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刀暗叫一声苦。他若独自一人被抓还可以扯扯谎,尚有希望蒙混过关,但此番是与魏国的细作在一条船上被抓,怎么辩解,又哪来活路?
正在叫苦不迭,突然穴位被点一直坐在那里的山尊将怀中鸠婆轻轻放下,呼地长身站起,操起足边的大铡刀,一招“二龙出水“,分扫向跳跃过来的两名吴军。原来鸠婆在千钧一发之际,用最后的内力为山尊解开了穴道。
山尊刀势既疾又猛,不料两名军卒居然身手不弱,各各在空中蜷缩如球,一手握刀把,一手推刀尖,横刀封住山尊的刀路。山尊目光一聚,心道:“龙游军!”
吴国三军之中水军最强,水军之中又以龙游军最为精锐,俱是百里挑一,训练亦极严酷,即算放在江湖上也算得好手。但是龙游军作为决战决胜的利器,一般战役都不轻易动用,更不要说执行巡逻这种杂务。今晚不知中了什么邪,事事意外。
山尊虽吃惊,但手下不慢。刀交右手,腕肘一翻,生出弹力,一条胳膊连同铡刀化作长鞭,一招“碎天裂”当头抽向扑来的军卒之一。同时空出的一只手捏紧拳头轰向另一名军卒的下三路。他的武功原属极刚极猛一路,是以虽然武功远胜龙游军,却全没耐心用细巧的招术周旋,何况之前已憋足了一肚子邪火不知往哪发泄,正好拿这两个撞上来的倒霉鬼出气。
那两名龙游军哪知其中厉害,依然见招拆招,握刀手势不变,只一个上架,一个下切,瞬间两下里已同时接招。
山尊铡刀的刀面挟带风雷之力,重重击在招架的单刀之上,登时便将那把精钢九锻的好刀一打两断,并裹挟着一起拍到那名军卒的天灵盖上,发出令人齿酸的声音。不但一截断刀深深嵌入头骨,铡刀的下击之力几乎将那军卒的整颗头颅拍入腔子中去,整个人便如石头般从半空砸入水中,激起冲天水花。
左手的拳头则在另一个军卒下切的单刀将将砍到小臂前一瞬,已轰在他蜷起的双膝之上,顿时响起清脆的骨裂之声。长声惨叫中,那军卒被击得倒飞出去,一路上几乎撞到了快船上的自家人,最后落入芦苇荡中,只听得水声訇然,显是也活不成了。
满天撒落的水花中,山尊横刀挺立,哪有分毫残疾之人的可怜相,完全便是天杀星下凡。其一招以力破,一招以快破,两样都端的惊人。
快船上的吴军一阵大哗。之前鸠婆的表现已让他们大吃一惊,没想到小小舟中还藏着一个高手,一时无人再敢冒进。那名压阵的将官亦是神色严然,峻声道:“布阵!可以不要这驼子,但必须给我拿下另两个。”此人甚是精干聪智,一眼便已看出蹊跷。这艘船夜走禁区险地,是敌方奸细无疑,而这拨人中两人似乎并无武功,另两个却是少见的高手,这最有可能的便是一支护送队伍,而且护送的是重要人物,否则人员不会如此配置。
吴军得令,在金鼓指挥下,六七条快船配合熟练,堵住前后水道,眨眼间便组成一个半月形的阵势,将山尊的小船三面围住,只留下左侧一方,但是那边芦苇深深,密不透风,除非弃舟而逃,否则寸步难行。
正在方小刀盘算着是不是要不打招呼跳水而遁时,众吴军发一声喊,顿时机簧密响,驽箭如蝗,箭雨不间断地射向小船。原来吴军见山尊厉害,便想用远攻解决最好,至少也耗尽其力气,如果山尊也躺入船舱躲避,那就趁势逼近。
山尊不怕人多打斗,但这样空自消耗却极是不利,而且三面受敌,还要分心留意鸠婆,更不知能支撑多久。但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只能舞动铡刀,拨打来箭。
方小刀暗暗埋怨自己瞎讲什么义气,这船上三人哪个跟自己有过命的交情,白白浪费了逃生的机会。但又不甘就此听天由命,便偷偷从船边露头窥看是否有空子可钻。不料刚一抬头,一支箭便擦着耳朵飞了过去,吓得忙重新躺好。忽听见边上费宓闭着眼睛在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不禁心生好奇,仔细倾听。
但听费宓自言自语道:“这位将军……不不不,是大将军。这位大将军,一看便知您英明神武,公正仁慈,必能看出小人是被这两个稀奇古怪的坏家伙胁持……不不不,绑架,是绑架!是以小人绝对不是魏国的奸细,千万莫要冤枉了好人,不信您可派人去查,小人家住吴郡……”原来他正在预先为被吴军抓获之后的辩词打草稿,以免到时慌了手脚口齿不伶俐。
方小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费宓好歹也算是儒医,怎地一点士人的骨气都没有,比一个江湖混混都不如,真是愧称读书人三字。
这边还在胡闹,那边山尊却是到了紧张时刻。吴军的驽箭无穷无尽,而且已有几支射到了船尾鸠婆所卧之处的船帮之上。因那将官下令只要方小刀和费宓,吴军便全力剿杀山尊和鸠婆。鸠婆虽然重伤,但却不知是否真的已完全失去战斗力,适才她现露的身手,可怕不在山尊之下,是以能多射她一箭便多射一箭。故此吴军在射山尊的同时,趁着船只的起伏,也在拼命找角度射杀鸠婆。虽一时还未得手,但已差之不多。
山尊又怒又急,明白必须要马上设法打破这僵局,否则结局是注定的。这时他已隐约听出吴军的金鼓声似乎常有不为人注意的变化,而每次金鼓声一变,射来的箭雨亦有变化,更加重了防箭的难度和体力消耗。他拨打驽箭之际抽冷看去,发现那将官一边注视着这边的战况,一边屡屡向同一船上敲击金鼓的士卒低声说些什么,于是金鼓声便会发生变化,果然是在指挥着吴军的箭阵。
这将官之前射中鸠婆,山尊本已对其恨之入骨,现下更看出想要破局,唯一的突破口便是此人,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当即足下一勾,挑起一支船桨后将其踢出。船桨飞射出去几尺落入水中,带着余势向前滑行。山尊紧随其后从舟中跃出,手上不停拨箭,向着那将官所在之船前冲,其势之疾霎然便出去一丈有余。眼看将将落水,脚尖往下一点,正踩在水面滑行的木桨之上,借力再次跃起,又疾掠一丈,便已扑到了将官那艘船的船头。
那将官身手甚是敏捷,挺起一柄长矛便刺向山尊。山尊此时只一脚踩上了船板,大半个人尚在船外,铡刀横挥,啪的一声刀面已敲在枪头之上。
长矛将有三米,那将官手握枪尾,枪头着力便形成杠杆,加之山尊铡刀沉重,臂力雄壮,正常情况下那将官腕力再强,枪头也必会向外荡开,露出胸前空门,山尊再趁势切入,无论斩杀或擒住对方都易如反掌。
兵器有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前提是你能将敌人逼在圈外,此时你能打到他,他却打不到你,当然占尽优势。但是祸福相倚,长处失了先手便会转化为致命的弱点,持长兵器者若被人贴身,那就徒唤奈何束手无策了,因转圜之间兵器尺寸太大便无法攻防。是以用短兵器破长兵器,首要原则便是抢入近身,这便是一寸短一寸险的道理。山尊经验极丰,一招之间连消带打,接手就要定胜负。
不料那将军毫不慌乱,前手手腕一抖,枪身震动,枪头虽被铡刀拍中,却并未被撞开,而是像黏在铡刀上一样,生出一波接一波的圆环力,山尊反被绞得几乎握不住刀把,当下大吃一惊,才晓得遇上了高手。
军中的武功和江湖人物的武功大为不同,更多是以群体合作的阵形取胜,并不注重单打独斗,马战水战更是自成体系,是以不少威震天下的名将,若让他下马与武林高手一决高低,基本输多胜少。适才山尊也是抱着这一经验,几乎吃了大亏。
不过山尊毕竟浸淫武学几十年,干的又是细作一行,最精通的便是这短兵相接的生死肉搏。当下里反应亦是神速,双手一叫力先稳住刀身,然后腕肘一沉将长矛压下,身体则依然保持前冲之势,铡刀刀面紧贴住枪杆刷地往里滑去,闪电般削向那将官握枪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