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这两天一直在网上搜索关于弟弟的信息，可能是因为她从小就不怎么与外界接触再加上在学校里也没人和她玩，她上网多半是打小游戏和听音乐。
所以她对网络的知识并不怎么先进，她看的最多的还只是营销号发的无聊文章罢了，所以他才会想，弟弟如果被炒一炒，说不定会红。
她不知道现在只要有张照片，网友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这个人的身份背景；她不知道哪怕是十八线小明星都会有人跟踪偷拍；她不知道粉丝和黑子都有专门的组织；她不知道粉丝为什么要自称“妈妈”。
妈妈早就死了。
以及令人失望的是，爸爸的马戏团有经营许可。为此，安安摔了爸爸三盆君子兰。
不过炒作的目的倒是达到了，笑笑已经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但爸爸的钱却一点不见少。
“姐姐，怎么了，不开心吗？”
笑笑虽然那天说了要离姐姐远远的，但只过了不到半天，他就跟失忆了似的，继续恬不知耻地贴在姐姐身上。
反正他已经能够很好的消化排解绝望了，反正晚上在自己房间里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就算诅咒姐姐去死，诅咒爸爸被凌迟，诅咒那些对自己说三道四的人都下地狱也没关系，反正第二天早上，一切就会恢复如初。
每天都是这样。
“笑笑，你说，为什么网友不谴责你亲爹的马戏团？现在的人们不都应该很喜欢动物么？”
笑笑摇摇头，翻出新买的手机，扒拉出几张截图给姐姐看
“那些圣母够了吗？人家经营合法，法律都没说什么，你们在瞎叫唤啥？”
“这边建议圣母们最好喝西北风呢，植物也是生命，你们吃菜时都不心痛吗？”
“楼上杠精吗？只是同情一下而已，怎么了？还不许人有同情心吗？还是说评论区你家开的？我们只是同情这些动物，又不是说让马戏团倒闭，你们一个个阴阳怪气什么呢？”
“同情心泛滥就别看，少在这里叽叽歪歪膈应我们。看表演看的好好的，突然发一个‘这种表演对于动物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的弹幕，让我们这些人怎么看表演？”
“不是所有人都是圣母，别把自己那套强加给别人好吧？动物本来就比人类低等，他们本来就没有人类的智慧，所以才会被我们驯服，懂？”
“但每种生物都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我们扼杀它们的天性，迟早会被反噬的！”
......
洋洋洒洒吵了好几十页，几乎每一条评论都有个十来条回复，都是在对骂的。
笑笑关上手机，摊摊手。
安安更没有料到这一点。
她虽然厌恶爸爸和这个黑暗的世界，但她对小动物还是充满怜爱的。虽然出不了门，但总会偷偷给窗边的鸟儿喂小米粒。
小动物比人类好多了。
虽然知道有些人没有什么同情心，但也没想到他们会吵的这么凶......
“姐姐，我的粉丝们啊，害怕马戏团被举报，所以就拼命跟那些善良的人们吵啊吵，就害怕他们一个钻火圈，就把我们一锅端了。”
笑笑现在也就十一岁半，但看安安的眼神，却让安安想起了她喜欢的那款小游戏，漆黑的待机画面里突然张开的那双血红的眼睛。
他还是会甜滋滋的叫姐姐，还是会傻乎乎地在自己身上粘着，但却再也不是他了。
“笑笑，姐姐其实......”
其实早就不讨厌你了......
“姐姐，去看一次表演吧！姐姐不是想收集证据吗？我还有几张票，再把我的手机借给你，你躲在观众席悄悄拍照就好了！”
笑笑没注意安安的表情，直接打断了她，对着她伸出手——
来吧姐姐，来看一次表演，你就知道观众席到底是多么恐怖的地方了。
安安看着陌生的弟弟，突然后悔起来。
周六晚上，灯火辉煌
笑笑已经在后台准备了，安安手里紧握着弟弟偷来的钥匙和内场前区票，脸上戴着口罩，身着不起眼的黑衣，悄悄混进了剧场里。
来的人大多是年轻女孩，十岁二十岁的样子，刺鼻的香水味熏得安安差点没把晚饭吐出来。她们在说些什么？......
“今天的预告说是笑笑会穿小洋装哎！”
“是女装吗？”
“什么呀，男式的。据说笑笑今天还会和观众席有互动，苍天保佑，一定要抽到我！”
“笑笑上次那场真是太可了！下台前还比了个心！”
“以前还羞答答的，现在越来越放开了，啊，我的儿子长大了！”
安安费了点劲才压制住自己打人的冲动。
这是马戏表演！不是演唱会！不是握手会！那些可怜的动物们忍住天性日日夜夜排练的结果，在你们这，都不值得被提起吗？
安安掐了掐大腿，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周围坐着的女孩们基本上都在讨论笑笑今天穿什么，会说什么话，会有什么互动，一会要怎么搭话。
“姐妹，你是第一次来看吗？”
突然，安安旁边的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戳了一下安安。
“姐妹，你是哪个群的，id是啥？说不定我眼熟你呢？”
看安安不知所措，小姑娘又凑近了点，嘴里哈出的热气一股子烂苹果味。
安安眼珠子慌张的乱转：“那个......我不是哪个群的......”
小姑娘懂了似的点点头，顺手揽住了安安的肩膀：“散粉？路人粉？不管是什么粉，喜欢笑笑咱就是姐妹了！如果入坑了记得做事啊，白嫖会被骂的。”
散粉？路人粉？什么意思？群是什么意思？做事？做什么事？白嫖又是什么？
安安出于好奇胡乱点点头，实际上背后已经被冷汗湿了个透。
“姐妹，你是不知道上次，黑子故意装成粉丝从大粉那里拿到票子，往笑笑身上泼水！吓死我了，还好没淋到笑笑，不过一只小狗好像被好几大桶水呛死了。你说可恨不可恨？”
安安一听怒火中烧，立马找到了认同感：“对啊！太过分了，关小狗什么事啊！那种人死一万遍都不为过！”
“谁跟你说狗了，我是说，笑笑天生就怕生胆小，万一被吓到怎么办啊，我这个当妈的心都操碎了，对了，你是姐姐粉还是妈妈粉？不会是女友粉吧？”
安安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抖着声音问：“你对小狗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你怎么这么冷漠？”
小胖姑娘立马挪了一步，鄙夷地说：“你不是笑笑粉丝吗？你不知道笑笑家开马戏团啊？他们家马戏团如果没天赋的动物就直接处理掉了，那岂不是更残忍？你这么圣母，怎么粉上他的？你怕不是圣母黑粉假装粉丝混进来的内奸吧？”
安安差一点就扇了她一巴掌。
这种一点悲悯之心都没有的人类为什么要活着！
好不容易安抚好身体里躁动不安的细胞们，安安故作冷静地问：“笑笑只是在平台上传一些视频而已，又不是演员，歌手，爱豆之类的，你们至于组织成这样吗？”
“害，姐妹你还是太小了吧，看身高才上小学？现在连国家运动员，名著角色都有什么cp粉，唯粉之类的，一个马戏团演员有这么多粉丝不奇怪。姐妹，你到底入不入坑啊？笑笑真的是宝藏男孩，不入坑你会后悔的。打榜，控评，反黑什么的我可以教你。”
安安刚想说自己已经十六岁了，就听见一阵刺耳的音乐声，但马上就被铺天盖地地欢呼声盖住了。
“笑笑！看看妈妈吧！”
“笑笑什么时候八百万福利！女团舞！”
“笑笑开一次直播好不好！”
安安看着她的弟弟被一片嘈杂托上了舞台，站在聚光灯下，朝大家挥手。
弟弟，你的笑容什么时候这么陌生了？
安安感觉心脏处一阵抽痛，不由得下意识按紧胸口。
笑笑，观众席上的这些人都是围绕着你转的，她们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你，你还真的是万千宠爱啊。那些可怜的动物演员们，却没有一个人来同情。
你不是被爱着吗？你不是抢走了那些原本属于别人的爱吗？为什么还要每天苦着张脸？
为什么被这么多人所爱着的你，从来都不知道珍惜享受这些爱？你知不知道，你收获的爱，背负了多少条生命？
笑笑，你一定要让姐姐讨厌你吗？
台上的笑笑看见观众席里的姐姐，松了口气。
姐姐知道自己的“粉丝”有多不正常、疯狂、冷漠和不可理喻的话，就能理解我的处境了，知道我每天有多难受了吧。
这样，姐姐就一定会和我和好如初，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