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亮,才从梦里惊醒。窗外弥漫着浓浓的雾气,冷气渗透到被子里,叫人不肯起床。
门板被拍响,门外传来丫鬟的呼叫声:“姑娘,郭校尉来看你啦!”
被子里窸窸窣窣的响一阵,探出一节白净纤细的胳膊。在空气中停顿几秒,却又哆哆嗦嗦的缩进被子里。
良久,被子里钻出个脑袋。龙淮君一边脸上尽是红印子,眼前朦胧,唇角犹挂着两根头发。
伸出舌头吐了吐,把发梢顶出嘴巴。
鼻翼轻轻颤动,然后微微皱起。
天气干冷,激得人鼻腔酸涩。嘴里还留着果酒的涩味,脑袋晕乎乎的,并不是立刻就能正常运转。
她呆呆的望着房顶,过一会,好容易理清思绪。又听到外面丫鬟叫道:“姑娘,姑娘,该起床啦!”
叹口气。
题外话。有时候叹气就让人觉得浑身轻松,而并非是觉得事情无趣。
从一边摸上自己的衣服。期间无可避免的望到自己柔软的胸脯,伸出手指按了按。感觉到上面的凸起,把裹胸的白布扯了扯。
轻轻裹上去。
房间里有一个一人高的衣柜。她抬起头望过去,眼神似乎望到了衣柜里面的情形——
三层的格子,下面的两层叠放着红色的盔甲部件,及一些单调的白色衣物。
最上面、最显眼的一层,那里有一个褐色的檀木托盘。托盘里端端正正的放着两件喜庆的鸳鸯肚兜,肚兜边上,一颗增香丸尽职尽责的散发着香气。
昨晚置办完年货回来,小丫鬟神神秘秘的端着托盘进来,开口就说:“这是特地定制的。”
“定制?”
那时吓得她一激灵。
就连她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的尺码,怎么定制?谁定制?
小丫鬟点点头。大概意思是,她看龙淮君一直没有贴身衣物,而龙淮君又从来不问,凡事都马马虎虎无所谓的态度。
觉得她可能也不知道这些东西。
所以悄悄给龙淮君比划了尺码,为她量身定做的了两件。
她当时没反应过来,就问了句:“你怎么比划的?”
小丫鬟双手捧起来,放在胸前,憨憨的说:“我跟老板娘说,比我这里宽两分,腰要小一分。”
龙淮君闻言后悔不已:“早知道,我就不该成天让你抱着。”
小丫鬟觉得龙淮君亲切,龙淮君又从来不摆架子。有事没事她都爱找龙淮君抱一抱。哪知道这下把自己的底细都交代出去了。
怎么好意思穿那种东西?
龙淮君收回目光,展了展肩膀。感到有些紧绷。行动无碍,还能顶。
稍微松了口气。
……
郭道平在前厅坐着喝茶。在他身边,坐着个身材消瘦的女子。
见小丫鬟又出来,他问:“她怎么说的?”
“姑娘还在睡呐。”
还在睡?郭道平实在无语。
“什么时候能醒?”
“快了。”
那女子闻言也是新奇,嘴角含着笑,“龙姐姐好睡啊。”
郭道平有些尴尬,“她是这个样子,再等会儿就好了。”
女子右手上端着本皱巴巴的书,左手慢慢放下茶杯。翻一页书,然后一行行的浏览。
书是一本枯燥的书,但是看这书的人却有趣得紧。书里冷不丁会冒出一些新奇的注语,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她说是在看书,其实是一个劲的看这书里某个人批的注释。她昨晚已经来来回回看了四五遍,却还没觉得腻。
如今又翻来看,已经是第六遍了。
到把前半截书里所有的注释都看了一遍,外面雾已经散了。
龙淮君一只脚踏入,望见屋内的情景,动作顿了顿。
“丫头,不是跟你说我不见女客吗?”
小丫鬟糯糯的低着头,“姑娘,人是郭校尉带来的。你说不见女客,也没说不见郭校尉啊。”
无话可说。
慢慢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郭道平饶有兴趣的看着身边的两人,“原来你们认识吗?”
龙淮君端着茶杯,摇摇头:“不认识,见过几面罢了。”
郭道平疑惑的看向她。却觉得她话里有话,言犹未尽。
“龙姐姐说得很对,我们只是见过几面。”
龙淮君抬头望了她一眼,见她轻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第一次见就吵着要“参军”,如今又找上门来。这个家伙还真够锲而不舍的。
怎么傍上了郭道平?
撇了郭道平一眼,对他多少有些怨气。你给我领个麻烦进来,真是够意思。
“我来还书的。”她笑着,把手里的书递过来。
龙淮君接下,翻了翻,“哦……怪不得昨天我回头没找到,原来是你收去了。多谢送还。”
“不用谢。”
沉默。
龙淮君起身,把书端在手里:“我出去转转,你们聊吧。”
“龙姐姐。”
龙淮君脚步一顿,听着身后椅子声响。回望也已站起来的两个人,实在无语。
对于郭道平她也就算了。郭道平从来都是一根筋的人,脑袋不知道转转。
无奈的望着那个女子,“好好的日子不过,你为什么偏要跟着我?”
“我也要去打仗,想和龙姐姐一起上阵杀敌。”
“我们不一样。”龙淮君摇摇头。
“怎么不一样,我们不都是女子吗?我也有手有脚,我也学过武,我也决不是个娇气的人。龙姐姐能做得到的事,偏觉得旁人就做不到吗?”
龙淮君头疼不已,伸出一双手来,摊开在身前,“这是一双杀过人的手,上面的血腥味再也洗不掉了。你以为上阵杀敌是儿戏吗?”
郭道平见她白白的手心里,手指指端布满一层茧子。神色一暗,心疼不已。
没想到对方也伸出一双手来,“我也有。”
她手背看上去细嫩光滑,手心里却也磨出了一层老茧。
龙淮君自身修复能力强,手上的茧子是日以继往的练习所至。但也只有薄薄的一层而已。
“我从小学那些诗书礼乐,可我不喜欢。
我娘走后,我也没有学那些东西,我练了枪,又练了弓和剑。我学了兵法,亦学了骑马。我想着要上疆场保家卫国,难道就不可以吗?龙姐姐,你说女子不该上战场,可你不也是一个女子吗?”
“我只是希望能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我和你又有什么区别呢?”
龙淮君默然。
我们有什么区别呢?她摇摇头。
想来也好笑——原来,是真的没有什么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