伟大的月神，在月神的庇佑下，国富民强，人民都幸福的生活着。可是有一天，几个传教徒来到了这片草原上，他们自称是伟大的造物主阿胡拉派来的，来传播主的光明！他们的教派被称作拜火教。”
“起初，大家都没有太在意，但几年之后，在国王举行四年一次的月神祭时，突然发现前来的民众少了很多。便询问了手下的大臣，这才知道有很多平民已经改信阿胡拉了，城中就有不少住户供奉着祂的神位，而且已经有几座城里建起了拜火教的神庙。拜火教不同于月神教，他们有一套完整的体系，一套教规，每年都会定期的举行对阿胡拉的拜祭，并且还提供免费的看病医治。这些本来都没什么，但是拜火教只信奉阿胡拉，他们认为其他神灵都是异端，都是邪神。而且教众都只听奉教首的指令，因此国王的命令渐渐地没有了以前那样的效用。”
“国王自然无法忍受他的臣民不听使令，所以他下令将传播拜火教的传教徒都赶出了塔木离草原，并下令禁止信奉阿胡拉，将建立的神庙悉数捣毁。一时间拜火教就在草原上消失了，像是没有存在过一般。”
大汉缓了缓气，喝下一大口肉糊，又在已经烤好的肉串上撒了一些调料，给每个人递了一串。接着说道。
“过了一段时间后，国王突然收到了西方波斯帝国的宣战，他们的使节声称国王亵渎了他们信奉的至高神，因此势要将余阑国彻底踏平。”
“当时波斯帝国是西方最强大的国家，听到这个宣战之后，余阑国的贵族立马就慌了起来，求和的，主战的，两派争的不可开交。求和派认为，波斯帝国无比强大，他们的邻国奚谷几年前也曾被宣战，但是都还没等到余阑的援兵赶到，就已经被灭国。所以只要他们下定决心征服余阑，将军队派来，余阑将会像奚谷一样，很快就被灭亡。主战派则认为波斯距离余阑路远，而且余阑国力也比奚谷国要强得多，并且可以向当时余阑的宗主国大成请求援助，所以不必放在心上。波斯国只是在吓唬他们而已。”
“最终国王为主的主战派占了多数，他们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仅是在草原西边又多设立了一些哨卡，又增补了一倍兵力，剩下便没有再关注。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后，边界突然传来紧急军情，布置在西边的军队已经被击败了，波斯的军队正在向东边攻来。国王立马征集国内的军队，准备抗击波斯军，中间陆续发生过几场不大的战斗，但都是余阑惨败，毫无招架之力。随着波斯军的逐步推进，战线最终来到了西部要塞伊成城旁。”
“虽然余阑已连败多场，但仍有兵丁十余万，马匹更众，辎重都已准备妥当。向大成的求助也早已发出。国王觉得，再坚持一段时间，等到波斯粮草支持不上，大成支援再一到来，战局定会扭转。可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这时，大汉脸上露出一丝愤懑之色，握紧拳头说道：“国王在某天夜里被人刺杀了，而杀他的正是他的长子。”
于由有些惊讶，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内情，他喝了口肉糊，继续听尉迟沙流讲述。
“原来国王的长子早就信奉了拜火教，所以在某天夜晚，他与其余几人密谋杀掉了自己的父亲，而后便向波斯军投降。当时参与谋杀的还有国内执掌军权的讹化及和宰相谷耶从末。当晚事变后他们立马宣布余阑国改信拜火教，阿胡拉为塔木里草原上唯一的真神。而国王的长子尉迟雄则继位为新的国王。”
“老国王突然死去，国家当即改信的消息传开后，军中立马就炸锅了，当晚就发生了几起哗变。但是终究还是被平息了。当使节将消息传到波斯军时，他们的统帅还有些猜疑，认为是余阑的诡计，但当第二天伊成城城门尽开，国王于城外纳降后，他才确信了此事。”
“老国王死后的次日中午，波斯军队就这么直接进驻到了伊成城内，接受了余阑国新国王的投降，余阑的军队的兵甲尽数被收缴，战马也被留下，全部献给了波斯军队作为战利品，身无片甲的士兵都被赶出了伊成城，只留下了新国王的亲卫队。当夜，新国王和波斯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祝。庆祝伟大的至高神阿胡拉的光芒照耀到了这片土地。”
“被赶出城的余阑国军民十分愤怒和羞辱，等到他们回到家中，却在几天后听到一个让他们震惊的消息：就在新国王与波斯人庆功的当晚，月神降下了无边神力，将伊成城地面击的粉碎，大地裂开，房屋坍塌，将他们尽数掩埋。活者无几。”
“当夜，正是星月连珠之夜！”
“这些话也是从月神大祭司阢合扎古传出的，所以一时间所有人对月神的信仰愈加坚定。”
“可是月神在此事后好像放弃了祂的子民。几年后，草原上的河流越来越少，渐渐干涸。草原逐渐荒芜，成为了一片片荒漠。成群的牛羊消失在了这片土地之上，塔木离草原不复往日的的生机，成为了一片死寂之地。而余阑国也随之崩塌。”
“这就是塔木离沙漠的过往！”尉迟沙流看着于由说道。
于由听完这些，并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肉糊喝完，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这件事可能没这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