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阳光洒落大地。
一老一小在路上奔跑,都背着一个药筐,气喘吁吁的,他们就是昨天去城外采药的叶老爹俩。
突然叶子停下脚步,看着河边的狼藉,带着哭腔颤声道:“爷爷,这,这是我们的家吗?”
叶老爹怔怔望着四分五裂,到处都是茅草断木的草地,沧桑痛苦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红红的,心酸道:“我们先去钱府,你上学要紧!”
“不!我不去!”叶子拒绝,恨恨的走向河边,哭骂道:“肯定是那些坏蛋做的,他们一直都想赶我们走,所以把我们的家推倒,可我们从未伤害过他们啊!”
叶老爹长长叹了口气,也觉得房屋成这样,是那群学生家长做的,但他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不待叶子拒绝,就拽着他的手朝南长街跑去。
叶子本想挣扎,但想到爷爷的体质虚弱,就闷闷不乐的跟着。
这时一个躺在茅草上打盹的拘魔卫起身,挠挠后脑勺看着他们爷孙的背影,嘀咕道:“人怎么还不来呢?”
他就是安国侯安排在这,告诉叶老爹发生什么事的拘魔卫,但阴差阳错,有话无处说。
叶老爹二人很快到了老鸦巷,此时杨策刚解决一众家长的刁难。
叶老爹局促不安的站到杨策面前,放下药筐,捞起一把新鲜的还带着露水的翠绿药材,巴结似的笑道:“先生,我这个老头没什么挣钱的本事,就会采一些药草。这些药草都是我精挑细选留下的,可以固本培元,您,您看能不能用它抵学费啊?”
杨策愣了下。
他从没想过学费的事,刚才也有家长在问,但恰好叶老爹来,他就没来得及回答。
这时他发现叶老爹身后的叶子,小小的手用力的攥着爷爷的衣角,眼神倔强的咬着嘴唇,谁也不看,在空洞的坚持,如一个任人宰割的玩偶。
一瞬间他就感同身受,十分怜惜。
他知道叶子的体会,因为他小时候也这样。爷爷去世,母亲离家,父亲残疾,他成为旁人眼中的讨债鬼,经常受人欺负,尤其是同龄人。
小孩子的心是敏感的,但他不知道怎么平复被异样眼神关注的心情,只好装出一副生人勿进,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但实际他的心非常敏感,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他都特别在意。
现在的叶子也差不多,不与人争论,无声的沉默,用黑暗把自己笼罩,像一只默默缩在墙角舔舐伤口的孤狼。
“叶老爹,私塾不收学费。”杨策回过神来笑着说道。
叶老爹愣住了,其余家长也都如此,心想不收学费你靠什么吃饭。
杨策接下来的话打消他们的疑虑:“钱老太爷说费用他出,不用你们担心。”
诸位家长顿时欣喜的合不拢嘴,叶老爹更是如释重负的揉揉叶子脑袋。
叶子睁着滴溜溜的大眼仰望杨策,忽然觉得这位新先生和别的家长不一样,看自己的眼神没有那种戒备堤防,只有温暖。
家长们陆续离开,独留下叶老爹、杨志、陈二姐,分别是叶子、徐来、陈墨香的家长。
经过交谈,杨策才知道叶老爹并没有和安国侯安排的那名拘魔卫碰头,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就解释一番,然后让他从此住在钱府,不要觉得打扰,真要过意不去,可以扫扫地,陪钱老太爷唠唠嗑。
至于陈二姐脸红扑扑的,想到昨天杨策说的话,开始胡思乱想。
徐志不解道:“杨先生,你留下我做什么?”
杨策笑道:“屋里谈!”
长话短说,就是收徒,但收徒二字,不同人听来有不同的意思。
叶老爹是欣喜若狂,心想自己死后,叶子有依靠了。
徐志是一阵茫然,他暂时还不知收徒是什么意思,但想到杨策和钱老太爷的关系似乎不错,儿子成为他的徒弟,未来肯定比自己这个只会做早餐的父亲要有出息,所以也忙不迭点头。
陈二姐则是涨红脸的低着头,耳垂也红了,雪白十指交叉,扭扭捏捏的没有回答,最后是太过场面寂静,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才豁然抬头,眼眶泛红的看着杨策道:“先生,我不……”
“同意”二字还没说出口,钱云忠就出现了,清清嗓子道:“陈锋媳妇,老夫有话跟你说。”
叶老爹看到钱云忠连忙躬身。
徐志有样学样。
陈二姐则是吃惊道:“老太爷……”
“你跟我来。”钱云忠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出屋子。
陈二姐略微犹豫跟上,不一会儿回来,脸红通通的看了眼杨策,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一直是在自作多情,并且她的担忧不曾发生。
杨先生收墨香为徒,天贞观的特使不会过来宣扬,说她是女儿部落出来的,因为钱老太爷会亲自跟天贞观解释,说杨先生是真正的收徒,不是她用来掩饰改嫁的。
她不怀疑钱老太爷的承诺能不能实现,因为她知道钱老太爷是谁。
徐志和陈二姐回去,叶老爹留下。
杨策正要去小院上课,忽然若有所思,瞥了眼又站在门口的钱云忠道:“有客?”
钱云忠点头道:“还很多。”
确实很多。
杨策的灵觉一直和巷口的掌运宝物有联系,在他的感应中,有数人穿过巷子,来到钱府,除了连递七天拜帖的阮江雪外,还有一对父子、一对年轻夫妇。
钱云忠指着年轻夫妇中的青年道:“他叫闻人帝之,当朝太子,旁边这位是太子妃杭茜。”
杨策吃了一惊,然后微笑示意,把自己的名字告知。
殊不知闻人帝之更为惊讶,自己是当朝太子,年轻人为什么不跪拜,但他的出神只有一瞬,钱云忠就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毛都没长齐的家伙,只知道些繁文缛节!杨策是我老弟,怎么,你还要他和你行礼?”
闻人帝之大吃一惊,和太子妃忙道:“见过前辈!”
杨策连忙解释说自己年纪和他一般大,以后各论各的,但闻人帝之坚决不从,说父王教导,不能乱了辈分。
最后还是钱云忠笑眯眯的开口:“你父亲那边我去说,杨老弟这,你就听他的。”
闻人帝之略微犹豫,轻轻点头。
他不是不愿意喊杨策这个同龄人为前辈,而是他知道钱老统领的脾气,也了解父王的性格。钱老统领说什么,父王就听什么,因为他们是同过甘,共过苦的兄弟,而且钱老统领多次救父王和叔父于死生之地。
“他们是……”
杨策的视线落在太子妃旁边,一身书卷气的父子身上,惊讶的发现他们的五官和钱云忠很像。
钱云忠笑道:“大的是我孙子钱凤章,最喜欢听道理,却不知实践,在朝里混了个不入流的官身,小的是我重孙钱左覃,现在随他爹一起读书,他爹好歹是一座云桥书院院主的关门弟子,不教些书,有点暴殄天物了。”
一身青衫儒雅风范的中年男子连忙对杨策行礼道:“凤章见过杨先生!”
旁边相貌还很清秀的少年也道:“左覃见过杨先生!”
杨策刚想要客套,说我们同辈论交啥的,但想起钱凤章父子和钱云忠的关系,就硬生生忍住,有血缘关系和没血缘关系的不能相提并论。
一直在旁边用灵动眼神打量杨策的阮江雪,欠身行礼笑道:“小女子阮江雪见过钱老统领、杨策公子!”
杨策微笑点头,看着她的清澈眸子不禁一阵感慨,即便相隔几百年,这女子眼睛里依旧有不少江海的影子,只是义子江海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再也不能见了。
阮江雪好奇的打量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来印证自己猜想的线索,但看着看着,突然有种心颤的感觉,连忙低下头来,在心中费解:“怎么回事?”
她当然不知道杨策在无意中影响到她佩戴的玖玖玉佩,而玖玖玉佩牵系着她的心,和她的功法运转产生共鸣,接着与杨策这个创造者又隐隐联系在一起。
老妪六婆恭敬的侍立一旁,除了对钱云忠行了一礼外,就静静的观察杨策,好奇他是怎么杀死一位武道大豪的。
范集虽是个话痨,但也知道什么场合说什么话,自己眼下没说话的资格。
这时杨策想起什么道:“我现在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有时间再交谈。”
闻人帝之好奇道:“有什么事?”
杨策如实回答。
闻人帝之笑道:“我等若是去听课,会显得很叨扰吗?”
杨策一阵迟疑,摇了摇头。
钱云忠突然道:“那我们就去听一听!”
杨策耸了耸肩笑道:“到时别笑话我。”
众人哈哈大笑,与他一同去小院,进教室。
因为听课的人多,杨策多少有些压力,但当他看到手中自己昨晚写下的教材,顿时自信满满。
华夏五千年文化何等广博?
他挑选的启蒙教材,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是经典读物。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字,哒哒哒,三十二个白色大字出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当三十二个字出现,教室后排的成年人脸色多少有些变化,这些句子读来气势雄壮,精神文明,道理清明,都是他们以前没见过的。
其中尤以钱凤章最为专注,他看看字,又看看杨策,心想这些短句是你写出来的吗?
他到现在都不清楚杨策和自己爷爷的关系,但不妨碍母亲每天写一封信告诉他家中来了位贵客,让他对杨策产生浓浓的好奇。
钱云忠和刚到的巫麟龙坐一起,观察几人表情毫不惊讶,因为他们初看杨策的教材时也是这反应。
杨策深呼口气,眼神认真的看了眼堂下的学生道:“今天我讲的这三十二个字,是一位叫周兴嗣的老先生写的。他用一千个字,写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写了很多,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中至人道,都有,文章有个简洁的名字,叫《千字文》。”
说着说着,他心底就涌现一阵自豪,投入到讲课里道:“下面你们跟我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孩子稚嫩的声音在教室里回响。
杨策满意的点头:“天地玄黄,意思是天玄,地黄,更直白的解释是,天是青黑色的,地是黄色的......”
先生认真讲。
学生专心听。
教室后面。
不同人有不同的表现。
钱云忠和巫麟龙开始沉默,对杨策的来历浮想联翩。
闻人帝之身为当朝太子,不喜朝政,只爱听不同的先生讲课,所以杨策讲的《千字文》深深的吸引了他。
太子妃杭茜好奇的打量杨策,她来历不凡,是战国三大家族之一,杭家的嫡系女子,天生对权力比较在乎,而对权力在乎的另一个表现就是对人才的看重。杨策在她眼中开始是一个非常值得拉拢的人才,但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杨策的背后是钱云忠,只要钱云忠不死,就没人有资格拉拢他。
一直黑纱覆面的阮江雪看着杨策,眸光越来越明亮,对杨策的好奇心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六婆在旁边瞥见小姐的状态,没说什么。
范集抱剑坐在小板凳上,手摸着下巴胡子,想和旁边听的入神的邵阳说说自己的看法,但一想到这家伙不善言谈,就把头扭到另一边,还没张嘴,赵怀玉就道:“别闹!”
“哼!”他撇过头去。
大人中听的最入神的肯定还是钱凤章,他当官是为了济世救民,而杨策的《千字文》让他想到许多可能。
钱左覃也在认真听讲,但最近的一些事让他精气神散去不少,有些神情落寞。
半个时辰后,杨策讲完,让学生们出去玩玩,活动活动。
他走到教室后面道:“讲的可能不太好,让大家见笑了。”
钱凤章连忙起身道:“先生讲的真好,我受益匪浅!”
其余人也都站起来,表示尊重。
闻人帝之挥挥从学生手中拿来的教材道:“杨兄,写这篇《千字文》的周兴嗣先生是哪里人,为何我从未听过?还有这篇文章里的许多词句,我看的不大懂,莫非是一些典故?”
杨策猜到会有此问,把想好的说辞道出:“没错,是一些典故。这周兴嗣先生,是我家乡的一位老先生。”
“不知杨公子的家乡在哪儿?”太子妃杭茜笑道:“看公子之博闻,以及能写出《千字文》的周兴嗣先生,我都想去看一看了!”
杨策脸上有一瞬的黯然,但随即笑道:“我的家乡叫九州,但因一些原因,暂时还不能回去。如果我能回去,你想去看,我定不拒绝!”
“九州?”
“从未听过。”
“好奇怪的名字?”
......
众人心底闪现各种念头。
钱凤章和闻人帝之是最好学的,不停问杨策《千字文》里的典故,好奇自己怎么听都没听过。
杨策先说自己家乡很远,与世隔绝,拥有自己的文化和神话,因此这些典故你们不知道很正常,但用来教化,应该没什么大碍。
钱凤章沉吟道:“没错,理是相通的。借不同之故事,讲同一个道理,确是天下间所有先生正在走的路。”
杨策松了口气,生怕他紧追不舍。
在选《千字文》做教材时,他想过删减一些华夏历史中的典故,比如“剑号巨阙,珠称夜光”、“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岳宗泰岱,禅主云亭”,但发自心底的骄傲,还有不能亵渎祖先文化的念头,让他决定一字不改,就这么讲。至于别人怎么看,他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对家人的思念,对故乡的怀远,都令他心志愈加坚定,大不了就说自己做梦梦到的!
在光辉大陆,有一类特殊的说唱艺人,叫神授艺人,一场大病过后,或者一觉醒来,能通晓很多不在世间流传的故事与真理。
“不知先生在课堂上,还准备教些什么?”钱凤章好奇道。
这个问题,把杨策难住了。
不是没话说,而是不好意思说。
众人视线落在他脸上,也都充满好奇。
杨策朝在院子里玩耍的学生看去,叶子一个人在墙边站着,陈墨香朝他走去,徐来略微犹豫,也跟了上去,他不禁微笑道:“我准备教他们唱一些儿歌!”
“儿歌?”
钱凤章怔住了。
他千想万念,没想到会是这种回答。
气氛有些尴尬,众人不知道怎么回话,你一个私塾先生教儿歌?
阮江雪的眼睛却熠熠生辉,有些期待道:“我相信先生的儿歌一定与众不同!”
杨策哈哈大笑:“承你吉言!”
他听过这世界的歌曲,和元曲差不多,古风盎然,曼妙出尘。所以他就在想,我教的儿歌,应该能大放异彩吧?
钱凤章忽然道:“不知先生教儿歌的用意是什么?放眼大陆,私塾教的都是夫子之道,素王学说,还没听说过教歌曲的,恕在下愚钝,实在不能解。”
杨策刚要说话。
钱云忠像是被惹毛了,怒斥道:“你小子从小到大就知道问问问,问完家里问书院,书院问完问吏部,吏部问完,你准备去哪儿问?兵部礼部?还是丞相大将军?问了那么多,可有点自己的收获?道理是悟出来的,不是问出来的。这和修行一样,我告诉你可能会遇到什么关卡,得怎么渡过,但你听懂了,不代表会了。道理懂的再多,不能领悟,只是徒增烦恼。我不是不让你问,而是你问的道理过多,于你自身有何益?你啊你,资质不差,悟性不低,但就是眼高手低,求的太多,反而容易一无所获!”
“爷爷说的是!”钱凤章认真听,不生气,反而佩服道:“很有道理,孙儿都受教了。”
钱云忠气的直翻白眼,得,自己说的话又当道理听了。
杨策为给钱凤章解围,回答刚才的问题道:“在我的家乡,教人成材,从德智体美劳五个方面出发。德是德行、美德,智是知识、学问,体是体力、意志力,美是对好的追求,劳是对劳动的尊重。为了达成这些目标,许多东西都可以拿来育人,比如教唱儿歌,它就是寓教于乐。在快乐中教,在高兴中学,让学生学的欢喜,学的进去。”
钱凤章又是一番沉思道:“先生的家乡真让人好奇,而且刚才这番话,足以让你和一些大儒相较了。”
钱云忠淡淡道:“总算说点人话了。”
不知何时来到的老夫人无奈的摇摇头,心想公公太偏心了,自己孙子认真求学不夸,只是推崇一下杨策,就被夸奖一句。合着在他眼里,杨策说什么都该被奖,自己孙子做什么,都得被嘲讽吗?
不知为什么,杨策突然想多说些,看着钱凤章道:“你觉得私塾先生应该做什么,学生应该学什么?”
钱凤章道:“一句话,先生带学生走上夫子之道。”
“夫子之道是什么?”
“仁义道理,好坏善恶,只走正道。”
“再详细的有吗?课堂上,只讲夫子学问,够吗?道理懂的多,若不能学以致用,那还是白学......”
杨策一怔,有些尴尬,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刚才老太爷说钱凤章懂的道理多没用,自己现在说的,也是这个理。他偷偷瞥了眼,发现钱凤章若有所思,并不在意。
钱凤章这时轻吐一口浊气,眼神炯炯的看着他道:“我想听听先生您怎么说,课堂上还能教什么?”
杨策忽然有些佩服钱凤章了,他看起来像书呆子,但绝不是书呆子,他只是对道理、知识太过敬畏。
以理为道。
你有理,那你就是对的。
看似愚蠢,实则纯真的令人羡慕。
杨策沉思一会儿,想起钱穆写过的一本书,《宋明理学概述》,缓缓道:“我认为学堂应该设‘经义’和‘治事’两斋。经义即夫子之道,经书道义用来疏通学生之心性,令有器局,可任大事。治事指教一门技艺,让学生的学问落到实处。不然道理太高,生活就显的太远。能用上的学问,才是真正有用的学问。治事有哪些?治民以安生,讲武以御寇,堰水以利田,算历以明数,各使以类群居讲习.......”
随着杨策讲的深入,满屋俱静。
不止钱凤章、闻人帝之,钱云忠和巫麟龙也都肃穆起来。
杨策讲的方法简单易学,若能推广开来,或能改换大陆风气,造福千年。
屋外的学生玩累了,见屋里寂静,就都趴到窗口看着侃侃而谈的杨策,眼神崇拜。
虽然先生说的他们听不懂,但其他大人都听的这么认真,想来先生讲的肯定极有道理。
先生有才,他们这些学生也很自得。
陈墨香眼含笑意,十分欢喜。
徐来歪着脑袋傻笑。
徐来闭眼倾听。
......
“经义重学理,治事重专家。每人的习性和擅长的点都不同,你不能要求所有学生都当书生,也不能要求所有学生都成为专家。你能做的,就是挖掘出学生擅长和喜欢的点在哪儿,然后帮他助他站在那个点上。这世界需要做实事的人,也需要讲学传道的书生。唯有如此,才能循环流转不息,百千年后依旧有大道滚滚!”杨策讲完,深呼口气悠悠道:“我刚讲的,是一位叫胡瑗的大儒提出来的教法,叫‘苏湖教法’。”
沉默。
屋里还是寂静。
杨策不好意思道:“我讲的是不是很差?”
“不,你讲的很有道理!”钱云忠站起身来,神情认真且尊重,然后拍拍孙子钱凤章的肩膀道:“先生讲的你可听清了?经义固然重要,治事也绝不让分毫。经义是为了治事,而治事是为了创造经义的环境。一个是道理,一个是生活。道理在生活中流动,生活让道理越来越有道理!”
闻人帝之惊讶的看着钱云忠,如果说杨策讲的让他耳目一新,深深佩服,那钱云忠讲的就是让他发自心底的尊重了。
在他看来,老统领讲的不一定有杨策说的好,但肯定是活的最明白通透的,自己以前一直认为他只会打打杀杀,现在看来老统领的学问比之书院山主,也未必弱半分。
钱凤章如同魔怔了,低头陷入沉思。
杨策没有打扰他,而是走到讲台对进教室的学生道:“我教你们唱歌好吗?”
学生们愣一下,然后齐齐兴奋道:“好!”
一刻钟后。
教室内响起轻快的歌声。
“小嘛小儿郎
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怕太阳晒
也不怕那风雨狂
只怕先生骂我懒哟
没有学问那无颜见爹娘
啷里格啷里格隆咚锵
......
小嘛小儿郎
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是为做官
也不是为面子光
只为读书求学问呀
不受人欺负呀
不做牛和羊”
杨策两手打着节拍,与学生一起唱,满脸笑意,眼含水雾。
教室后排。
范集跟着唱的最欢。
赵怀玉和邵阳在旁边直翻白眼,但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节拍哼。
钱云忠和巫麟龙想跟着唱,但嘴皮刚动一下就觉得不好意思,不过两腿已经开始随着节拍抖动。
钱左覃一边跟着唱,一边扭头看父亲,忽然发现父亲的眼睛又大又亮,看杨策的眼神就像往日敬拜书房里的夫子画像一样。
阮江雪闭上眼轻声合唱,嘴角带笑,这歌让她开心,让她欢喜。
轻松欢快的旋律,朗朗上口的歌词,还有只属于童年的美妙气氛,让她不知不觉陷入其中。
原本充斥着无数可怕负面情绪的内景,此刻像遮天蔽日的黑云裂开一条缝,雪亮的天光滑落,瞬间明亮起来。
杨策笑着带领学生唱歌,但念头早已飞到远方,脑海出现故乡的画面:五千载辉煌,上百圣贤,五十大道,但今夕吾在何方?
今夕又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