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被誉为“学霸中的歼击机”的徐俊听完林狄雅的叙述，脸上露出慎重严肃的表情，两道黑黑的眉毛立了起来，眼睛闪闪发光。林狄雅不吭声了，心里好像装了是无知水桶，七上八下的。
会议室陷入令人紧张的沉寂中。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逝在徐俊的思索中。最后他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本想找你问问智能居家机器人这个项目进展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结果你抛给我这么大的难题。”他又叹了口气，同时眼中的光芒更加炽热。“我徐俊无论那会儿读博士，还是参加工作，遇到问题，从来没有觉得棘手过，但这次你却扔给我一个烫手的山芋，难住我了。”
“对不起，昨天我想了一下午，一晚上，也没想出好的办法，就把希望寄托在您的身上。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工作，林狄雅感到她影响到徐俊的心态而心生歉意。
徐俊又摇了摇头。“你不需要给我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本来宋经理安排我协助你工作，这个难题自然算我工作的一部分，现在咱们算是风雨并行，同舟共济了。”他舔了舔嘴唇，眉毛立得更直了。“如果马悦云答应王覃宇的要求，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但为了工作，金钱，而让一个女人做出那样的牺牲，未免太龌龊，太无耻了。所以，这个问题的关键还是王覃宇。”
虽然徐俊没有马上想出办法，却展现出一种不服输的理性态度。林狄雅备受鼓舞，那一抹蠢蠢欲动的倦怠消失无踪了。她继续专注认真地听徐俊分析。
“至于王覃宇，他正是利用了姚钱飞和马悦云的矛盾才肆无忌惮地漫天要价。就这一点来说，他还真既像搞高大上技术的理工男，又不想心思单纯的程序员。这个人不简单，是个麻烦。”
林狄雅没有对徐俊说顾晓明的事情，后者不知道王覃宇的所作所为都是受人教唆的。
“现在他已经看到了甜头，想要让他放弃，安心地搞好他负责的技术，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徐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林狄雅这才发现他的眼睫毛比大多数女孩子的眼睫毛都要长，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赶紧低下了头。
“正如你所说，把王覃宇换掉，整个项目推到重做，时间怕是来不及了。而且以我对宋经理的了解，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专门督促这个项目的进度，那时你的压力就更大了。不过说起来挺奇怪的，你接手这个项目已经好几周了，她几乎没有过问这个项目，有点儿匪夷所思。”
若是换做李凡昌，林蔓菁，或者其他人，多半又会猜测这是因为林狄雅的背景太过雄厚，甚至宋艳茹都得让着她。显然徐俊没有想这些，他只是单纯地就事论事。听到徐俊突然岔开话题，谈到宋艳茹，林狄雅的心中咯噔一下。她原本就对自己被擢升为项目经理感到忐忑不安——说得更严重些，有些心虚，毕竟她才参加工作没几天——此时听徐俊说宋艳茹会督促项目的进度，她愈发紧张起来。
徐俊好像察觉到他一时兴起说的话让林狄雅不适，严肃的嘴角现出一丝友善的微笑。“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担心。你刚参加工作就能定位这个项目的问题，理清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使项目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已经很了不起了。”他又笑了笑，不是那种安慰的微笑，而是真心实意的笑容。“换做我，也不可能比你做得更好了。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打娘胎里就受到这方面的熏陶，因为你实在是太有天赋了。”
他顿了一下，仿佛有意让林狄雅接受他的“恭维”。
“咱们言归正传，接着说王覃宇的事情。”仿佛按下切换状态的开关，徐俊嘴角的笑容被专注和严肃所取代。“退一步讲，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们建议马悦云寻觅替代王覃宇的人选。这么做的难点在于上报宋经理，由她报告公司高层批准。这样的话，所有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所以，我建议，一方面你让马悦云抓紧时间无色王覃宇的替代者，一方面你去找宋经理，如实向她汇报，看看能不能破例改变计划好的时间线。虽然可能性为零，但总算还有点儿希望。”
对啊，我光想到时间不允许马悦云替换掉王覃宇，却没想到向公司领导请求延长时间线！真是笨啊！
实际上，这不能怪林狄雅笨，只能说明她的工作经验不足，对公司内部的一些隐性的规章制度和流程不甚了解。而这些东西，只有工作年限够长，有一定的职权，人缘不错的员工才可能知晓。
“谢谢，徐组长，我马上就去联系马悦云，然后去找宋经理。”激动不已的林狄雅站起来对徐俊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等等——，”徐俊差点儿跑过去拦住火急火燎的林狄雅。等看见她又转回身，用不包含一丝责怪语气的话责备了她一句：“你着什么急？你的项目还差这几分钟？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来，你先坐下。”
还有事儿？出于对徐俊“救急”的感激，林狄雅强按下急躁的心情，回到椅子上坐下。
“虽然这件事存在一线希望，你却也不可把赌注全压在这上面。万一宋经理回绝你，一切又回到原点。你还得重新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不是？”
“徐组长，谢谢您的好意。无论如何我都要先去试一试，如果失败了，我再想其他办法。总之干坐着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再次感谢您。要是您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就先去联系马悦云了。”
林狄雅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红晕，将汹涌澎湃的内心映在脸上。一时间，徐俊被林狄雅这股一往无前的决心震慑住了，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好吧，既然你意已决，我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快去忙吧。”
“谢谢。”林狄雅又一次鞠躬，旋身就走。
“等等——，”徐俊又叫住林狄雅。他的脸上难得一见地露出为难的表情，仿佛有事求林狄雅，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小林，以后不要一口一个您的，我听着别扭。其实，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你，懂我的意思吗？”
林狄雅茫然地摇了摇头，随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徐组长，我懂你的意思了。再见，我先去忙了。”
徐俊望着有如一阵清风的林狄雅的背影，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个傻丫头，我看你懂个锤子。”他轻轻舒了口气，扶着会议桌站起来，也离开了会议室。
兴奋的林狄雅差不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回到工位。她没有立刻拿出手机联系马悦云，而是先喝了口水——早上吃得有点儿咸了。她一口气喝了半杯子水，让她波涛汹涌的内心平复下来。
我不能按照徐组长说的先给马悦云打电话，让她寻觅合适的替代者。万一她辛辛苦苦找到适宜的人选，宋经理不同意，那不是让她白忙活了吗？我得先去见宋经理，等她点头答应了，我再联系马悦云。对，就这么做。
稍稍平复的内心又泛起波澜，她赶快又喝了一口水。结果，这口水不仅没有平息躁动的内心，反而又火上浇油的意味。她的心脏跳得更快了，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见宋艳茹，而且还是有事相求。
上学那会儿，尽管林狄雅的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她却一直不善于，干脆说羞于跟老师打交道。在她的心里潜伏着对老师的畏怯之情，这大概也是很多人都曾有过的体会。工作后，“导师”王媛，部门老大宋艳茹扮演着老师的角色。因此，每次林狄雅见到她们，或许或少地感到不自在，想要快点儿离她们远远的。
可这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林狄雅再次喝了口水，深吸一口气，迈着忐忑却也坚定的步子朝宋艳茹的办公室走去。
礼貌地敲过门，报了姓名后，林狄雅站在宋艳茹的办公桌前。仅仅扫了一眼林狄雅，又自顾自盯着电脑屏幕的宋艳茹并没有询问林狄雅找她有什么事情，反而把她晾在一边。此时林狄雅更加紧张，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先开口说出来意。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宋艳茹的视线终于从电脑屏幕上移动林狄雅的脸上，端详了五秒钟后，问她有什么事儿。林狄雅松了口气，一股脑将项目遇到的问题详细地向宋艳茹说了一遍。最后，她问宋艳茹能不能改变原来的计划，多给她点儿时间。
林狄雅原以为宋艳茹会问些问题，考虑考虑再给她答复。结果，宋艳茹毫不犹豫地一口应承下来，并说会向公司上层汇报，尽力为她争取到时间。那一刻，林狄雅激动地差点儿跳起来。
不记得对宋艳茹说了多少“谢谢”，不记得怎么走出宋艳茹的办公室，直到坐在工位上，林狄雅仍不敢相信这个让她想破脑袋的问题就这么解决，或者快解决了。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