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医院。
六楼,独立病房。
柳建勋站在老婆华淑仙床头边,手中拿着朵玫瑰,模样怪异,玫瑰花色鲜红,娇嫩欲滴,和床上人面容相比,后者面容枯槁,色如白霜,惹人怜疼。
望着那张脸色恢复红润、可仍是昏迷不醒的脸庞,柳建勋怔怔出神。
小护士郭远方今天值夜班,一身护士服洁白如雪,她轻轻敲门,当屋内人示意她可以进来时,悄声推开门。
她看到床边站立的中年汉子此时满面柔和,只是胳膊上绑了纱布,脸上也有条浅短伤疤,和温煦气质截然不符,颇显狰狞之意。
柳建勋淡淡说道:“怎么了?不是刚输过液吗?”
被这中年汉子魁梧外表震慑的小护士,低头不敢与之对视,声音更是如若蚊鸣,“呃……我只是来提醒一下,晚上关好窗,病人不能受凉。”
说完,她指了指被打开一条缝隙的落地窗。
病房内,视野开阔,除却两张病床,一张是华淑仙的,另一张为留作看守之人歇息,柳建勋扭头看向落地窗。
那道缝隙,是晚上过来时,嫌屋内药味儿太浓,他特意打开通风的,此时听到小护士所言,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微笑点头,道:“我知道了。”
关上窗,柳建勋瞧见护士关门退去,他重新回到床边,大手温柔轻拂老女人面庞,撩起散落碎发,无意间发现几缕花白,这个抛妻弃女长达三年的老汉,忽然就感伤起来。
他发现自己真的有许多话要讲,可话到嘴边,辗转半天,如鲠在喉,却只是笑了笑。
女儿柳棠被他大手一挥,驱赶回家。
想起自己女儿临走时埋怨的小眼神,还有她那张绝色倾城的秀颜,这个汉子,抿嘴微笑。
此时,他看着床上女人,眼神恍如蒙了层浓雾,他想到那年冬天,自己和床上这老女人相遇时情景。
具体多少年前,柳建勋不记得了。
总之,那年冬天特别冷。
漫天雪花,天寒冻地。
刚踢了一家武馆,意气风发的青年男子柳建勋,刚在路边摊吃了碗酸汤饺子,准备回家。
路面结冰,这个两米多的男人,体重超两百斤,走在冰面上咔咔作响。
经过一家服装店时,突然透过玻璃门,看到一抹倩影。
那女人,窈窕身段,仅从背影来看,便已倾城,当女人正在换试大衣,转过头时,露出的那张倾国容颜,直接把柳建勋看醉了。
他仿佛魔怔了般,鬼使神差推开门。
“喂,那女人,跟我走吧!”
“什么?”
“我说,你跟我走吧!”
“神经病!”
第一次见面,两米多的大个子很不礼貌,好似在街边买白菜似的,并不庄重,略显轻佻。
“我说你老跟着我干嘛?”绝色美人不耐烦道。
“我让你跟我走,你不听,那我跟着你好咯!”
“凭什么你说,我就得听?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你好,我叫柳建勋,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滚!神经病!”
第二次见面,两人好似冤家聚头。
在望州声名显赫的柳建勋,用一双铁拳告诉望州所有男人,遇见自己,需低头。
可,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女人比男人还难对付,他低头,有些唯唯诺诺。
一个月后。
“喂!死婆娘,你说实话,当初你是不是也一眼相中我了?”
两人躺在五星酒店的总统套间中,满地狼藉,柳建勋提上裤子,如是说道。
躺在床上的华淑仙,曼妙身姿若隐若现,闻言后,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猪拱了般,急赤白脸,喝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就你长得那样,若不是老娘可怜你,恐怕你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
“哦?”
得了便宜卖乖的柳建勋,饶有兴致走上前,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和我才见了几面,就出来开房……”
华淑仙一口咬在这男人手上。
“啊!你属狗啊你!松口,松口!”
“不容……”女人咬着手背上的肉,口齿不清。
“松不松!”
“不容,这笔子柔不容。”
女子说的,是这辈子都不松……
一星期前。
当华淑仙在海南找到柳建勋时,这个男人当时正端着一碗兰州拉面喝汤,而身边坐着一位风华正茂的姑娘。
那姑娘真水灵。
真像年轻时的华淑仙。
老女人顷刻间,便泪流满面。
她哭着闹着,抱着柳建勋胳膊,说,t死也要把他拽回家。
可从头到尾,也没去为难那个狐狸精。
此时。
柳建勋收回思绪,看着床上昏迷没有知觉的华淑仙,张了张嘴,想说些道歉的话,可张了半天,还是咽了回去。
他指着自己脸上伤疤,看着华淑仙那张苍白面孔,娓娓说道:“淑仙,你看,这条疤,是我刚才和一个名叫常见的人打架留下的,还有胳膊,也被他划了一剑……”
柳建勋指了指胳膊,床上女人毫无动静。
“唉,淑仙,咱俩一辈子都走过来了,你还不信我吗?”
“那个女人,我只是玩玩儿……”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这话欠揍,柳建勋揉了揉脸,止住话语。
停顿了半晌,柳建勋继续说道:“其实,萧明远那小子挺不错的,他今天还给我买了辆车,虽然不贵,好歹是心意不是?”
“而且,我看那小子对咱闺女挺上心,不像我……”
说到这,他再次停顿。
这个男人掏出烟,走到落地窗前,手中打火机把玩了半天,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重新装了回去。
“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吃泡面,不能出去泡女人,不能彻夜不归家,不能吃饭撒地上,不能喝凉水,对胃不好,不能吃甜的,容易血糖高,不能出门打架,一大把年纪要注意养生,每天要早起,每天要喝一杯牛奶补钙……”
这个男人自言自语,如个老妈子般絮叨不停。
突然,他转过头,看着床上昏迷的华淑仙,声音竟有些哽咽,道:“你知道吗?有时候,你真的比我妈还像我妈……”
面容苍白的华淑仙,仍是躺在那里,从头至尾,不言语,也不能言语。
柳建勋心想,说是她此时清醒,会不会又要哭,又要喊,‘你个死男人,有本事你再出去跑啊?你跑到哪里,老娘都能把你绑回来,想丢下我华淑仙?哼!没门!’
想到这,柳建勋脸上露出笑容。
笑得心满意足,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