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刀回头一看,孙冲正瞪着他,喝斥道:“小子,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滚回舱里去。丘将军赏的客气还不赶紧感恩戴德接着,是要等我们给你上了镣铐才肯走么?”
方小刀大怒,随又想到狂狷如刘伶都能暂时忍下这口气,自己又何必与这种走狗争一时闲气,心中暗暗发狠道:“妈的,丘建孙冲这两条恶狗,等老子在洛阳办完正事后,带了刘大哥再一起来收拾你们。”
众人见事已平息,尸首也自有船工运上岸处理,也即纷纷回舱休息去了,边走边议论着适才之事,其中尤以费宓之声最响亮,大意总之是多亏丘将军的英明神武,才救了一船人的性命,真乃再生父母。自己虽也有所觉察方刘二人不是好东西,但是远远不及丘将军慧眼如电一眼便看穿,真正惭愧云云。
丘建听到微微一笑,高声道:“费先生,请留步。”费宓见丘建召唤自己,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没有白说,心中一喜,连忙回头应道:“费某在此,丘将军有何指教,费某义不容辞!”丘建淡淡道:“我记得费先生是与那方小刀一路北来的,是么?”费宓连连点点头:“是啊是啊,我早瞧出这小子贼眉鼠眼不像好人,只待有机会便来向将军举报,只想不到丘将军早已看破他的真面目,实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丘建打断他道:“既然如此,那便也请费先生之后待在自己舱中吧。”费宓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眨着眼睛茫然道:“什、什么?我也……我也……”丘建一笑道:“费先生既与方小刀伙同而来,现下方小刀身背嫌疑,费先生难免也要受些委屈。不过费先生放心,你与那二人自然大有不同,只要一路无事,到了洛阳我会便宜行事的。”费宓这才回过味来,双腿一软差点瘫软在地,带着哭音求饶道:“冤枉啊丘将军,那那那什么方小刀根本与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只是在濡须口偶然碰上,到了合肥没几日我便与他分道扬飙,过来与将军同房了,您忘了吗将军?将军!”
丘建听他胡言乱语,一皱眉头。费宓还要再啰嗦,早被孙冲上来一个耳光打翻在地。
自此方小刀和刘伶二人便被禁闭在舱室之中,舱外几名护卫日夜轮班看守。除此之外倒也还好,丘建并未再来烦扰他们。
方小刀少年心性,被关在这方尺之地,直是闷出鸟来,只能发狠练功,为去洛阳之后找丘建孙冲二人出气一役做准备,倒是因此武功大有长进。
刘伶却是安之若素,更不用再去轮差当班,当真是吃了睡睡了吃,兴之所致便指点方小刀几招,简直比神仙还要快活几分。唯一不痛快的便是一路上再喝不到好酒,懊悔在汝阴那晚没有多装些好酒回来。
船离汝阴之后,丘建以万全为计,下令到达之前不许再靠岸,船工分为两班轮替,日夜兼程直放司州阳城。
船行本来便速,如此更是快上加快,不数日到了汝阳附近,水程已过了大半。
这一日已在午夜四更,众人早已歇下。突然凌乱急促的脚步声骤起,间有呼喝之声,颇为惶急惊惧。被惊醒的众人一时茫然不知所以,但也听得出一定是又出了大事。这些天来一直太平安稳,嫌犯亦被严密看押,汝阴的阴影已经慢慢褪去,此时忽然又起不测,让人更觉惊心动魄。
方小刀和刘伶也在铺上侧耳倾听。但乱过一阵后突然又陷入沉寂,再听不到一点动静,唯有并未停航的船舶激起的中流水声。
大乱之后的大静反而更让人提心吊胆,因为对于不可知的无限想象才是最大的恐惧。众人只觉头顶之上有一块巨石悬着,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掉下来,却又无人敢出去打探。有些舱中虽有未轮班的护卫,但闻警而出之后也一直都不回来,亦没人来传个消息。哪有人还能再睡得着,皆是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或坐或躺,心乱如麻。
丘建所在的议事舱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小小的舱室被烛火和众护卫手中七八盏灯笼照得一片雪亮,地上的两具尸首因此纤毫毕现,连发青的脸上扭曲的每一条肌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更形狰狞可怖。
孙冲低声禀报道:“两人都是在睡梦中被人用重手法一掌击毙,内脏皆碎了。”丘建铁青着脸,皱眉道:“便只这两名受害者么?”孙冲道:“是,所有舱中都遵丘将军意思暗中细细查过了,只这两人。好在这回没有自家兄弟在内,两个都是应赏人。”
丘建沉思片刻,转问另一个护卫道:“你说你下班回舱室,才发现舱中两人被杀,前后便一点异常都没发现么?”那护卫摇摇头道:“属下出去轮班之时,这两人还好好的,可是回来……回来便这样了。”他身边一个护卫道:“还好赵兄不在,否则……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啊。”那姓赵的护卫脸色发白,作不得声。前次便有两名护卫在无声无息中被人袭杀,那还是在当班清醒的状态下,如果这赵姓护卫当时也睡在舱中,一起被杀则是肯定,绝不是“恐怕”。
当然这里无人知晓,前次被杀的那两名护卫事先已被刘伶点了穴,但就凭凶手能连续在船上无声无息任意杀人,满船的护卫包括丘建这样的高手都没一点察觉,事后亦找不到一点痕迹线索,那凶手的武功之高也可想而知了。不要说赵姓护卫脸色大变,其他人也觉后颈发冷心里发毛。
这时孙冲忍不住问道:“丘将军,为何你叫我们不要大肆声张搜捕,万一那刺客还未来得及溜下船,岂不是白白耽误了时机?”其他护卫俱是一般疑惑,一起看向丘建。
丘建冷笑道:“他有本事在我们严密守卫之下,溜上正在大江中行进的船上杀人,且连什么时候杀的我们都不知道,他就没本事及时溜下船么?”众人听了虽也觉得有理,但好像还是难以完全服众,也跟丘建平时凡事谨严缜密的作风不符。
这时只听丘建又道:“而且,你们又怎么认定这刺客便是从外面来的……”众护卫闻听心中俱是一凛,孙冲倒吸一口冷气道:“丘将军是说……今晚的凶手还是我们船上的人?”丘建一笑,也不直接作答。
赵姓护卫也忍不住追问道:“可是那刘伶和方小刀不是早已经被看守起来了吗?适才我已经问过当班的弟兄,两人一直便在舱中,并无异常啊……”
丘建淡淡道:“他们两个是有嫌疑,可并不因此说明船上其他人便都没有问题……”孙冲一拍手道:“对了!这两个家伙肯定还另有同伙,前次他们被禁,诱我们放松了警惕,同伙正好继续下手,反过来又可证明他们的清白……”连连摇头赞叹,“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啊,好狡猾的蜀狗!”丘建道:“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方刘二人确是清白的,但无论哪种情况,今晚那刺客十有八九还在我们中间。”
众护卫听到此处不禁耸动,舱中空气一冷,转而颇有些微妙。丘建说的“我们”可不仅仅是指应赏人,各人当下便对所有身边人生了戒惧。丘建所言虽也只是猜测,但显然远比刺客外来之说更加可信。如果刺客是从船外潜入,且不说难度有多高,干冒巨险必定要求得最大收益,应该多多杀人才是,绝不会只杀两人便自行收手。
这时一名护卫忽道:“会不会是在船工之中……“丘建冷冷道:”船工都是我的人。“那护卫后面半句话便不敢再说下去。
丘建又道:“现下你们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只让大家暗中细察,而不是大肆搜捕的原因了吧?”孙冲兴冲冲道:“我明白了!丘将军是想让那刺客搞不明白我们的用意,接下来便会畏手畏脚,甚至自行在那里胡乱猜测试探,乱了阵脚便有可能露出马脚。”丘建冲孙冲一竖拇指,微笑道:“孙将军果然不凡,我的这些微末心思竟是一猜即中,司马公下也难有几人能与孙将军比肩。”
孙冲闻言大喜,尤其那句“司马公下”更让他心痒难熬,欢喜得连连搓手,只盼丘建回洛阳见司马懿述职时也不忘提个一两句,那便好上加好啦,于是抱拳请命道:“那接下来排查奸细该如何做,只要丘将军下令,咱们不吃不睡也立即去办,必要挖地三尽将他揪出来才罢休。”
其余护卫一边心中暗骂“放屁”,一边亦是凛然称是。
丘建道:“此事我已有安排,但不宜打草惊蛇,到时大伙自然明白。现下最要紧的是保护好剩下的应赏人,绝不能再死一个!”掐指算了一下,又道:“此地离阳城已没几日行程,剩下这几天还要请大家伙多多辛苦。”
众护卫纷纷抱拳称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