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策回到钱府,钱云忠对他笑道:“看样子恩公和那三孩子确实有缘,就算我不做什么,也会和他们结下善缘。”
杨策不解道:“三孩子?”
钱云忠点头:“恩公就没想过我种掌运宝物,除了压制体内异种本源之力,还会做些什么吗?”
杨策一点就通,恍然道:“你还用气运之力培养修行种子!”
钱云忠道:“没错。其实过去许多年,我也用气运之力培养了不少天才苗子,只是如今都已长大,分散大陆各处,有时间我把这些人的名单给恩公,可能有用。实在是这条街附近的气运太多了,多到我都用不完。”
杨策哭笑不得,但也意识到曾经这条天街蕴含的气运之力有多惊人。
七十多年过去,外加屠杀产生的凶戾之气污染,如今感受到的气运依旧颇为浓郁。
不过也正常,想当初这条街都是世家豪族,当官的、做生意的、修行的,都是天国一等一的大人物。要不是大难临头,意志不坚,现在依旧在大陆开枝散叶。
“最近这十年,我遭受异种本源之力的折磨痛楚越来越惊人,无法像以前那样培养修行种子,只有天分实在不错的,才会出手。如今还在成长中的,共三个孩子,都是范月天的学生。我建议恩公您,如果觉得适合,可以把他们都收为徒弟。用心培养,八阶板上钉钉,超八阶,应该也能成一个!”
杨策惊讶道:“天资这么好?”
钱云忠颇为自傲道:“那是当然,我除了用气运之力培养他们,还费了不少心思。第一个孩子叫徐来,他父母是街上的小本生意人,卖早餐的,调皮好玩,但很适合走法师一道。
第二个孩子叫叶子,这不是他的真名,是小名,因为一位窥地师帮他算过,他要是有真名,就会遭遇不测,所以从没起过名。他身世是三个孩子里最惨的,父母都是堕落者,母亲被关进修罗场,父亲在街上发疯被捕手当场击杀,如今和爷爷相依为命。他爷爷我认识,叫叶全,和我还有点渊源,我儿子钱亮小时候的玩具,就是叶全帮忙采购的。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我想帮忙也难以出手。当然,我可以让他们生活的好些,但我要磨砺叶子,他的资质比徐来要好,适合走武夫一道,并且潜力难以预料。您应该见过他了,就是那个苦瓜脸,人人避之不及的倔小孩。街上的人都认为他身负不祥,谁靠近就会被施上黑巫术,变成堕落者。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叶子,只要心性不扭曲,有朝一日必能乌云散,天光入体成武道!
武道这东西太复杂,最讲究一个破而后立!
哈哈,恩公勿怪,我本身就是走武道一路的,所以忍不住废话很多!”钱云忠笑道。
杨策微笑示意没事,脑海出现那个跟在叶老爹身后,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小男孩,眼神微微怜惜。
说起来他见过很多和叶子身世相似的孩子,第一次红尘历练时收的义子江海就是这样,父母双双堕落,变成支脉独苗,要不是碰到他,要么步父母后尘,要么一生都在贫穷压抑的心境中。
他回过神来,有些期待道:“那第三个孩子呢?”
钱云忠轻吸一口气道:“这第三个孩子有点棘手,她的天资最高,有可能跨过小天堑,成为天众,但有一个问题,恩公您要是收她为徒,就会被人在身后风言风语。”
杨策惊讶道:“我收她为徒,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钱云忠玩味道:“这孩子是个女娃……”
杨策忍不住打断,又惊又喜道:“陈墨香!?”
钱云忠愣了下,恩公的激动程度超过他的想象,点头道:“没错。这女娃最适合走炼气士一道,但我对炼气士不熟悉,不知道是让她入道修仙,还是入书院念书,又或者是尼姑庵学佛,到时就要劳恩公费心了。”
杨策不解道:“我收她为徒,为什么会有人风言风语?”
钱云忠道:“她的母亲不仅是个寡妇,还是个异国人。”
杨策忽然明白什么,脸色难看道:“陈二姐是青阳国女儿部落的人?”
钱云忠点头道:“没错!所以陈二姐一直没想过嫁人,也没想过让她的女儿拜别人为师。其实这些年有不少人看出陈墨香的资质上佳,想要收她为徒,但都被打发走了。除了有我在暗中提醒的缘故,也有陈二姐坚持不愿的原因。”
杨策用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苦恼道:“这流言蜚语还真可怕,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觉得无所谓,抱着看大戏的态度。发生在自己身上,又不知道怎么处理。与人讲理,别人认为你是心虚。不讲理,别人说你是默认,是无话可说。如果动粗,又被说成恼羞成怒……”
钱云忠笑道:“就是这样,尤其是和一个寡妇产生联系的时候,而且这个寡妇还是女儿部落的女子。”
杨策深以为然。
光辉大陆各地的风土人情都不相同,具有不同风味,让人流连忘返,故而有很多人励志游历大陆,看一看大千世界的美好。
战国杭家统治的区域,新人结婚都要请一个镇婚人。看清楚了,是“镇婚”,不是“证婚”。一字之差,天壤之别。镇婚,即镇得住结婚这个场子,以免被人把新娘抢走。原来杭家统治的区域崇尚强者,连带着男女婚姻也被影响。
镇婚人的起源是这样的,甲男子喜欢乙女子,但乙女子不喜欢他,所以和丙男子结婚,这个很正常,你情我愿嘛,但不正常的是,乙女子结婚那天,甲男子可以来抢婚。只要他能打败丙男子,以及丙男子请来的镇婚人,就可以在丙男子家精心布置的结婚大厅内,名正言顺的和乙女子共结连理。一般情况下,乙女子不会反抗,也不能反抗。因为镇婚人都被抢婚人打败了,说明男方根本不重视她。如果重视,就会请一个很厉害的镇婚人了,故而在战国的三分之一区域,镇婚人是一个很吃香的职业。
当然为了避免一些心性不正的男子到处抢婚,祸害黄花大闺女,抢婚是有条件的,即你抢婚成功的话,这辈子都不能再纳妾,也不可以在烟花柳巷鬼混。
镇婚人制度的存在,让杭家境内经常出现一些原本天赋平平,但为了抢婚而突然崛起的年轻强者,让人感慨对心爱女子的贪恋,也是能助长修行的。
这还只是战国三分之一区域的风俗,其他各国,也有不同的习俗,比如青阳国的三大部落。
长青部落的人推崇医术,认为医术是天赐的长生术,只要一名药师能在六十年内治愈一万个病情在轻度以上的病人,就能凭空延长寿命三十年。这些发誓要在六十年内治愈一万人的药师,又被叫做神药师。每隔五年,长春部落都会举办以神药师为主体的杏林大会,它是全大陆的盛会,不比论道大会差,各地的病人都会前往,因为神药师不仅医术高超,收费还很低廉。
向阳部落的人相信沙漠中有一片向日葵之海,海里有一个叫太阳神的生物,找到它就能梦想成真,而且据说在八月十八这天进入沙漠,找到的概率最大,也最安全。每到这一天,往常看不到几人的沙漠边境围满了人,还有神殿大主教在这里布道。只是最后的结果大同小异,没有人找到太阳神,闯进沙漠的人都走着走着就回到起点,但这更能佐证太阳神的存在。沙漠最容易迷路和死人,可去找太阳神的人都活着回来。
女儿部落的女子都很痴情,一生只爱一人。倘若丈夫早夭,轻易不会改嫁,就算改嫁,也会用别的名义。这里的名义分两种,一是在没孩子的情况下,会和新丈夫以结拜兄妹的名义在一起,算是对死去丈夫的尊重,你去世了,但我也没改嫁。这其中或许有自欺欺人的念头,但当这种行为成为习惯、风俗,就会得到很多人的尊重。另一种名义是在有孩子的情况下,让孩子拜新丈夫为师父,自己以报恩的名义住在孩子师父家,为师父做些家务类的琐事。
杨策愁眉苦脸的思索,自己要是收陈墨香为徒,肯定会有人在背后说自己跟陈二姐有一腿,到时有口也说不清。他不想让自己跟陈墨香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忽然他想到什么,焦急的问钱云忠:“有人知道陈二姐是女儿部落的人吗?如果没人知道,我收陈墨香为徒,就没多少人会瞎想吧?”
钱云忠道:“恩公你忘了吗?女儿部落的人之所以痴情,除了天性如此,还和本部落的制度有关。女儿部落的首领、长老特别看重‘贞洁’二字,一生都在维护这两个字,希望所有人都知道女儿部落是痴情专一的代名词。部落的女子出嫁,会被登记在案。丈夫先死,会被特别关注,一不准偷男人,二看她是不是要再嫁。一旦再嫁,哪怕她之前隐藏的再好,没人知道她是女儿部落的人,也会有女儿部落的专使过来通告街坊邻居,似乎再嫁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要寡妇遭受大众唾弃,羞辱难当而自杀。我和老巫说过,天底下最难为女人的,其实是她们自己。陈二姐这些年没想过再嫁,除了对丈夫陈锋的忠心,未必不跟女儿部落的制度有关,毕竟谁都不想被人唾弃!”
杨策叹道:“可陈二姐遭受的流言蜚语也不少啊!”
钱云忠道:“这不一样,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陈二姐没做过那种事,别人说什么,她都可以不在乎,但一旦做了,又或者再嫁,女儿部落从小开始就套在她精神上的绳索便会收紧,勒的她喘不过气来。一个精神不够强大的女儿部落女子,是不敢再嫁的。”
杨策道:“这种事我听过,很多认为自己精神强大的女儿,在改嫁后要么自杀,要么变得疯疯癫癫。如果我记得没错,女儿部落成立了一个专门的机构负责寡妇事宜,叫什么,叫什么天,天的……”
钱云忠道:“天贞观。”
杨策眼前一亮,点头道:“没错!天贞观!天是天赐,贞是贞洁,天赐的贞洁守护观!”
随即他又愁眉苦脸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钱云忠笑呵呵道:“我看陈二姐也算年轻,才二十多岁,恩公您要是不嫌弃,我愿意成人之美,反正她也不要名分,并且只要我开口,她就会同意!”
杨策无奈道:“钱老哥你就别打趣我了,只是为什么你开口,她就会同意?”
钱云忠道:“她的丈夫叫陈锋,八年前情绪值升高,变成堕落者,被拘魔卫抓进修罗场前曾来找过我,说要是遇到合适的男子,可以撮合男子跟陈二姐在一起。因为陈锋想过,他进入修罗场,就等于死了,陈二姐和陈墨香孤女寡母,生活大不易,还不如改嫁。至于天贞观的精神压迫,周围人的流言,终究是虚的,没有吃饱饭来的实际。”
杨策恍然:“我听说过这个传统,女儿部落的女子第一任丈夫在明知自己必死的情况下,可以挑选一个指婚人。指婚人认可的男子,已经守寡的部落女子必须嫁过去,不能反抗。只是确定指婚人的程序很复杂,必须得到天贞观的认定,而且也没多少男人看得开,愿意自己去世后,妻子跟别的男子发生关系,大都希望妻子为他守寡。”
钱云忠的掌心出现一张泛黄的粉红纸张,递给杨策道:“这就是指婚人契约!”
杨策看着左下角的三个名字:让妻人“陈锋”、指婚人“钱云忠”,见证人“刘小玉”,无话可说。
钱云忠看出他对陈二姐没意思,也认真起来:“因为陈墨香的缘故,我对陈锋多有留意,他虽然被关进修罗场,但有一定几率活着出来……”
杨策眉毛一挑,惊喜道:“真的?”
钱云忠道:“没错,所以恩公您不用太担心,您可以先把陈墨香收为徒弟,慢慢教导,等她父亲出来,再把师徒名分昭告天下。不过恩公这件事您先不要对陈二姐母女说,陈锋的情况并不好,活着出来的几率百分之五都不到。”
杨策道:“我明白,暂时不会对她们说的。她们已经接受陈锋等同死去的事实,如果知道还有希望,最后失望的话,可能会无比绝望!”
钱云忠道:“正是这个理!”
杨策想了想,意味深长道:“钱老哥,我待会想去陈墨香这三个孩子的家里走一趟,你意下如何?”
钱云忠神情凝重的从椅上起身,双手负后走到门口,眼神平静的眺望天空白云,佝偻的背像一座起伏的山,沉静中蕴含惊人的爆发力,缓缓道:“既然是恩公的决定,我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希望一切都会如您所愿!”
杨策走到和他并肩的位置轻笑:“当然了,我都快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