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刀扭过头瞪着裴秀,脸上全无血色,浑身颤抖道:“这书、这书怎么会在你这里?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裴秀叹息道:”果真如此,实在是抱歉!“方小刀眼中似喷出火来,激愤道:”抱歉?!我师父被你害死了知不知道!抱歉……”后面的话一下哽咽住,只是泪如泉涌,止也止不住。
他心中已认定此书是裴秀所窃。只有裴秀那等轻功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众人眼皮底下做成此事,要说当时当地暗中还有另外一个这样的绝顶高手,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可裴秀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何能当场翻脸?这矛盾撕扯令得方小刀一时千言万语堵在喉中,却一句也讲不出来,又不知如何是好。
裴秀站起揖手施礼,正色道:“方兄,你误会了,这书的确不是我所窃取。”方小刀泪眼模糊,只道:“那是谁?谁?!”裴秀叹口气道:“是灵霄。那晚它从外回来便拿着此书。当时我只以为是它不知何处捡拾回来的,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事情。”青砚在一旁也道:“确实如此,灵霄曾捡回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便扔掉过不少。”裴秀又道:“我虽也觉得在此深山野岭出现此物大是突兀,不过翻阅之后便疑心是有修道之人曾在附近修炼遗落所致,故也没太当回事,只觉此书还有些意思,便收在了囊中,却没想到其中有着如此曲折的事端。”说罢又长长叹了口气,显是大为遗憾。
方小刀呆呆听着,只觉裴秀所言合情合理。如此说来罪魁祸首便是灵霄这厮,与裴秀毫无关系。不过真要责怪灵霄也说不得,它再灵慧,毕竟只是禽兽之属,怎会知道此书对于老道人的紧要,万万拿不得。而其后的事态发展,更不是它所能预测,恐怕只有神仙才能算得出来。
忽又想起,那晚自己有一度也曾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隐藏在暗中窥伺,后来那乞丐出现,便自然而然认为是他。现下想来,其实更有可能是灵霄。
怔了半晌,方小刀用袖子狠狠一擦眼泪,恶狠狠道:“可是这只臭猴子为什么要偷书,它、它识字吗?!”这次裴秀没再告诫他不要叫灵霄“猴子”,只苦笑道:“这个我也不好说,这家伙古灵精怪的,很多时候我也猜不透它的心思。”沉吟片刻,又道:“也许正是你师父对此书太为珍爱,才激起了灵霄的兴趣。”把书递给方小刀,叹息道:“世事之吊诡有时确非凡人所能测度。”
方小刀默默接过书,只觉得其中总有什么地方不对,但绞尽脑汁就是捅不破最后一层窗纸。裴秀见他还在发愣,正待继续劝解,突然远处林中传来一声尖锐的猿啼,正是灵霄的声音。青砚道:“灵霄回来了,公子要不问问它那晚的情形吧。“裴秀点点头。
这时又是几声猿啼,且越来越近,应是灵霄正快速地向这边而来。裴秀凝神倾听,脸上神色却渐渐冷了下来,转首对方小刀道:“方兄,请收好令师的宝物,我们有好朋友要来了。”方小刀一怔,不知他什么意思,但还是依言将于吉仙方塞入了怀中。裴秀又对青砚道:“小心我的这些细瓷,打碎了再想配齐可不容易。”青砚揖手道:“是。”开始收拾盘盏果品,手法之快眩人眼目,眨眼间便已将所有东西都收回竹橱之中,地上干干净净。
方小刀不禁大为惊奇。这青砚看似一个文弱秀气的小书僮,这一手却端的不同凡响,莫非他也身怀武功?
裴秀负手看着前方光线阴沉的松林深处,又等了半晌,却再无声息,灵霄亦不见踪影。裴秀微皱了皱眉头,朗声道:“好朋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躲躲藏藏可非作客之道。”
松涛阵阵中夹着虫鸣鸟啼,一山宁静,并无一丝异常。方小刀正好奇裴秀在对谁说话,总之肯定不会是灵霄,突然一个尖细阴惨的声音在林中响起:“原来你是魏人?那你才是客嘛,不走正门大道却鬼鬼祟祟钻来这里,这又是哪门子作客之道呢?嘻嘻……呵呵……”这声音飘飘渺渺,莫知所踪,明明是个喑哑的男声,却偏要强作娇媚之态,让人听了既恶心又惊悚,汗毛直竖,整座山似乎都一下子阴暗了下来。
方小刀一听到这个声音,心中砰的一记大跳,冷汗如浆。
簪花郎何玠!
那日他被假扮成乞丐的西蜀探子用诸葛连弩射伤,又逃过了山神庙的大爆炸,竟然还是没死心,一直守在这里,此人的执着实在和他的残酷一般可怖。
裴秀长笑道:“你说的那是常客之道,不过万一发现主人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那做客人的当然便要抱头鼠窜不择其路了。“他是魏国人,对簪花郎何玠的传说极之熟悉,之前又听了方小刀的讲述,故此一听即猜出来人是谁。
“不男不女的怪物“一句显是大大触痛了何玠,伴随一声刺耳的尖叫,松林深处暴起嗤嗤的破风微响,无数根乌黑无光丝线也似的东西,密密麻麻穿过松叶间隙向裴秀刺来。方小刀认出那是何玠妖魔般的长发,见识过其切金断玉的威力,惊叫道:“小心!”
裴秀却不动声色,直待长发袭至两尺开外,方双手一挥,一对宽袖卷起罡风,强劲如疾矢的长发突然便似刺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再不能前进半分。
宽袖垂落,露出裴秀竖立的双掌,掌心向前,内力继续外吐,源源不断输入两尺外那面罡气之墙。两相僵持中,何玠无数根长发也笔挺如钢丝,水平悬停在空中,显然灌足了内力。裴秀暗暗点头,这妖人果然不同凡响。
何玠更是惊异。以头发之纤细,加上自己内力之强盛,要纯以气劲挡住其横切之力已是极为不易,何况直刺的着力点更微乎其微,犹如千钧巨力集中于一枚针尖之上,即算是金铁也早已洞穿,更不必说这样的“针尖”有成千上万个。对手之强,实在大出意外,在此吴国的偏远深山之中如何冒出这样的高手,真是奇之怪也。
何玠心念电转,想不起魏国年轻一辈的好手中有这等人物。他虽已离开魏国多年,但在锦帆坞任职,于这类情报消息向来十分关注,自信对于魏蜀吴三国近年来新起的人才,无论文武,都了如指掌。顿时对眼前这个人及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大感兴趣。
不过当下之急是先要在对抗中赢下来。何玠决心已下,不再做保留,急急摧动全部内力要攻破对方的罡气壁垒。无穷无尽的内力顺着万千发丝奔涌向裴秀,激荡得所有长发呈现一波接一波纵向的“波浪”,无形力量呈现可见之象,如惊涛撞击向坝岸。
怎奈“坝岸”便似天地生根,再大的巨力亦无法撼动。何玠长发既受自身内力摧动,又受到反激之力,两股力量猛烈冲撞,便似一条发狂的黑龙在半空中夭矫翻滚,看着似乎立刻便能洞穿裴秀的血肉之躯,但发端“龙首”就是死死定在裴秀面前两尺虚空的垂直平面上,不能再进哪怕一寸。
这奇异的一幕直让方小刀看得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